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重生(二十一)

第二十二章 重生(二十一)

至于那些罪名,從漪如口中出來,一個一個有模有樣。每一個下面,嚴祺都能說出幾個獲罪倒黴的大官來。這些,一個九歲孩童又如何編造?更別提,漪如還說出了好些人的名字。

宋廷機什麽的,他們與嚴祺來往甚密,會被提到并不稀奇。但其中還有那麽兩三人,嚴祺不過剛剛認識。

他開始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在漪如面前提過他們?接着又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在喝醉了酒的時候,跟容氏說話,說過朝堂、天牢和刑場的事,被漪如聽了去?

容氏見嚴祺不答話,催促道:“說啊。”

嚴祺嘆口氣:“她也說了那是做夢,我怎知是真是假。”

容氏“哼”一聲,道:“你啊,先前宋廷機真升了官修了宅子,你高興得似得了寶似的。如今聽說要滿門抄斬,卻又說那是做夢不知真假。你不過是巴不得,好事都是真的,壞事都是假的。我卻覺得,你将漪如所言當作真事,倒也無妨。”

嚴祺訝然:“怎講?”

“自是要你遠小人親賢人。”容氏語重心長,“我早說過,宋廷機此人,既街坊風評不佳,那必不是什麽好人。你再看看你那一幹酒友,全都在漪如說的人裏面。他們每日對你追随左右前呼後擁,難道真是喜歡你麽?不過是見你使錢大方,又跟聖上親近,能給他們帶來好處罷了。這樣的人,哪裏有什麽真性情,全是慣于逢場作戲的。你好的時候捧着你,你不好的時候便落井下石,古往今來,這樣的人難道少麽?”

嚴祺一向不愛聽這話。

在他看來,這些人是看中了他的好處才貼過來的,沒錯。但人生在世皆以利往,也只有能讓別人有利可圖,別人才會聚過來。古往今來的英雄人物,誰不如此?能讓人看得上,心甘情願跟随,那就是了不得的本事。

但現在聽得容氏的話,他也覺得有些躊躇起來。

他自來到京中生活,與宮中來往頻密,知道許多事。從小到大,倒臺的權臣他見過不少,世态炎涼也見了許多。不過,他一直覺得自己當下是剛剛起步,正當籠絡人手之時,當廣納賢才來者不拒。

至于以後會如何,等以後再說。

現在,嚴祺也這麽想。

但當有人跟他說,自己或許會死在這些人手上的時候,那感覺還是很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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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祺想到漪如訴說的夢境,脊背又是一陣發涼。

容氏看着他那變幻不定的臉色,道:“怕了?”

嚴祺“啧”一聲:“她言之鑿鑿,豈有不怕之理。”

容氏道:“我且問你,若這夢境是實情,你待如何?”

嚴祺張了張嘴,好一會,讪讪道:“總不好造反。”

容氏的嘴角抽了抽,笑出聲來。

“造反自是不可行。”她給嚴祺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道,“你又不是嘯聚山林的好漢,使不得刀弄不得槍,如何造反。我問你,你可算過命?”

嚴祺看着她,搖搖頭。

他雖然敬重鬼神,逢廟必拜,但一向對蔔問之事敬而遠之。

“算命做甚。”他說,“算好了歡天喜地,算不好便愁眉苦臉郁郁寡歡,一切自有天意,我不做那等蠢人。”

容氏嗤笑:“那你為何聽了漪如的話這般緊張?她也不過是跟算命的一樣,說了件壞事罷了。”

“那不一樣。”嚴祺随即道,“算命的只會說是兇是吉,卻不會把全家人如何獲罪如何赴死都說出來。”

“說得再清楚,也不過是一場夢罷了。”容氏道,“你不曾聽漪如說麽,那時,阿楷和老三都大了,就算成真,也還有許久。”

嚴祺愣了愣:“你的意思……”

“老人常說,天機不可洩露,為何?”容氏道,“乃是因為天機一旦示人,人得了預兆,便會做出趨吉避兇之事,那天機便也就不靈了。如今這事也是一樣,知道了哪些人要害你,你便離得遠遠的,這夢中之事自然也就不會成真。”

說罷,她嘆口氣:“文吉,我方才在想,這或許便是文德皇後和你父親他們在天有靈,怕你前途有難,托漪如給你警醒。你既然覺得該信,便莫辜負這一片深意才是。”

嚴祺聞言,露出豁然開朗之色。

他站起身,搓了搓手,在屋子裏來回踱步。未幾,又看向容氏,目光灼灼,露出笑意,上前抱住她,用力在她臉上親一口。

“靜娴,你果然是我賢內助。”他高興道,“什麽都難不到你!”

容氏唬了一下,滿面通紅地瞪他一眼,卻也不由地跟着笑。

“這些話,你父親當年與你說了不少,我也與你說了不少。”她嘴上仍不饒人,嗔道,“你全聽不進去,到頭來,還不如女兒做了個夢。”

“我怎會聽不進去,我時時都記着。”嚴祺賠笑,“女兒這夢,充其量是将那最後一點茅塞撥開。若無夫人長久教誨,我又豈有如此慧根。”

容氏被他哄得終于心情舒暢,得意道:“那還用說。”

*

嚴祺确實把容氏的話聽了進去,從此之後,宋廷機等狐朋狗友招呼他去玩耍喝酒,他都推辭了。

平日裏在官署或別人家裏見面,嚴祺雖仍然客客氣氣,卻不再與他們深交。

許多人都詫異不已,還有人受了宋廷機等人的委托,登門來找嚴祺,向他打聽可是出了什麽事。

嚴祺自不會将實情告知,只說自己近來身體不适,又想多看看書,故而閉門在家。

“他要看書?”酒局上,高詠一手摟着歌伎,笑一聲,将牙箸放下,“确是該看,他肚子裏的書,只怕連鄉塾裏的七歲小兒也不如,不知論語看全了不曾。”

郭昌握着酒杯,沉吟片刻,看向喝悶酒的宋廷機:“你前陣子不是向他借了好些錢,他問你還了麽?”

“那倒不曾。”宋廷機道,“我前兩日派人送了些利錢去他府上,倒是被他退了回來,說不必給。”

“那不就好了,”高詠擺擺手,“放心好了,嚴祺嚴文吉,此人我們難道是第一天認識?看着吧,過不了幾日,他便會出來找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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