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關愛(下)

第七十四章 關愛(下)

南陽侯一輩子最講究的就是膳食,突然從食不厭精變成粗茶淡飯,自是不願。

許氏不為所動,以為南陽侯好為由,只讓庖廚按周太醫的囑咐去辦。縱然是嚴祺這般好說話的,看了周太醫的方子之後,也站到了許氏這邊。

“這消渴之症,雖并非急病,卻十分磨人。周太醫說得不錯,叔祖飲食确要小心。”嚴祺向南陽侯勸道,“叔祖可還記得壽春侯?他與叔祖同齡,去年薨了,便是這消渴所致。聽他兒子說,他去世前那十年,過得十分難受,體弱乏力,疼痛交加,走的時候,瘦得似骷髅一般。叔祖這般愛惜身體,切不可大意才是。”

南陽侯無話可說。

看着他臉上那想說又說不出來的模樣,漪如覺得好笑。

她知道,南陽侯這所謂的消渴之症,大約就是裝的。

因為上輩子,直到許多年後嚴祺倒黴,南陽侯都每日大魚大肉吃着,從來沒有鬧過身體不舒服。他之所以裝病,不過是想借口要在京中養病占據南園,以及逼着嚴祺和容氏好好伺候他罷了。

也不知道許氏是看出來了也沒看出來,竟是順水推舟,直接請了太醫來,讓南陽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在許氏和嚴祺的關愛之下,南陽侯有三條路。要麽繼續忍下去,要麽承認他裝病,要麽搬走。

果然,三天之後,南陽侯實在忍受不了,對嚴祺說,要到嚴崇那邊去住些日子。嚴祺挽留再三,南陽侯卻決意如此。

“文吉便莫再勸了。”許氏道,“二伯是疼曾孫,想在京中多享享天倫之樂。崇郎久不在南陽,接過去也能好好盡孝,兩全其美。”

南陽侯看了看她,神色頗有些不好看。

“是啊,”他說,“人生在世,孝義為先。崇郎特地将隔壁院子也買了下來,接我去住。他自幼便聽話,我但凡有規訓,他都記在心中。這般兒郎,方為出色。”

這話裏話外含沙射影,嚴祺的神色也有些異樣,不過,仍笑了笑:“崇郎孝順,自是有目共睹。”

此事,嚴崇那邊倒是沒喲耽擱,隔日,他就親自登門接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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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還帶着妻子于氏,以及剛出生的兒子。

登門之時,許氏剛好去寺院中禮佛未歸。

那嬰兒剛剛滿百日,被抱在乳母懷裏。南陽侯見到,似頗是高興,嘴上卻埋怨:“他才百日,怎就帶了出來?在外面吹了風可如何是好。”

于氏和順地答道:“先前表嫂得知了小郎出世,便想過去看一看,礙于月份大了,行動不便,探望不得。那時,我想索性将小郎帶過來給她看,可老人說,小郎還未滿百日,過來恐要沖撞,便只得作罷。如今他滿百日了,崇郎又要過來接祖父,便想着豈非正好?于是,便讓我将他小郎帶過來,正好見一見新妹妹。”

南陽侯颔首:“如此也是妥帖。”

男子們都留在堂上敘話,于氏則來到産房裏去探望容氏和剛出生的玉如。見許氏和漪如都在,于氏笑盈盈見禮。

對于這位族叔母,漪如的印象倒是比嚴崇還要深刻。此人能說會道,時常過來串門。不過容氏并不喜歡她,漪如曾聽容氏和陳氏說過,她是個長舌婦。

不過畢竟是客人,容氏也向來喜歡孩童,看到那嬰兒,頗是高興,讓人将他抱到近前。跟玉如比起來,那嬰兒已經長開了許多,瞪着烏溜溜的眼珠子,嘴裏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可取名了?”容氏問。

“還不曾。”于氏道,“先前崇郎請高人算過,說要大些才好取名。崇郎說,正好祖父在京中,便請祖父來定。”

容氏颔首,看着那嬰兒,道:“我記得,論排行,這是五郎?”

“是六郎。”于氏道,“五郎是去年生的,如今已經滿一歲了。”

容氏颔首,道:“弟婦和崇郎年紀輕輕,便已經有六個兒女,着實可喜可賀。”

于氏輕笑:“豈是我的功勞。我只有一兒一女,其他三男一女都是妾侍生的。六郎的生母去年才進門。本盼着她生個女兒,能乖巧些,不想,又是個兒郎。”

說罷,她嘆口氣,道:“崇郎和舅姑都高興,連祖父也過來了。祖父那日過府去看的時候,還說要獎賞我。這如何受得起?我心裏倒盼着日後莫再生了,這麽多兒女,平日養育兒女的辛苦都在我一人身上。”

那語氣雖是抱怨,臉上卻帶着笑,似頗為得意。

容氏看着她,目光微微定了定,少頃,淡笑:“兒女多些,總是好的。”

漪如聽着她說起什麽妾侍什麽兒女,明白過來。嚴崇夫婦将這兒子帶過來,就是給容氏看的。那出主意的人,不是南陽侯又是誰。

再看容氏的神色,面上雖平靜,漪如卻知道她是個心細的人,這話必然已經是聽進去了。

“那可不一定。”漪如心裏着急,随即插嘴道,“母親常說我和阿楷讓人不得安生,若再多出幾個弟妹來,母親豈非連歇息也不得閑暇?”

容氏看了看她,輕斥道:“又胡說,大人說話,小童插什麽嘴。”說罷,她讓侍婢将漪如帶回房去習字。

漪如哪裏肯,只得閉嘴,換容氏将她留下。

于氏笑了笑,道:“漪如還小,計較這些做甚。不過她這話,倒也是說到了要緊之處。兒女多了,每日操心确實也多,故而有人分擔才是好的。似嫂嫂這般,更是此理。堂堂的侯夫人,掌着上百人的府邸,若事事親力親為,豈非勞累?有句話,我早想勸告嫂嫂,可又怕嫂嫂多心。”

說着,她神色關切:“嫂嫂已經育下三名兒女,勞苦功高自不待言。可畢竟到了現在,仍只有阿楷這一個獨子,家裏不少人都擔心他又是單傳。族中早已是議論紛紛,當下玉如出世,只怕又有人要說閑話,說嫂嫂悍妒,全然不顧侯府子嗣大計。嫂嫂是個精細的人,可要上心些才是,切莫辛辛苦苦地操持內外,卻連一句好話也得不來。”

漪如聽着,心中咯噔一聲。果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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