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心中怨念起, 便有憎恨生。若靳雪煙不是鳳凰命格，也許當個區區的天璇峰峰主也是足矣。可是有一個紀绮羅做對比，靳雪煙就怎麽都咽不下這口氣。

冰華長老久無消息, 大約也是油盡燈枯, 靳雪煙也早也不去念了。

這時候一枚金貼飛來，落入了梵行止手掌心。

對于梵行止而言, 這一切剛剛好, 梵行止眼底也是禁不住流轉幾許的笑意。

“天玑峰沒了一位峰主，如今本峰弟子推選, 終于推選出一位新任峰主。雪煙，這位新任峰主可是一位你熟悉之人。”

靳雪煙眼觀鼻，鼻觀心, 輕輕應了一聲是，可她心中卻是飛速盤算。

當年天玑峰私自以人煉器，可以說是人神共憤。這樣積污已久, 本來沒什麽人理會這些事的, 可誰想竟出來一位青陵仙尊。

青陵仙尊當中擊殺莫珉之後，從此天玑峰就少了一位峰主。

這新任峰主若仍然出自是莫氏一族，怕不是故意跟青陵仙尊對着幹了。

想來天玑峰的莫氏一族必定會扶持一個傀儡，這個異姓弟子暫且代峰主之位。如此一來, 也能避免觸怒青陵仙尊。

這些心思流轉間, 靳雪煙已經分析了天玑峰的局勢。

不過, 掌門居然說新任峰主是自己熟悉之人。

“這一次天玑峰峰主竟是個年輕弟子。天玑峰弟子玉玲珑, 你大約是很熟悉了。”

玉玲珑？這名字入耳瞬間, 靳雪煙先是怔了怔, 旋即卻是面色一變！

這名字勾起靳雪煙一些回憶。

她想到了小葉村, 那時候自己被關入箱中, 那逼仄的環境令人窒息。那時候自己小心翼翼以龜息之術掩藏自己的存在，一邊偷偷隔着箱子縫隙窺視外側異樣。

這是靳雪煙人生中第一件虧心事。

後來小葉村的血禍惹來仙門注意，那時候天刑臺派人前去查探，竟抱回一個女孩子。

那女孩兒名喚阿玲，當時只有十歲，瘦瘦弱弱的。

只是那時候她吓傻了，卻并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更沒有指認天玑峰。

那時候天刑臺覺得事有蹊跷，覺得這件事情未必就一定是喬白雪所為。不過阿玲這個漏網之魚卻并沒有提供什麽有效訊息。

等天刑臺審問結束，那孩子竟被天玑峰接走，說什麽孩子十指纖纖，十分适合煉器。

說到底，也不過是不放心罷了。

阿玲到了天玑峰後，就會改名為玉玲珑，也沒人再提什麽小葉村之事。

那時候靳雪煙對玉玲珑的心思是複雜的，她既盼望玉玲珑說出真相救出喬白雪，又害怕玉玲珑說出來，讓自己無地自容。

後來玉玲珑落入了天玑峰，又讓靳雪煙覺得自己是對的。

哼，花知雪這個刑主看似公正嚴明，可也不過如此。到最後，他還不是把這個孩子送去天玑峰當弟子。

莫氏素來排外，更不要說玉玲珑這等身份微妙的女弟子。那時候，玉玲珑在天玑峰也吃了不少苦頭。

無論怎麽說，最初靳雪煙還是良心未泯。

她對喬白雪既痛惜，又愧疚。一開始，靳雪煙對于玉玲珑這個小葉村遺孤也頗有歉意。

所以她時常偷偷去見玉玲珑，幫襯玉玲珑一二。

也許她也不僅僅想要照拂，還要觀察玉玲珑會不會說些什麽不中聽的話。只是那時候的她卻是絕不願意承認，只會将這些心思深深藏在自己心裏。

再後來，靳雪煙也不怎麽去了。

一件事情若是讓人不舒服，那這個人就會下意識的回避，并不願意繼續不舒服下去。

更何況，玉玲珑确實什麽都不知曉。

一個村姑能有什麽見識？若她真瞧見什麽，必定早就告知天刑臺修士。

不過一個人若是無知一些，也未必不是一種福氣。

玉玲珑又怎麽會想到，天刑臺最後還是放手讓她成為天玑峰弟子。

她若知曉些什麽，天玑峰也斷不能容。可那小女孩兒不過運氣好些，在滅村活動中活下來。既然如此，天玑峰也沒必要殺人滅口，反而落下話柄。

想不到玉玲珑竟茍到現在，如今竟成為天玑峰新推舉的峰主。

靳雪煙不免疑神疑鬼，懷疑玉玲珑心機深沉之類。

不過梵行止卻代她解惑：“這個人選，天玑峰送來時，我也是滿意。白雪是五年前沾染殺孽，故而被打入劍窟。五載光景過去，任他當年如何驚豔，也已是讓人淡忘。”

紫微宗是個不斷有驚喜發生的地方，每時每刻都會出現一些天才弟子，也會有許許多多的狗血故事。

在這樣的地方，前任天才離開日子一久，就會就此沉寂。

大家将喬白雪給忘了，每個人都是善忘的，靳雪煙也是如此。

“不過有些事情雖然已經淡忘，如果別人提醒一下，那也不一樣了。”

他這麽一說，靳雪煙頓時悟明白。

如今喬白雪生出雪絲，別人聽了可能會驚訝一下，可若梵行止決意處置，紫微宗上下又會覺得梵行止小題大做。更何況靳雪煙之前在天璇峰失态，也是生出雪絲，這必定會讓紀绮羅咬住不放。

紀绮羅實在是讨厭之極。

若要舊事重提，那麽這件事情就很需要一個合适的由頭。那麽當初小葉村所剩下的一個孤女，當然是最好的辦法。

靳雪煙一開始忐忑不安，可越想越覺得梵行止這步棋很妙。

梵行止挑選這麽一個孤女做天玑峰峰主，別人絕不能說這個結果有私。然而莫氏仍可以暗中操縱一切，并且越發依附梵行止。

她反省自己，自己之所以覺得步舒坦，是因為內心有愧。

若她将這丁點兒良心棄之，就根本不必如何在意。

很好，紫宮府府主要籠絡人心，要紫微宗上下講品德。

既然如此，喬白雪的人品就是可以做文章的事。

天玑峰重選峰主怎麽說也是一件大事，官方消息很快以金劍傳訊的消息傳遍整個紫微宗。

三日後，就是玉玲珑這位天玑峰新峰主繼任之時。

各派修士齊至，多多少少要給天玑峰這位新峰主一點兒面子。還有人暗中觀察，想要看看玉玲珑這位新峰主是什麽成色。

如今天玑峰迫于紫宮府淫威，不得已扶持非莫姓弟子上臺，可莫氏勢力根深蒂固，定不會輕易放手。

玉玲珑并不是第一次現身人前，可是這卻是紫微宗弟子第一次關注她。

女修有着一張清秀的瓜子臉，鳳眼黑白分明，氣質幹練而內斂，倒确實有幾分氣度。

聽聞玉玲珑從前也是天玑峰的優秀弟子。

只是那時候她不過是個外姓弟子，自然很難受到重用。

現在這位天璇峰峰主最惹人議論的并不是她将要成為天玑峰峰主，而是她乃是小葉村的遺孤。

當年就是喬白雪屠盡小葉村，才會一夕間落入了污泥之中。

流言就是這麽回事兒，短短幾日間，整個紫微宗仿佛都再關注這件事情。

“聽說當初喬白雪因為被揭露是魔息所化，故而殺人練劍，以此洩憤。唉，也虧他是掌門之徒。因為掌門終究步願意自己親傳弟子是個死人，那樣有損他的顏面。所以倒是将喬白雪保下來。”

“嗯，不是聽聞掌門喜愛折騰自己徒兒，所以刻意為難？”

“那也是紀绮羅一面之詞。掌門若當真虧待她，她豈能如此優秀？紀師妹啊，還虧得掌門使她占盡資源。”

“就說月昭容，當初可是月昭容為情隐瞞，方才獲罪，這是月昭容自己承認了的。”

“也不能怪掌門。他肯處置自己弟子，也是不錯了。”

“可聽說喬師兄仍然是魔性未改，性子兇殘。”

紀绮羅要是聽到了這些議論，一定發感慨梵行止下水軍了。

梵行止把當年舊事翻出來，就是要颠倒黑白。

如今天刑臺、天璇峰、紫宮府的弟子要偏向紀绮羅一些，其他的或中立，或站隊玉衡峰。

大家掐起來，都站隊自己立場，熱鬧得很。

靳雪煙随梵行止到來時，就窺見紫宮府府主居于上首。

她心裏涼了涼，事到如今，她知曉紫宮府府主絕不會是為自己而來。當初自己會因驟然窺見青陵仙尊莅臨滋生一抹竊喜，如今這份竊喜已經蕩然無存。

想到了這兒，靳雪煙默默握緊了自己的墨沉。

之前仙尊雖有意籠絡紀绮羅，可他待紀绮羅也不過如此。青陵仙尊高傲冷淡，對人總是冷冰冰的，缺乏一種熱情。

不過那時候紀绮羅人前反殺，恣意招搖，耀眼之際。也許那時候，仙尊就上了心，從此紀绮羅也入了他眼。

自己不配，算來不過是紀绮羅的陪襯。

靳雪煙死死的握緊了手掌，掌心也摳出一抹銳疼。

現在，她就要打碎府主心中紀绮羅的形象。

這麽個年少天才，也不是那麽獨一無二。

這時候玉玲珑也瞧見她了，眼睛一亮，向着靳雪煙迎來。

“靳師姐，你來了。”

這位天玑峰的未來峰主居然十分熱絡，她一雙眼睛灼灼生輝。

誰也想不到，玉玲珑會是這樣一副态度。

玉玲珑唇角泛起了淺淺的笑意，面頰之上也浮起了回憶之色：“當初初來紫微宗，我無依無靠，根本沒有什麽人顧惜我。還是靳師姐對我加以照拂。若不是如此，我絕不會有今日。”

說到了動情處，玉玲珑的眼眶也是微微發紅。

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玉玲珑輕輕幾句話就道出靳雪煙的低調和善良。

哪怕靳雪煙被逐出天璇峰，難道一定是靳雪煙的錯？靳雪煙本就是天璇峰峰主下任人選，忽而被褫奪了峰主之位，這其中難道就沒有什麽貓膩？

至于靳雪煙之前恨不得紀绮羅死，可紀師妹不也是維護着殺人兇手嗎？

不過靳雪煙也并沒有多當真。

有人話說得好聽，可也未必能有多少真心。

玉玲珑畢竟是個聰明人，應當知曉自己之所以被選中，還不是因為梵行止的關系？

所以她趕着巴結自己，只怕也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想要順順利利。

可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靳雪煙并不介意自己在人前經營一段友善的閨蜜情。

月昭容拒絕了她，現在玉玲珑卻是撲了上來。

喬白雪嫌她污濁，可這世間污濁之物也并不僅僅自己一個。

就好像現在的玉玲珑。是，玉玲珑可能還不知曉當初自己全家被滅是天玑峰。

莫珉是因以人煉器而死，可那時候紫宮府府主也沒說小葉村的事也是天玑峰所為。

但是玉玲珑難道就沒有一絲懷疑？

眼前女郎還不是歡歡喜喜的成為天玑峰的峰主。

要是真在玉玲珑面前撕破此事，玉玲珑可願意放棄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也絕沒有這種可能。

過去的事情已經是過去了，哪怕再怎麽折騰，也是無利可圖。可是未來卻是确實存在，并且能實實在在的映入眼中。

故而玉玲珑哪怕有那麽一絲疑惑，也必定生生将這縷疑惑壓下。

誰也不比誰高貴，自己這麽做根本就沒有錯。

靳雪煙這樣盤算時，也沒留意到玉玲珑垂頭之際，面上那些谄媚讨好之色頓時消失無蹤。

這位小葉村的遺孤眼底深處流轉一縷涼意。

彈幕這時候是站靳雪煙了。

【支持靳師姐兇起來，快點拿她那小仙人階位打臉紀師妹。】

【快快！我等得心口疼。】

【紀師妹嚣張跋扈，靳師姐不要再隐忍了，還不快點去打反派的臉？】

【煙煙不要在梵渣男身後了，快點自己跳出來。】

這些假粉陰陽怪氣，讓殘餘的靳雪煙真粉簡直受不了。

不錯，靳雪煙跟梵行止各種自爆式直播是十分毀三觀，可這些觀衆也夠了。

這些人就盼着靳雪煙當衆丢臉，有這樣的嗎？

衆望所歸，這時候一道嬌甜清脆的嗓音也是在衆人耳邊響起。

“哎呀，這是在推選天玑峰新任峰主啊？”

衆人心口頓時跳跳，彈幕更興奮鬧騰。

【來了，反派出場！】

【看看，只看這做派就是專業踢館的。】

【我都數不清紀師妹這個專業杠精攪了多少事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胖虎虎虎 10瓶；柚柚子茶????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