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南園(下)

第六十八章 南園(下)

看到父母臉上的面面相觑之色,漪如知道該是自己出場的時候了。

“南園?”她仿佛剛剛聽到一般,走到嚴祺身旁,擡頭望着他,“父親不是說,要将南園給我種花麽?我連種什麽花都想好了……”

那模樣,帶着些委屈,雙眸清澈而純真,眼巴巴地望着嚴祺,仿佛控訴他出爾反爾。

嚴祺仿佛得了個臺階,随即道:“胡鬧,大人說正事,小童插什麽嘴。”

“我說的也是正事。”漪如皺着眉頭,小臉上滿是不高興,嗔道,“我先前還跟太子說過,等花種好了了,要請他來看。父親常教我不可失信于人,這豈非失信?”

南陽侯聽她提到太子,怔了怔。

漪如和太子的婚事,他自然一向知道。故而對于漪如,他雖然以曾祖輩自居,但一向表現得慈愛。漪如雖年紀小,我行我素了些,但在南陽侯這樣的長輩面前,也一向識禮,從不頂撞。今日這般當着嚴祺夫婦的面發起脾氣來,倒是頭一回。

偏偏一口一個太子。

容氏瞥了瞥神色不大自在的南陽侯,将漪如拉過來,輕斥道:“不可對曾叔祖無禮,聽你父親的,莫在此處礙手礙腳,找阿楷玩去。”說罷,她示意身邊的陳氏将漪如帶走。

漪如抿抿嘴角,不情不願地應一聲,跟着陳氏離開了。

“小女頑劣,頂撞之處,還請叔祖見諒。”容氏轉過頭來,微笑着對南陽侯道。

南陽侯幹笑一聲,有些試探地看了看嚴祺:“太子與漪如,頗是親近麽?漪如要在南園種花,他也知道?”

嚴祺自是順水推舟,笑了笑:“這我等怎知曉。漪如時常進宮去,見到太子也是常事,小兒女胡亂說些什麽話,我等不在旁邊,自也不會全然知曉。”

這話裏裏外外輕描淡寫,卻透着滿滿的浮誇,容氏不由地看他一眼。

南陽侯的目光閃了閃,颔首嘆道:“如此甚好。文德皇後在時,就常将漪如和太子的婚事挂在心上,看他們都好好的,我這做曾祖的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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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氏聽着,淡淡笑了笑,沒有說話。

嚴祺和氣道:“叔祖這話說的,文德皇後定下的婚事,豈有不放心之理。”

*

如漪如所料,南陽侯沒有再接着說拿他的老宅來換南園的事。當日的晚膳,嚴祺本來備下了宴席,南陽侯卻說要到孫子家裏去看剛出世的重孫,乘了車馬便離開了。

“方才可幸好是女君說起了太子,不巧堵了南陽侯的嘴。”回到房裏,陳氏慶幸地對容氏道,“不然也不知道他要說出什麽荒唐話來。”

容氏道:“他随便說說罷了,豈能當真。”說罷,她轉向漪如,“日後在南陽侯面前,你不可再似方才那般胡亂插嘴。你将來可是要做太子妃的,須謹言慎行,這事若被人傳出去,可就要落下不敬長輩惡名,知道麽?”

漪如應了一聲“知道了”,心底腹诽,覺得母親當真是謙虛。自打出了那獵苑之事以後,自己被傳出去的惡名還少麽?

“南陽侯既然提了出來,自是當真,不然說來做甚。”陳氏在一旁道,“夫人不見他碰了壁之後,就去找他孫子了麽。從南陽到京城,多少天都走過來了,那重孫明日去看也一樣,有甚等不及的。說不定就是覺得這邊棘手了,要過去跟他那孫子商量。”

容氏看她一眼,道:“你怎知?”

“我有甚不知。”陳氏道,“夫人就是好脾氣,南陽侯家的人,誰是善男信女。別人不說,只說南陽侯那孫子,主公叫他崇郎,可在南陽侯鄉下,夫人可知佃戶們叫他什麽?叫嚴拔毛。”

容氏不由覺得可笑:“為何取了這麽個名字?”

“還能為何。”陳氏道,“他當年靠着南陽侯的面子,先是在縣裏做官,那官威可不小。但凡要經過縣府辦事的,誰人沒被他盤剝過?雁過拔毛,故稱嚴拔毛。後來聽說他手上出了什麽岔子,州郡上面要來查辦,縣裏的人無不拍手稱快。也就是主公善待同族,禁不住南陽侯來求,出手幫他彈壓下去,還順手在京中找了個差使。不然,這崇郎只怕要在州府的大牢裏蹲上一蹲也未可知。”

容氏倒是第一次聽說這事,訝道:“哦?竟有此事?”

“主公是個仁義的,只是不愛在夫人面前提罷了。”陳氏越說越有些不忿,道,“說起來,光是這件事,南陽侯也該是欠了主公天大的人情,該感恩戴德才是。可南陽侯是如何做事?總擺着那叔祖的譜指手畫腳不說,如今還光明正大占起便宜來,豈不可氣。”

容氏苦笑,道:“那有什麽辦法,你知道文吉是個孝順的人,他父親臨終前交代他,說他無兄弟姊妹,鄉中的族人便是依靠,要他厚待親戚。他一直記得,能幫忙的事也一向無二話。”

漪如聽着,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上輩子,嚴祺也是一向厚待同宗手足。比如這個她叫族叔的嚴崇,嚴祺大權在握之後,他自稱是嚴祺的親弟,在京中作威作福享盡好處,給嚴祺招了不少的罵名。但這一切換來的所謂依靠,是半點沒有。他出事之後,首先跟他撇清關系的,就是南陽侯一家,嚴崇更是躲得無蹤無影,仿佛不曾在世上出現過一樣。

容氏自然也知道嚴祺提攜的這些親戚,大多不成器,嘆了口氣,道:“不必說他,文吉的這些同族兄弟,其實也有好的。惠康侯那邊的幾個子弟,我看就都是些端正之人。”

提到惠康侯,陳氏贊許地颔首,卻又露出遺憾之色:“上回我聽主公對夫人說,許夫人原本要來住幾日?卻是可惜了。同是叔祖輩,她和惠康侯也比南陽侯強了不少。”

“原本是要來,可不知她為何一直沒有音訊。”容氏道,“我還想着,明日派人到鄉裏去看看。”

“不必去看,應當是來不了了。”陳氏道。

“怎講?”

“我前兩日出門,曾見到了惠康侯次子家中的仆婦,她說,惠康侯近來身體又有些不好了,她家主人還親自去請太醫,送到田莊裏去給惠康侯看診。”

“是這樣?”容氏詫異不已。

漪如聽着,心中也是一沉。自己先前一番奔波,原本盼着許氏能過來擋一擋,不想,竟是功虧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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