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清涼會(上)

第四十七章 清涼會(上)

南陽侯嚴壽,是南陽嚴氏的長房,也是宗族中的族長。

故而無論是嚴祺和嚴篤,雖然也都封了侯,但族中事務,論理都還要聽嚴壽的。

吝啬的人總免不得貪財,嚴壽就是如此。南陽侯名下的家財雖然不少,但并不妨礙他看到好處就想撈一撈。平日裏,他沒少幹恃強淩弱侵占族産的事。

在嚴篤的父親老惠康侯還在的時候,嚴壽鬼迷心竅,打起了他們家在南陽的田産的主意。

惠康侯家當年不曾發跡的時候,日子其實算得殷實,家中有數十頃上好的良田和桑林。後來,老惠康侯受封,舉家遷入京城,并在京城附近也添置了許多産業,日子自是今非昔比。不過,南陽老家的田地房屋雖然遠比不上京城的,但老惠康侯也一直留着。

到了晚年之時,老惠康侯得了癡呆之症,總會忘事。而此時,嚴壽看上了他們家的水田。那片水田在水源上游,如果能弄到手,便能與嚴壽家的連成一片。嚴壽眼饞了許久,見老惠康侯身體不好了,便動了心思。

一次,老惠康侯回鄉祭祖,剛好下了一場大雨,家中的老屋年久失修,有些漏水。嚴壽得知之後,即刻殷勤地将老惠康侯一行都接到自己家來,好吃好喝招待,還替他準備祭祖所用的牲口和各色物什。老惠康侯自是高興不已,将要離開之時,嚴壽又設下酒宴,單獨和老惠康侯餞別。酒至半酣之時,他談起了那些水田的事,一番甜言蜜語之後,哄着老惠康侯在一張遠低于市價的契書上畫了押。

此事,老惠康侯回京之後就忘了,但許氏是個心細的,在老惠康侯的随從口中察覺到了蛛絲馬跡,起了疑心。順着一查,即刻發現了此事。

許氏大怒,當即殺回南陽。那時,嚴壽已經将契書交到官府,只待官府落印,便是大功告成。

不想生米将要煮成熟飯之時,許氏突然來到,與嚴壽在官府裏當場對質。

嚴壽是當地大戶,縣令本不敢得罪,但惠康侯府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于是縮回去,讓兩家商量好了再來辦事。

就這樣,嚴壽不但煮熟的鴨子飛了,還在衆人面前丢了好大的臉,氣得小病一場。而兩家的不和,也就此結下。

此事,當年在嚴氏族人中傳得沸沸揚揚。不過因為許氏平日直言直語,駁過不少人的面子,故而雖然嚴壽吃虧大快人心,但也有人說此事是許氏的不是。

其中,就包括漪如的祖父嚴孝之。

他當年與嚴壽交好,平日裏也得嚴壽不少奉承,故而這件事上,他聽了嚴壽的一番訴苦,便全然站在了嚴壽那邊,斥責許氏不該目無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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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氏倒也不客氣,當面駁得嚴孝之啞口無言。

嚴孝之一怒之下,也跟許氏翻了臉。

這讓嚴祺和容氏很是為難,兩家來往淡了好幾年,等到嚴孝之去世之後,才重新又走動起來。不過到底先前的芥蒂還在,許氏雖并沒将前嫌跟兒孫輩計較,但她愛憎分明,嚴祺的宅子是嚴孝之留下的,她就再不曾登過門。

即便她回到京城來,也是嚴祺和容氏登門探望。

而在漪如眼裏,這脾性不大招人喜歡的老婦人,卻比任何人都可靠。因為上輩子嚴祺出事的時候,惠康侯家是為數不多幫了忙的。

那時,惠康侯已經去世,許氏也遠離京城,到五臺山中做了一處宅院,在那裏吃齋念佛,頤養天年。因此,漪如長大之後,其實兩家已經來往很少了。但聞知嚴祺一家被處斬,許氏雖年邁不能遠行,但還是寫信讓在外地做官的兒子趕回京城,四處疏通關系,想把漪如保出來。

當然,這無濟于事,因為皇帝既然殺了嚴祺一家,就不會放過漪如。

*

當今的許氏,仍然身體康健。

她自是見過漪如,一年前,嚴氏和容氏曾帶着她登門去探望。

看到漪如出現在面前行禮,許氏露出訝色,将她扶起來:“這不是漪如?今日怎這般湊巧,在此處見到了你?”說着,她朝漪如身後望了望,并不曾見到容氏。

曹氏走過來,笑道:“容夫人有孕在身,今日不曾來。漪如是小女請來的,小女兒們湊在一處玩耍,也正好熱鬧熱鬧。”

許氏了然:“原來如此。”說罷,她看着漪如,露出笑容。

“上次見你,還是一年前,如今看着卻是又長高了些。”許氏拉着她在涼榻上坐下來,道,“你父親也不曾來麽?”

“父親公務纏身,無暇赴會。”漪如乖巧地說着,将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阿媪到了京城,也不派人與我們說一聲。昨日母親還念着,說不知今年這清涼會,阿媪來是不來。”

許氏笑道:“我剛到京中,氣也不曾喘上一口就到溫府上來了,也該讓我先歇息歇息不是?”

說罷,她問起嚴祺和容氏近來的情形,又問起了漪如的弟弟嚴楷。

漪如一一答來。

“聽說你前番在獵苑中遇了險,被長沙王世子救下了?”許氏将她打量,道,“我在鄉中日久,聽不得許多消息,你母親在信中也說得不多。如何?那時可曾傷着?”

“不曾。”漪如道,“不過手上破了點皮,早就好了。”

許氏念了一聲佛,對一旁的溫遠母親和曹氏嘆道:“也是佛祖有靈。漪如雖鹵莽,卻無意間為太子裆下一場災禍,豈非良緣注定。”

溫遠母親颔首稱是,曹氏唇邊的笑意卻微微凝起,沒說話。

“只是你日後切不可再這般頑劣。”許氏又道,“不然真出了萬一,你父親母親不知要如何傷心。”

這話,漪如早已聽得耳朵生繭,忙道:“漪如知道了,阿媪放心。”

正當她盤算着要如何将南陽侯過來的事告訴許氏,說動她插手,這時,一個仆人走過來,向許氏一禮,禀報道:“長沙王到了。他聽說夫人在此,想見夫人一面,特令小人來請。”

聽到長沙王的名號,漪如愣了一下。

再看向許氏,卻見她露出笑意:“是麽?那是正好,多年不見,正好相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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