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獵苑(六)

第三十四章 獵苑(六)

這話說得頗是周到,給足了嚴祺臺階。

嚴祺對于應酬之事一向八面玲珑,自然樂得接受,又客氣地說了一番好話,賓主皆歡。

長沙王又邀嚴祺留下來,品嘗獵宴。嚴祺見太子太傅和太子都在,也不推辭,欣然入席。

嚴祺先前只聽人大約将漪如偷溜到獵苑裏被發現的事說了說,便匆匆趕來了。直到在宴上坐下,聽長沙王談起前後之事,才知道竟是險些傷了性命,大吃一驚。

他忙将漪如細看,見她手上有些擦傷,心疼不已。而後,他又向世子細問經過。

世子并不推辭,随即細細說來。

他年紀雖不大,說話卻全無小兒之态,言語缜密,敘說流暢,緊要之處,都說得通透。

衆人聽着,皆露出贊許之色。

他嗓音清澈,不疾不徐,漪如聽着,也覺得賞心悅目。

就是為人清冷了些。她一邊吃着東西一邊想,但凡愛笑一點,想必會讓閨秀們癡迷不已。

正想着,忽然,她發現坐在上位的太子李璘正将目光瞥來。漪如裝作沒看見,低頭繼續吃東西。

嚴祺仔細地聽着長沙王世子陳述,眉頭微微蹙起。

“小女遇襲之處,不知是那片山林?”他問道。

長沙王随即讓人将獵苑的輿圖取來,将那個地方指給他看。

嚴祺也喜好游獵,這處獵苑,他不知來過多少次,甚為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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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方才說,那襲擊小女的野獸,是一只豹?”他問。

“正是。”長沙王道,說罷,又令人将那只死豹擡進來,讓嚴祺過目。

嚴祺走上前去,将它細看,沉吟良久。

漪如望着他,只覺那神色似頗為凝重。

“文吉可有甚見解?”長沙王手裏拿着酒杯飲酒,忽而問道。

嚴祺擡起頭來,臉上卻露出輕松的笑意,嘆道:“不想世子小小年紀,竟能勇搏惡獸,一箭射中。果然虎父無犬子,後生可畏。”

長沙王目光一動,也笑起來。

“區區箭術耳,出門行獵,若連野獸也對付不了,豈非贻笑大方。”他說,“文吉實謬贊。”

嚴祺嘆道:“在這般山野中行獵,遇到野獸也是尋常,小女不懂事,只身一人……”

“并非尋常。”話沒說完,突然有人出聲打斷。

衆人看去,卻是長沙王世子。

他望着嚴祺,俊美的臉上神色冷峻,道:“此豹無病無傷,卻餓得瘦骨嶙峋,當是人為所致,絕非天然。”

這話出來,衆人一時詫異,連漪如也不由有些刮目相看。

沒想到,這世子倒也是個機敏的人,能從些許蛛絲馬跡裏看出些名堂。

嚴祺看着世子,卻笑了笑,道:“卻也未必。獸物葷生不忌,與人迥異,身上帶的病,肉眼總看看出來。”說罷,他話鋒一轉,嘆口氣,向長沙王道:“小女驕縱慣了,實不知天高地厚。今日若非世子搭救,小女性命難保。此等大恩,某實無以言表,還請大王及世子受嚴某一拜。”

說罷,他鄭重上前,向長沙王父子一拜。

見他做出這等舉動,長沙王随即放下酒杯,将他扶起,道:“舉手之勞,何足挂齒,文吉言重了。”

嚴祺神色真摯:“世子救下小女,乃見義勇為,實少年人之典範。此事,某定當表奏朝廷,為世子請功。”

長沙王笑起來,道:“文吉若真是要謝,孤卻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文吉意下。”

嚴祺忙問:“大王請講。”

長沙王看向漪如,神色和藹,道:“實不瞞文吉,孤今日見到女君,甚覺面善。小兒碰巧将女君救下,亦兩家緣分。多年來,孤膝下只有這麽一個兒子,盼女兒不得,曾向高人蔔問。那高人說孤命裏無親生女兒,卻有義緣。此番入京,遇逢兇化吉之事,便是時機。今日看來,豈非正應了此谶?”

說罷,他微笑地注視向嚴祺:“孤有意将女君認作義女,未知文吉意向。”

嚴祺愣住,帳中亦鴉雀無聲。

霎時間,包括長沙王世子、太子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到了漪如身上。

義女?

漪如沒料到竟會變成這麽一出,錯愕不已。

*

夜裏回到家中的時候,嚴祺氣急敗壞,進門之後,就讓漪如到祠堂上跪下。

漪如乖乖跪在蒲團上,一臉無辜。

“拿家法來!”嚴祺吩咐管事吳炳。

吳炳讪讪,有些猶豫:“主公,這……”

嚴祺瞪他一眼,吳炳忙應下,轉身而去。

所謂的家法,是一柄戒尺,長長的,與書塾中的無異。

“知道錯了麽?”嚴祺看着漪如。

漪如抿抿唇:“知道。”

“伸出手來。”

漪如猶豫片刻,把手伸出去。

看着嚴祺的臉色,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

上輩子,這戒尺雖然也一直在祠堂裏放着,可嚴祺十分少用,即便要用,也是用來對付嚴楷。至于漪如,無論她做什麽,這事也輪不到她。

沒想到這輩子,自己竟有幸領教。

嚴祺看着她,手裏拿着戒尺,正要朝掌心打下去,突然,祠堂的門被推開,容氏的聲音傳來:“你要做甚?”

聽到這聲音,漪如如獲大赦,忙可憐兮兮地望向她:“母親……”

見漪如跪在蒲團上,容氏瞪向嚴祺:“到底出了何事?”

“你問問她!”嚴祺“哼”一聲,暴躁道,“天不怕地不怕,她當下成了別人的女兒了!”

容氏愕然。

嚴祺氣不打一處來,讓漪如在堂上跪着,讓容氏跟他去旁邊廂房裏坐下。摒退左右之後,他将今日獵苑裏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容氏聽着,亦是大吃一驚。

不過她比嚴祺冷靜,沒有急着責怪漪如,皺着眉問嚴祺:“你答應了?”

“我說此事須從長計議,容後再商讨。”嚴祺道。

容氏埋怨地朝堂上那邊望一眼,嘆口氣,道:“此事不好推拒。那長沙王世子對漪如有救命之恩,長沙王不向我們要回報也就罷了,卻要認漪如做個義女。于情于理,推拒不妥。”

“救命之恩?”嚴祺冷笑,“誰救了誰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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