26 章節

掏出那個沉甸甸的荷包,借着士兵盤查的機會,不動聲色地塞到那士兵手上。

那士兵掂着荷包微微愣了一下,随後立刻大笑道:”哎呀,原來是廖府上的人!怎麽不早說?“

那士兵揮揮手,又沖水玖努了努嘴。”快些出去吧,你們廖家的馬隊剛出城,這會子趕上還來得及。“

水玖忙低着頭匆匆地出了城。這一路,他絕不敢再回頭,在烈日頭底下甩開兩條腿拼命往前趕路。路上既沒馬,也沒騾車,他這段時日在冀北城內身子骨損的厲害,等好容易再次摸到城郊外的那片小樹林,已經不得不雙手按住膝蓋骨,大口大口地喘氣。

25、25

◎”人間絕色“◎

太陽熱辣辣的,這一段路跑的水玖滿身大汗。他擡手抹了把挂在額角的汗珠,眼下不但覺得餓,還有些渴,便從懷裏掏出個幹饅頭,剛啃了兩口,天邊忽然烏雲滾滾,轟隆隆雷鳴聲再次響起。

冀北五六月的天氣就是娃兒臉,說變就變。水玖忙将饅頭又揣回懷裏,慌慌張張地往前跑。他剛跑到樹林裏頭,暴雨就嘩啦啦倒下來。

雨也不知道下了幾個小時,到好容易停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将暮了。水玖沒辦法,只得找了一個相對隐蔽的地方,将身上長衫脫下來擰幹水,然後就地生起火。枯枝淋了雨,點火很不容易,嗆的水玖一陣陣咳嗽。

好容易黑煙散盡,漸漸地火也升起了,他便将衣服橫架在火上頭,慢慢兒地轉着烘幹,一邊不斷地咳嗽。前陣子他在曾家宅院雖說是裝病,但裝了這許多時日,身子骨到底也拖垮了。

晚上火堆漸漸稀了,他再将衣裳穿上的時候就已經覺得很不舒服,昏昏沉沉,腦袋重得很。到了夜裏不斷地咳嗽,似夢非夢的時候,他居然又第三次夢見了許季珊。

這會兒,許季珊還是躺在滿地血泊中,仿佛仍是延續着上一個夢。夢中的許季珊沖他伸出一只手,手背上仍有着血跡,口中不斷翕張着,也不曉得在說什麽。

現在即便在夢中,水玖也曉得自家是在做夢了。他不耐煩地擰起兩道長眉,怨罵道:”你這家夥到底怎麽回事?一次兩次,你到底想與我說什麽?!“

水玖起先是朦胧地動着嘴唇,到後來越說越憤怒,居然不自覺被自己的聲音吵醒了。睜開眼,火堆早已滅盡了,天色将亮,東邊兒蒙蒙的像是一塊兒凍住的青玉。

水玖閉了閉眼,深呼吸了一大口氣,胸腔子內的那股不安漸漸地平息下去。他披着長衫,微微覺得有些冷,又垂下眼,略想了一會兒,眼下該去投奔誰?按照寧濟民的說法,他該去城郊,尋江南義軍那夥人。

可是……

水玖摁住額頭,只覺得鼻孔間呼吸十分灼熱,再擡起手,冷白的手貼在面頰上,只覺得愈發灼熱。

壞了,他怕是發燒了。

水玖小心翼翼地提起一根半燃盡的枯枝拄着地,剛站起身,便一陣眩暈,幾乎是不受控地咣當一聲狠狠地砸在地面。雨後潮濕地面夾雜着腐敗的樹葉氣味,塵土、枯葉夾雜灰燼的氣息夾雜着湧入水玖的鼻端。他睜着眼,覺得自己還是清醒的,但總是動動彈不得,不由得心下十分着急。

咕咕嘎嘎,一陣粗嘎刺耳的笑聲突然在水玖耳邊響起。他怕是自家病的昏沉了,閉了閉眼,又再次睜開眼,只見朦朦胧胧的天光中居然當真一跳一跳的來了兩位無常。一位穿着全黑,一位穿着全白,兩位無常腳下都踩着高跷,那白無常口唇外還吐着長長的舌頭。

要死!他不是真的撞邪了吧?

”天堂有路——你不走!“黑無常揮舞着根哭喪棒,一邊吟唱,一邊踩高跷跳着奇怪的步伐迎向水玖。

白無常則抻直了雙臂一步一步地僵直地蹦,手指甲烏黑锃亮彎曲,如同雞爪鈎子,口中陰恻恻地接了句:”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

水玖倒在地上動彈不得,暗自叫苦,雙腳蜷縮着竭力繃直,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踢了踢已經熄滅了火焰的火堆。噼裏啪啦,零星蹦出幾粒小火星子。但黑白無常卻似乎渾然不懼,徑直一蹦一跳地來到他身邊。

”枉死城中不收無名鬼。你是何人,速速報上名來!“黑無常唱着奇怪的巫婆一樣的調子,擡起手中哭喪棒指向水玖。

水玖只得閉上嘴,假裝看不見也聽不着。

白無常踩着高跷一蹦一跳,雙手抻直,吐着長舌頭向他蹦過來,陰恻恻地尖着嗓子笑了一聲。”莫不是做了壞事的虧心人?“

水玖依然不答,半側着臉倒在雨後潮濕地面,不自覺地将菱角唇崩成一條直線。

一黑一白兩只無常蹦到水玖身邊,圍着水玖跳起巫舞來,黑無常說一句,白無常便陰恻恻地笑一聲。火堆子裏那點可憐的火星終于還是沒能燃起來,水玖閉上眼,依然一動不動。

”咦,莫不是死了吧?“黑無常突然停止了那種巫婆一樣吟唱的調子,放下哭喪棒,扭頭對白無常悄聲咬耳朵。

白無常看着水玖因發燒而格外潮紅的臉,又擡手摸了下水玖的額頭。

烏青色的長指甲刮擦而過,水玖只覺得額頭一涼,但卻遠不是老輩傳說中死人那種冷冰冰的味道,反倒有些活人體溫。

水玖詫異地離開一條眼縫。果然,他見到白無常手背上還長着淡黑色的汗毛呢!頓時心下一松,還沒開口,就聽白無常又對黑無常竊竊私語。

”看着像是病了。“

”怎麽辦?“黑無常也竊竊私語。”在這地界出現,怕不是來刺殺咱們的?“

”一刀殺了吧!“白無常狠了狠心,從背後唰啦一聲抽出把大砍刀。

那把雪白大砍刀立刻讓水玖回了神,他忙大力睜開眼,嗓音兒在喉嚨裏一蹦三尺高,拼盡全力大喊了一聲。”別動手!我是來找江南義軍的!“

黑白無常雙雙愣住了。白無常居然當真停下手中砍刀,望着他,然後又掉頭看了眼黑無常。

許久後,黑無常開口說話了,這回既不吟唱巫婆調子,也不裝神弄鬼了,咳嗽幾聲,說話兒化音連篇,居然也就是個操着口冀北鄉下口音的普通人。”你是打哪兒來的?從哪兒曉得江南義軍?“

”如今江南義軍都快攻打到冀北城下了,誰人還不曉得?“水玖說完,見黑無常臉色更黑了點,仿佛下一刻就要動手,來不及又爆出寧濟民名號。”我是寧大哥派來的,寧濟民,你們二位總歸曉得的吧?“

黑白無常相互對視了一眼。

”你到底是誰?“白無常拎着一把大砍刀,陰恻恻地問他。”說出名號兒來,給你個好死。“

水玖心下一動,猜測着”黑白無常“大約就是普通老百姓,眼下冀北城內李道臺被刺,義軍們避人耳目,故意裝神弄鬼地吓唬走誤闖入附近的不相幹的過路人。他烏鴉羽般的長睫毛微顫,試探性地報出寧濟民讓他新取的名號。”名姓啊……我號箬華。“

”箬華先生?“

黑白無常再次對視一眼。幾秒後,唰啦一聲,白無常将大砍刀又收了回去,陰恻恻地逼問道:”怎麽證明你是箬華先生?“

這白無常說話居然不是冀北人,約莫有些湘西口音。水玖下越發安定了些,是活人就好。”證明是沒法子證明了,但在這義軍中,人人都曉得我這名號。若你們當真是江南義軍的人,不可能沒聽過。“

水玖借機反将了一軍。

黑白無常沉默。白無常狐疑地俯身認真打量水玖,說話腔調陰陽怪氣的。”你說你是就是啊?拿不出證據,格老子一樣宰了你下酒。“

”哎,他病了,你莫要吓唬他。“黑無常拽住白無常胳膊,

水玖心下一松,淋過暴雨又被剛才這股驚恐,此刻他被吓的渾身濕淋淋地冒着汗。濕汗黏在脊背上很不舒服,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擡起一只玉般在暗夜裏熒熒的手,對黑無常道:”勞駕,可以先扶我起來嗎?“

白無常還要說什麽,黑無常卻已經攙扶起水玖,将他靠着一棵大樹勉強站穩了。水玖真心誠意地沖黑無常道謝,又艱難地道:”如今冀北城大亂,我好不容易才逃出城來。若是再不能投奔江南義軍,今夜便死在這兒也無甚可惜的了。“

水玖說着閉了閉眼,仰起頭。他原本生的容色絕美,即便是剛經歷了暴雨臨頭,又發着燒,面頰卻自然而然地泛起霞紅,眉眼清華,愈發隐隐的惹人愛憐。

這樣絕色的人,還是個男人,大約是不好冒充的。旁人也冒充不來。

黑白無常似乎有點意動,叽叽咕咕地咬了會兒耳朵。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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