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家宴(二)

第四十章 家宴(二)

嚴祺豈不知道韋襄的心思,随即道:“大王實過譽。小女鹵莽,闖入獵苑,能得世子救命,乃是她的福氣,豈敢反而居功?至于認作義女之事,實不敢高攀,還請大王見諒。”

“高陽侯又來自謙,嚴氏乃南陽望族,又是文德皇後血脈所系,何言不敢高攀。”韋襄卻笑了笑,向皇帝道,“陛下,臣以為長沙王所言有理,女君以一己之力,為太子和世子擋下一場災禍,無論如何也該有個獎賞。且除此之外,臣還想起了一人,思忖亦暗合其中道理。”

皇帝看了看他:“哦?卿想起何人?”

“便是前太史令餘峙,”韋襄道,“不知聖上可還記得他留下的千字書?”

皇帝的目光定了定,其餘人,包括嚴祺在內,皆面面相觑,不知他意欲何為。

說到餘峙,自是無人不知。

他通曉天文地理,尤其擅長觀測星象,活了百歲,須發皆白,無病無災而亡,在朝野之中被傳為神仙一般的奇人。

據說,當年先帝曾經為立儲之事,向餘峙問計,希望他觀測星象以窺天意。無人知道餘峙對先帝說了什麽,不過先帝從太史局出來之後的第二日,就把當年的皇帝立為了太子。

而更讓人傳得玄乎的,則是另一件事。餘峙在臨終之前,曾經留下一篇千字谶言,便是韋襄所說的千字書。

只聽韋襄道:“那千字書中,有一句,曰‘紫微七子,朱雀成雙,琴瑟和鳴,國壽永昌’。臣當年看到時,百般琢磨,不得其解。而那日聞得長沙王要将嚴女君認為義女之事,忽覺茅塞頓開。”

皇帝露出些感興趣的神色,問道:“怎講?”

“紫微,乃天帝居所,正應陛下。陛下如今共有皇子公主共計七人,正合紫微七子。至于朱雀,其乃南方之意,以地理論,正應長沙王。以前文推論,長沙王當有二子。可如今長沙王只有世子一位,還缺一子。”他說着,看了看嚴祺,微笑,“若嚴女君成為長沙王義女,豈非就合了這谶言?如此以來,後文那‘琴瑟和鳴,國壽永昌’亦為大吉之兆,豈非祥瑞?”

漪如聽着他這些話,知道他此番是有備而來。

這番鬼扯,想必花了不少功夫,連餘峙那去世多年的人都被扯了出來。

皇帝當年因為餘峙的一席話而坐穩了太子之位,自然對餘峙的話推崇有加,繼位之後,還特地下旨翻修了餘峙的墳墓。韋襄顯然是考慮了這一層,沒有提到長沙王那便的什麽高人谶言,而是直接搬出了這尊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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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如懷疑,這韋襄說不定順便也拿了長沙王的好處,一個為了惡心嚴家,一個為了惡心皇帝,一唱一和,狼狽為奸。

不過說實話,如果長沙王不是長沙王,漪如并不介意給別人做義女。只要能借此被皇帝看不上,破了文德皇後的遺願,她給人做義孫女都無妨。可惜,這長沙王不是善類。

漪如救下他,只想讓他跟皇帝鬥個痛快,自己則好趁機拉着嚴家遠離皇宮争鬥,而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

嚴祺顯然

聽得這話,嚴祺的面色已然劇變。

不等皇帝等人開口,他譏諷:“汝南侯所言,某聞所未聞,莫不覺牽強?太史令那千字書,先帝尋了多少精通玄理之人來解,無人可說出個所以然,倒是汝南侯,言之鑿鑿,竟比那些飽學之士更似得道高人。”

韋襄笑了笑,不以為意,卻看向皇帝,道:“臣所言亦不過愚見,今日家宴,權且一說,鹵莽之處,陛下勿怪。”

皇帝的神色仍舊平靜,沒有絲毫起伏,卻看向長沙王:“汝南侯之言,子誡以為如何?”

長沙王微笑:“臣以為,此言不無道理。為社稷安穩計議,還望陛下成全。”

看着皇帝的神色,嚴祺心中登時生出不好的預感,忙道:“陛下……”

“朕亦覺此事可遂長沙王之意。”皇帝打斷道,“嚴女君為太子和世子擋下災禍,乃大功一件,長沙王為表謝意,誠心之至,文吉不必推脫。”

嚴祺張了張口,一時無言以對,漪如卻覺得好笑。

雖然長沙王的義女,說不定能加封個郡主,論起來确實算她高攀。但她上輩子加這輩子,第一次聽說為了感謝別人,就要将別人收為義女,當真咄咄怪事。

還是容氏回神迅速,暗自用手肘碰了碰嚴祺。

嚴祺的神色閃了閃,只得硬着頭皮,勉強地行禮應下:“臣遵旨。”

“漪如,”皇後微笑地開口,“既然聖上都允了,還不快快上前,拜見義父。”

漪如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就算自己不情願,此時也只能跟嚴祺一樣,暫且應下。日後如何,再做打算。

她起身上前,向長沙王一禮:“漪如拜見義父。”

長沙王含笑答了,親自将她扶起,對嚴祺道:“此事不急于一時,将女君收為義女,豈可草率。待孤擇選吉日,入廟堂行禮,正式落定,再改口不遲。”

嚴祺臉上笑得僵硬:“大王所言甚是。”

漪如站在兩人中間,不由地将目光看向前方。

長沙王世子看着她,神色仍舊清冷,看不出長沙王那樣的信息。目光才碰到,他随即淡淡地移開。瞥向別處。

大約是不想突然平白添了個妹妹吧。漪如心想,巧了,她也不想。

*

宴上之事,如同一場風暴,席卷嚴府。

回到家中之後,嚴祺怒不可遏:“韋襄匹夫!我有朝一日,定要将他碎屍萬段,不食其肉寝其皮,誓不為人!”

他的聲音很大,将前來伺候的侍婢仆人吓了一跳。

容氏揮揮手,讓衆人退下,幫他将外袍寬下。

“這般惱怒,方才怎不将這話在殿上說?”

嚴祺瞪向她,容氏神色疲憊:“好了,不過是長沙王要将漪如認作義女,有甚要緊。”

“怎不要緊!”嚴祺道,“她真當了那什麽義女,豈非就成了長沙王世子的異姓姊妹?如此一來,還怎麽嫁太子?說出去,若被人非議亂倫如何是好!”

“非議便非議,聖上不在乎,別人能管什麽事?”容氏好笑地看他,“再說了,你不曾看清聖上的意思麽?他願意成全此事,為的是什麽?可不是什麽長沙王,而是那餘峙留下的谶言。”

嚴祺看着她,有些不解:“你是說,此事還有餘地?”

“自是有餘地。”容氏道,“長沙王再怎麽說也是宗室,那般身份,要認親豈是随随便便就能認的?當下漪如也不過只叫了聲義父罷了,慌什麽。我問你,長沙王在京中能留多久?”

嚴祺想了想,道:“卻不會有多久。”

“那不就是了。”容氏唇角微彎,“此事,光是宗伯那邊的繁文缛節,便不知道要準備多少。你打點打點,将此事拖延下來,又有何難,莫非他們還能将漪如綁走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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