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雅會(中)

第五十章 雅會(中)

到溫遠這清涼會上來的人,無論身份高低,都只有一個名頭,那便是文人墨客。

既是文人墨客,自然要有風雅之姿,那麽身上的衣飾無論多麽名貴,都必以清雅為上。

而嚴祺,從來不在乎這些。嶄新的錦袍,紋理細膩,花色光鮮,卻質料極薄,行走間,自有光華流動。嵌玉的金冠,八寶琳琅的腰帶,上面綴着的各色精巧飾物,一看就是出自宮中,并非凡品。

故而在這一衆仙風道骨的裝扮之中,唯嚴祺貴氣逼人,如鶴立雞群。

賓客們看着他,大膽的不掩臉上的嘲弄之色,不想得罪人的也面帶意味深長的微笑,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漪如跟在嚴祺身後,心也不由提起,莫名尴尬。

但嚴祺似乎全然無所察覺,仍面帶笑意,從容自在,一會與這個見禮,一會向那個問安,仿佛這滿園子裏的都是熟人。

不僅如此,他還非要把漪如的手拉上,和氣的臉上,眼神透着殺氣。

“就待在我身邊,不許亂走。”他的聲音從牙縫裏出來。

漪如不敢造次,乖乖地跟着他。

溫府的這個園子,一看就是為了雅會這等交游之事特地造的。亭臺樓閣鱗次栉比,互相之間有回廊相連,絕不讓賓客們曬到一點太陽。庭中綠樹如茵,流水送爽,加上無處不在的冰案冰榻,行走在其中,頗是宜人。

除了許氏等幾位德高望重的女眷,其餘女眷們坐在閣樓上,四面敞開,紗帳和水晶簾子垂下來,聊為遮掩,可将園子裏的各處景致一覽無遺。

男賓們的樂趣則大了許多,可以曲水流暢吟詩作對,可到備好了筆墨的亭子裏比試書法,也可在擺滿了美食美酒的案席上坐下來,閑坐觀景。

縱然是出現了嚴祺這等異類,在清涼會上也只能算是個小小的意外。

漪如發現,更讓衆人感興趣的,不是溫遠,不是嚴祺,甚至不是長沙王,而是長沙王身旁的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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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他走到何處,周圍的目光都會彙聚到他的身上,仿佛一件橫空出世的寶物,每個人看到他都會露出驚嘆之色。

而他走到園中最大的亭子四季軒時,漪如聽到了閣樓上女眷們正發出一陣騷動,贊嘆伴着笑語聲聲,似乎正熱鬧地說着什麽。

世子則仍是一貫不為所動。他仿佛十分不喜歡這等場合,那眉眼如畫的臉上一點得意之色也沒有。就算見禮,也依舊淡漠,惜字如金。

漪如聽到有人議論說“少年持重,将來必有大出息”的時候,覺得世人大約都多多少少有些賤骨頭。

若是換做別人家的孩童,只怕會被說教養缺失。美貌的人果然做什麽都是對的,臉多臭都是風情。

待得賓客們齊聚園中,雅會便也就開始了。

這雅會,每年都有個規矩。将許多詩題寫在紙上,疊成一只只的方勝,盛在一只碩大精美的水晶琉璃盤裏,由溫遠養的鹦哥從中啄一張出來。

那紙上寫的是什麽,今日的所有詩賦便以它為題目,讓賓客們盡情顯露才情。

沒多久,一名容貌嬌美的侍婢打扮得似仙娥一般,邁着蓮步,将水晶琉璃盤捧出來。那鹦哥也早已經帶到,羽毛豔麗,站在屋檐下的栖架上,精神抖擻。

管事将鹦哥帶下來,讓它站在琉璃盤邊上。它低頭,在盤裏啄了啄,未幾,銜出一張來。

待方勝打開,管事高聲念道:“清泉濯塵豔日明。”說罷,他笑盈盈地向衆人一拱手,道,“諸位賢達,今日詩作,便是以泉、日、明三字為題。”

衆人都是平日舞文弄墨慣了的,這題目不難,自是手到擒來。

幾位德高望重的名士首先開場,或揮毫潑墨,或當衆吟,旁人都紛紛發出贊許之聲。

溫遠身為主人,亦不推辭。

他祖上就是書法大家,本人亦修為深厚,就連皇帝也時常讓他入宮寫上兩筆。只見他以筆蘸墨,在紙上揮灑一通,未幾,幾句詩文就躍然紙上。

旁邊的人一字一字跟着念,待得寫完,交口稱贊。

“溫常侍不愧當世之才,這詩作,筆力透紙,形容兼備,定然又是脍炙人口的名片。”有人奉承道。

溫遠一臉謙遜,微笑這謝過。

有人又對長沙王道:“大王難得回京,又恰好逢此盛會,我等皆久仰大王才名,還請大王賦詩一首,以解我等眼饞才是。”

旁人皆紛紛附和。長沙王撫了撫須,笑道:“孤久耽于庶務,懶于鑽研,才情匮乏,今日不宜獻醜。”說罷,他卻低頭看了看世子,道:“你前些日子不是也學過了五律七律?可試上一試。”

世子神色平靜,向長沙王行禮應下,在衆人詫異的注視中,走到案前。

他從筆架上取了一支中狼毫,蘸了墨,随後便在雪白的紙上一筆一劃書寫起來。那筆觸落下,如行雲流水,在衆人的驚嘆聲中,一首百字長詩呈現于衆人面前。

在他書寫的時候,早已有人跟着念了出來。寫好之後,再念一遍,園中賓客皆嘩然,就連其中幾位頗有恃才傲物之名的詩賦大家,看罷之後,也露出贊許之色。

“這長沙王世子竟這般聰穎。”溫遠的母親對許氏道,“聽說他五歲能文?果然名不虛傳。”

許氏微笑:“後生可畏。”

漪如望着世子,也有些吃驚。

在長沙王一家來到京城之前,世子的才名就已經跟他的容貌一樣,被世人所知。不過對于漪如而言,那些什麽聰明早慧、五歲能文之類的溢美之詞,她早已經聽得耳朵生繭。但凡有點名氣的人家,總想着給自己的寶貝兒子早早賺些名聲,這種幾歲能幹什麽的名頭,是最好吹的。別說五歲能文,就是三歲能詩的神童,京城裏也一抓一大把。實際上,他們說不定只是像鹦鹉一樣,能學着大人說兩句像樣的話罷了。

別人不說,就說太子。從小到大,沒有人不說他寬容仁厚,賢德兼備,可事實上呢?

呵呵。

相較之下,這長沙王世子的名聲倒是一點水不摻,讓漪如頗感意外。

而正當衆人稱贊世子的時候,有人道:“嚴禦史今日亦難得赴會,不若也賜詩一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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