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董事會◎

季恺終于明了自己喜歡許露的地方,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許露的側臉，因為有她，自己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夜空中的月愈發明朗, 清冷的光灑落, 地面升騰一絲薄薄的涼意。他送完許露回家，又應了歲榮的邀去NINE喝一杯。

這個月，歲榮喝了許多酒, 酒越喝越難喝醉。他本身長得俊秀, 一雙狐貍眼狹長又多情。平日愛笑，旁人看起來很好親近, 他此刻臉上沒了表情，又是一副清冷的樣子。見了季恺, 他招呼着季恺入座。

季恺拉了張椅子坐下, 離他咫尺的距離。他不愛說話，目送歲榮一杯杯咽下冷酒。到瓶中存酒過半，他壓住酒杯，“回家吧。”

“明天董事會？”歲榮問。

“嗯。”季恺點頭。

歲榮抽走他手下的酒杯, 要了塊冰，“不告訴許露？”

“兇多吉少，怕她擔心。”

歲榮默然，一會才說：“你總一個人抗太多事。”

“習慣了。”季恺淡淡道。

歲榮這才發現季恺又瘦了些許, 臉窄了些, 輪廓線條像被刀刻出來般鋒利。

“回家吧, 我送你。”

歲榮拉住季恺的手腕, “小恺, 你知道做醫生最痛苦的是什麽？”他雙瞳幽深, 似枯竭井水。

“救不了人。”

“我不想當醫生了。”

季恺拍了拍他的肩, “你喝多了。”

歲榮不喜歡說自己的事，說到此就不再說下去。季恺不想多問，扛着酒意滿滿的他上了車。忽而，他側頭，問季恺，“你會娶許露麽？”

季恺料他喝醉胡言，不做回答。

“那天老爺子說的話，”歲榮蒼白地笑笑，“露露她本身很優秀，可她的出身卻很難讓人接受。”

“更何況是你這種家庭。”

說完，他睨了一眼季恺。季恺卻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良久才回，“人不可以選擇自己的家庭，也選擇不了自己的父母。”

“你問這個做什麽？”他知道歲榮和他是一路人。歲榮看向窗外，沉默許久，“我們到底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

董事會如期舉行，季恺帶上高山赴京。季氏的高樓聳立在京區核心地段，遠望上去如巍峨巨人。這是季老爺子用盡半生心血打造出來的商業帝國。

高山詫異，他萬沒想到季家産業如此龐大。難怪季老爺子一倒，群龍無首的季氏裏多年蟄伏的餓狼一個個騰躍而出，恨不得立刻分食這塊香饽饽。

電梯從一樓緩緩而上，透明的玻璃窗折射着白日京區繁華光景。季恺始終緘默，凝視着電梯外風景。

自己大概許久沒回京了，更是許久沒踏進季氏大樓。這裏的一切都存在自己記憶之中，熟悉又陌生。

“叮”

電梯門打開，門口早迎了個穿正裝的年輕男人，男人挂着的胸牌上寫着—董事助理，吳道。

吳道還是第一次見季家老三，早傳言季老三最像季董，年紀輕輕心思深沉，手腕強硬，這次初見，倒真和傳言裏的男人無二。

季恺沖他點了點頭，推門進了會議室。他來的早，在正中間季老爺子的位置坐下，将電腦打開，手抵着下颌，翻着今日要講的內容。

高山在一旁，随着他打打下手。

很快，董事一個個來了，他們中有些季恺很眼熟，都是從小就見過的人，一直跟在老爺子左右。有些上了年紀的，更是公司初創以來就為季家鞍前馬後的人。如今，卻各個撕破臉面，想要分得季家這塊大餅。

見到季恺早坐在最中央的位置，這幾個老人也不多言，有的神色輕松，靠着椅背就刷起了手機。

到季恺姑姑坐下，董事算全都來齊。季恺斜睨了眼坐在角落裏的老丁，他耷拉着腦袋，仿佛洩了氣般，坐着也是如坐針氈，表情十分不自然。

季姑姑敲了敲桌面，“各位董事安靜一下，很抱歉這麽遲才開這個董事會，大家舟車勞頓來京辛苦了。”

“季總，快點開始吧。”有董事不太耐煩，敲了敲桌子。顯然，想聽客套話的人不多。

季姑姑頓了頓，“這次董事會提議代理董事的人選有兩個，一個是季恺，一個是卓董。”

坐季姑姑邊上的一個和眉善目的老人咳了咳，季恺認出，這便是當年與季老爺子一同創業的老卓。老卓是季老二父親那邊的人，當年兒子和姑姑聯姻，更鞏固了季家産業。如今看來，像是笑話。

老卓不是簡單人物，在季氏聲望僅次與季長明，又是季姑姑的公公，擁戴者自然很多。季恺的目光落在季姑姑身上，長久停住。

季姑姑閃躲開季恺的眼神，她自知有愧于季恺。但這确實是她能為季恒做的唯一一件事。季家落在季老爺子手裏，季恒一定會被邊緣化，但如落在老卓手裏，小恒可是老卓唯一的外孫。

老卓眯着眼，笑道：“小恺，你還是年輕，這位置我坐合适，我和你家也是親家，你坐我坐不最後都是季家人來坐。”

季恺冷聲，“卓叔，您說的是。”他眉尖上挑，一如既往的淩厲，“既然你坐我坐都一樣，不如将機會讓給年輕人來。”

老卓嘴角的笑容僵住，季恺這副淩戾的樣子，和他家老爺子太像。不卑不亢，盛氣淩人。“這我可說的不算，還得看各位董事的意思。”

老狐貍終究是老狐貍，即便到了最後也得裝一裝。

董事開始騷動，撺掇季姑姑趕快讓投票。季姑姑看了看季恺，他還是對着自己，目光如炬。她心虛了半分道，“請董事選舉投票。”

果然，場上大半數都投了老卓，這顯然是商量好的。老丁和任傑的手壓着，季姑姑提醒了一番，老丁道，“我看卓哥您近來身體欠佳，季家的事現在很雜，不如就讓小恺先看着。”

聽老丁這麽說，卓叔愕然。任傑反水他早料到，畢竟見錢眼開的人沒什麽底線，但老丁能站在季恺這裏，他确實沒想到。

看來自己之前小瞧了季恺這小子的本事。

不過就算老丁反水，場上支持他的票數也壓了一些。股份相加，多了季恺百分之三。原來商量好壓制性的勝利，如今竟成了險勝。

季恺裝病他知道，用十幾天拉攏這麽多大大小小的董事，是他意料之外的。

好在，還是多了點。

老卓松了口氣，倚着椅背道，“小恺，我聽說你在江裏的游戲公司辦的也不錯，這裏也不煩你操心，等老爺子病好，季家産業，我如數交還。”

高山一旁看着揪心，低聲呸道，“這丫欺人太甚，明擺着邊緣你。”

季恺來時就沒抱着太大希望，這個結果也是他意料之內。但他還是有些胸悶，更對沒守住老爺子的産業帶着歉意。

他松了松領帶，腦子裏開始盤算下一步準備。老卓對眼前這個行事利落的年輕人有了一絲欽佩，比起自己毫無長進的外孫，季恺确實更适合掌舵季氏。

董事會上，有人喜悅有人懊惱，大家神色不一，各有自己的小算盤。場上靜默無言，大家都等着季姑姑宣布結果。

季恺收了東西，剛想從椅子上站起。吳道神色慌張的闖入，在季姑姑耳邊輕聲說了什麽。季姑姑神色大變，蹙着眉，手中的文件也因為用力過度被揉皺。

緩了些時間，季姑姑才回：“讓她進來。”

門敞開，一個年輕女人踩着高跟進來。她與死氣沉沉的會議室形成鮮明對比，如同灰蒙蒙的色調上突然加重一抹豔紅。

季恺顫一顫，怔怔看着那女人從容不迫地進了門，拉開一張空位坐下。将長發撥至腦後，嫣然一笑。“不好意思，劇組有事來遲了。”

高山差點驚呼出聲，“許露？”

季姑姑認得這個女人，當日季恺帶來季家的那個明星。

季恺的臉色終于起了波瀾，他凝睇着許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場面倏然混亂，本就安靜的會議室一下沸騰。大家都在議論這個女人的來意，當時季家股東名單裏并沒有這個人。

“不好意思。”許露舉起手，慵懶的嗓音飄在會議室上空，“我支持季恺。”

“這是你搗亂的地方麽？”

老丁認識許露，他長居江裏，自然聽過許露。二三流小明星，小恺的小女友。他起來，呵斥一聲。

他聲音剛落，季恺的聲音便響起，“讓許小姐說下去。”

許露唇角微微上揚，将手中一壘文件遞給季姑姑，“幾天前，閻醫生将她手下百分之五的股份交給我代理，我想我有資格坐在這裏，更有資格支持季總。”

季姑姑呼吸急促，手心頓時溢滿熱汗，她接過許露那份文件，仔細翻閱。閻墨手上有股份她是知道，萬沒想到，這女人走之前居然把股份如數給了許露！

許久之前許露也有這個疑惑，她不解閻墨的安排，“閻醫生，為什麽不直接轉給季恺？”

閻墨狡黠地對她笑，“我要直接給了小恺，這群老狐貍有會有其他舉動。”

“不提前告訴季恺？”

“家賊難防”閻墨道，“到時候指不定出什麽亂子。”

“所以您放心給我？”

閻墨指了指許露給她的備注，“都是一家人嘛。”

“所以。”許露清了清嗓子，“季恺現在是代理董事長？”她再問季姑姑。

季姑姑垂着頭，從牙縫裏擠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