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一顆心被擠的怦怦亂跳◎
月光如水,在地上灑下一片清冷的銀色。
寂靜的夜裏,果木燃燒發出的辟啪聲便格外的醒耳。
跳躍的火苗搖曳着,像是女子不知該往何處放的目光似的。
顏如月抓了抓衣袖,垂眸低聲說了句:“晚飯的時候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做飯很好吃。”
謝硯正在添柴,聞言似是輕笑了一下,顏如月擡眸望過去,果然見他嘴角噙着笑意。
往日裏他不笑的時候面容冷峻,瞧着有種拒人千裏之人外的疏離感。
但是他笑的時候便如春日裏千萬桃花開,燦爛奪目,吸人目光。
漂亮的長眸形狀溫柔,擡眼看人的時候會讓人莫名的有種,他在深情看着你的錯覺。
不知是火烤的臉熱,還是被他看的臉熱,顏如月不自在的舔了舔唇,逞強道:“笑什麽?”
水開了,顏如月沒動,謝硯也不會讓她動手,他邊泡茶邊道:“沒什麽,就是覺得你喜歡吃便好。”
這話說的,好像他做的這頓飯似是專門為她做的一般,容易讓人誤解。
顏如月覺得,謝硯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但是具體哪裏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
“嗯,”顏如月見他沒計較,放下心。
月色正好,五官深邃的青年神情專注,他手指修長,即便是泡茶的動作也格外的賞心悅目。顏如月本不想看他的,但是總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
看着看着,就見他忽地說了一句:“城外的清心觀香火鼎盛,聽說甚是靈驗,你想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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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謝硯偷偷的看她,面上帶了期待。
顏如月沒注意道,她直接開口答道:“真是不巧,這幾日我有事,等過些日子再去吧。”
回了顏家一趟,和父親顏德春商議之後覺得可以先看看平城。平城離京城為近了,他們父女覺得先将京城附近的地方開起來,再往京城去。
這樣風險小,投的錢也少。
本來應當是顏德春去的,但是顏如月說左右她也沒事,所以去探查的活計就落在她的頭上。
其實顏德春不肯的,他不放心,但是耐不住顏如月堅持,所以松口讓九叔陪着去。
顏如月想的明白,雖說士農工商,商賈排在末尾。但是那又有什麽關系?自己每天錦衣玉食,不是挺好的嘛。
北山鎮的生意做了這麽多年,自然是掙的不少,但是誰會嫌錢多。所以,顏如月存了心思,想将顏家的生意做大做強,最好是一路做到京城去,往後他們父女在京城落腳,也很不錯。
她想的認真,一手托着臉頰,剛沐浴過的頭發披在肩頭,露出精致的側臉。
濃密的睫毛眨了眨,靈動可愛的如同蝴蝶,直直的往人心口處飛。
謝硯目不轉睛的看她,直到她似要轉頭的時候才收回目光。
“對了,我明天天不亮就走,大概要三日後才能回來。”顏如月要去的是附近城池,快些走的話差不多一日就到。
大體的事情已經敲定了,她過去就是看看路段和客人的喜好,若是合适的話就趕緊開起來,年末之前争取回本。
一想到掙錢,顏如月就覺得心熱,暗搓搓的激動起來。
謝硯也注意到她面帶喜色,整個人都散發着無法讓人忽視的光芒。
堅強的,可愛的,明豔的,嬌憨的姑娘。
她的很多面他都見過,就像是明豔動人的牡丹花似的,每一個花瓣都是不一樣的,令人着迷的想要探尋。
“喝茶,”謝硯給她斟了一杯。
顏如月朝着他露出一個笑容:“謝謝。”
茶香袅袅,帶着點淡淡的桂花香氣。顏如月挑了挑眉,輕啜一口,發現茶湯帶了微微的甜,放了桂花蜜。
“正好在尋找合适游學的地方,若是你不介意的話,帶我一程,如何?”
顏如月側頭看他:“私塾休沐了?”
謝硯颔首,低頭将木柴熄滅,道:“四天的假期。”
那這麽說他能陪着她走一趟了。
顏如月笑了笑:“好啊,那便一起吧。”
謝硯将未點燃的木頭放在一旁,明明沒有熱度,他卻覺得從手心到心口都是炙熱的。
“好。”他輕聲說。
翌日天還沒亮,顏如月就起來收拾,“梳個簡單的發鬓吧。”
柳枝照做,顏如月挑了件窄袖櫻紅團錦長裙,收拾妥當後往外走。剛出了堂屋,就見謝硯已經在了,旁邊是披着外袍的謝蘭芝。
謝硯囑咐道:“李姝下午過來陪你,莫怕。”
謝蘭芝哭笑不得:“大哥,你就放心的陪着嫂子吧,我自己在家沒問題的,何況姝兒也來,放心吧。”
今日一早謝硯就去了李家,讓李乘風幫忙照看妹妹,李乘風滿口答應,還讓李姝過來陪謝蘭芝。有李乘風在,謝硯是放心的。
顏如月見兄妹倆感情好,心裏還挺羨慕,要是自己有個親妹妹或者親弟弟就好了,肯定比謝家兄妹感情還好。
不過她也真是拿謝蘭芝當自己妹妹,上前道:“蘭芝莫怕,我讓桃紅過來了,你們三個人有個伴。”
謝蘭芝笑彎了眼睛:“好嫂子,放心吧,等你回來說不定我都已經做好衣裳了。”
新拿來的幾匹布料都在謝家,顏如月有意讓謝蘭芝鍛煉一番,便全權交給她,還道若是做出滿意的衣裳,多給她提成。
小丫頭跟着顏如月掙了不少錢,而且是自己喜歡的事情,幹活更有動力。
謝蘭芝走到巷子口送一行人,看着馬車遠去。
還不等天光大亮,李家兄妹便來了。李乘風搖着扇子,晃腦袋道:
“你大哥怎麽回事?他明明說今日要找我喝茶的,怎麽和顏大小姐跑了?”
謝蘭芝聳聳肩:“不知道,不過聽他說好像是要找能帶學子們游學的地方。”
李乘風搖扇子的手頓住,片刻後笑了出來,湊到謝蘭芝身側道:“妹妹,我問你,你大哥是不是喜歡你嫂子?”
整個鎮子上都知道謝硯是強拉的女婿,至于小夫妻的感情嘛,衆人覺得應該不好。甚至有人覺得是顏家握了謝硯的什麽把柄,逼迫他就範的。
不少心裏陰暗的想看熱鬧,看謝硯抛了顏如月。
當然,也有不少知道內情的,比如李乘風,他總覺得謝硯對待顏如月的态度不對勁。
不像是被挾恩圖報的,倒像是————拐着彎往上湊的。
李乘風雖沒有謝硯的風流倜傥,但也是翩翩公子,家世不錯性子也好。他忽地靠近,傳來淡淡的香。
謝蘭芝不着痕跡的往後躲了躲,拉開倆人的距離,低垂着腦袋道:“我、我不知道。”
謝蘭芝膽小害羞,李乘風一直都知道,他還想認識這麽久了小丫頭還這般不拿他當自己人。
“一想你就不知道,也是,你還是個孩子呢。”李乘風說完搖着扇子往外走,“你們倆将院門關好,我一會來給你們送吃的。”
李姝透過窗子喊:“哥,我想吃烤鴨。”
李乘風回過頭,“知道了,蘭芝呢?”
謝蘭芝不說話,李乘風将扇子折起來,道:“想起來了,蘭芝愛吃馄饨,等着哥哥來送菜。”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寧澤起來的時候就聽見謝家有人說話,他細細的聽了會,發現顏如月竟然和謝硯出去游玩去了,還一去三天!
寧澤又氣又惱,卻也無可奈何,不過他想的是,顏如月定然只是玩玩,她不會看上謝硯的,她終有一天會回頭,發現守在原地的是他寧澤。
“玩玩嘛,”顏如月笑着道。
謝硯看着她悔了三次的棋盤,非但沒惱,還垂眸掩蓋住眼底的笑意。
路途無聊,二人下棋解悶。
顏如月記得上次和謝硯下棋的情形,他棋藝不錯,自己要用盡全力才能贏,所以為了能贏,她開始耍賴,要求能悔棋。
謝硯答應了。
少女星眸嬌嗔,每次悔棋的時候都不自覺的撒嬌,帶着點調皮可愛,讓人心情舒暢。
“你贏了,”謝硯看了看棋盤,唇角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長眸清澈的映出她的影子。
顏如月看了看棋盤,再想想自己的無恥行為,她露出一個笑意,道:
“這把不算,這樣,我不悔棋了,我們正正經經的下棋,贏了有彩頭,如何?”
柳枝靠在車壁睡着了,謝硯拿過茶壺給她倒了杯茶水,還點了些桂花蜜。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端的是賞心悅目。
“好,”他點頭應下。
這麽些年,顏如月大多時候都是由倆丫鬟陪着,雖說不無聊,但總歸樂趣少了些。現在對面坐着謝硯,顏如月覺得心底升起一股奇異的情緒。
他的眼睫濃密纖長,像小刷子似的刷的她心有點癢,鬼使神差的說了這麽一句,至于彩頭,她還真沒想好。
“彩頭是什麽呢?”顏如月收回目光,雙手捧着茶盞輕輕摩挲,嘴裏念叨了一句。
謝硯長指敲着膝蓋,神态自若的道:“要不然,贏的一方可以讓輸的一方做一件事?”
這倒是個有意思的提議,顏如月補充道:“好,但是不可以強人所難。”
謝硯微微勾唇,只當沒聽見這句。
接下來二人都沉浸在下棋的輸贏中,尤其是顏如月,想贏想的臉都在使勁。
謝硯微微擡起眼簾,不着痕跡的笑了笑。
最後的贏家是顏如月。
謝硯喝了一口茶水,甜意在嘴裏彌散開,他神情如常完全不像是輸掉的人,道:
“說吧,想要我做什麽?”
這可難倒顏如月了,她還沒想好。
“這樣,你先欠着,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謝硯颔首。
玩了一會,顏如月也困了,歪在那很快就睡着了。馬車緩緩行駛,有微風吹進車內,沉睡的少女似是不太舒坦,微微蹙眉動了動腦袋,很快又恢複如常。
謝硯将茶盞放下,拿過薄被輕輕展開,慢慢的蓋在她身上。
少女嘟囔了什麽,謝硯沒聽清,他的目光放在她的發鬓上。
萬千青絲挽起,上面簪着他送的那支簪子,與她今日的着裝十分相配。
明豔灼灼,芳姿妩媚。
謝硯眉眼染了輕松,抱胸靠牆,注視着她,而後微微一笑。
趕路總是不好受的,而且顏如月打算早點到達,所以馬車一路都沒停歇,終于在天黑關城門前到了。
下車後,顏如月覺得腿都要不是自己的了,柳枝扶着她進了客棧。進屋之後,顏如月攤在床上,沒了力氣。
柳枝将包裹放好,道:“小姐您等着,我去熱水來。”
話音剛落,就有人敲門,柳枝開門見是店裏的夥計。夥計笑呵呵的将熱水放在地上,柳枝也笑了,“幹活還挺麻利。”
客棧夥計瞧着年歲不大,撓了撓頭,道:“是和您一起來的公子叫的,讓我快點送熱水過來,還讓廚房趕緊做了熱乎的飯菜,說您二位梳洗之後吃口熱乎的。”
柳枝明了,同行的除了馬夫和九叔之外,便只剩下個謝硯堪當一句公子了。柳枝笑了笑,想姑爺真是心細。
侍候顏如月洗漱一番,飯菜也來了,一天沒好好吃東西,自然是餓了的,上來的菜品都是當地特色,吃了幾口發現偏甜口。
京城人士可不好甜口,而且平城更靠近京城,按理說膳食不該是甜的才是。
柳枝道:“肯定是姑爺特意吩咐的,知道小姐您喜歡吃甜味。”
顏如月佯裝嗔怒:“快吃吧,一會涼了。”
柳枝捂嘴偷笑。
待用完飯,外面天色已然黑了下來,顏如月推開窗子,見夜晚的街上行人不少,且各家商鋪都在開門攬客,果然熱鬧非凡。
這裏比北山鎮富裕也更大,顏如月想,那京城呢?是不是更好更繁華?
顏如月用棉巾擦頭發,擦的差不多叫柳枝給她梳發,換了身輕便的衣裙推門出去了。
柳枝:“小姐,要不要告訴九叔和姑爺一聲。”
畢竟人生地不熟的,天也晚了,兩個姑娘出去怕是不安全。顏如月揮揮手,毫不在意的道:
“無事,我看街上有不少姑娘夫人自己出來,安全的很。”
她來了自然是要到處看看的,尤其是這般有趣的夜市,在北山鎮只有逢年過節才有的。
剛推開門,就見樓梯口處站着個熟悉的身影,聽見聲音他轉過身。
大概是牆壁上的燭臺太過明亮,晃的顏如月覺得謝硯好似笑了一下,定睛一看,他面上沒什麽表情。
“出去嗎?”他問。
顏如月點頭:“你也要出去?好巧。”
謝硯颔首:“一起吧。”
柳枝松了口氣,有謝硯在她放心。
等三人走後,店裏的小夥計撓了撓頭,心想那位俊俏公子在樓梯口站了好一會了,原來是為了等這位姑娘啊,那他為什麽不上前敲門?
此處地名為平城,人口衆多,離京城更近一些,出了平城再走兩天便是大顯國都了。
因此,平城百姓富裕,街上更為熱鬧。
路兩邊有小販賣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還有香氣撲鼻的小吃,商鋪林立,百姓衆多,好不熱鬧。
顏如月出來後就各處看看,心想真是來對地方了。光是吃食她就有很多的沒見過,還有一些女子用的小飾品,甚至是一些胭脂水粉都比北山鎮的特別。
撿起一盒胭脂,顏如月打開蓋子聞了聞,發現是淡淡的茉莉花香,清新的猶如一盞茶,沁人心脾。
不過膏體有些粗糙,一搭眼就能看出顆粒感。
“姑娘真是好眼光,這是京城裏最時興的貨,很多官家小姐都用呢,您要是喜歡的話算您便宜一些。”
賣東西的小貨郎是個會說話的,若是普通人一聽京城貴人都用,而且這般便宜,肯定就買了。不過顏如月不是普通姑娘,她看出來貨雖好,價格卻是虛高。
再說,京城貴人都有權有勢,怎麽會買地攤貨擦臉。
小貨郎見顏如月沒有意動,他轉向謝硯,熱情的介紹道:“這位公子,給您的夫人買上一盒吧,塗抹上不止味道清香,還有美顏潤膚的功效,來一盒吧。”
顏家有胭脂鋪子,裏面不少好東西,自然不會用這等粗制濫造的地攤貨,她方才停住完全是被盒子和氣味所吸引。
顏如月當然不要了,放下東西剛要開口,斜着伸過來一只大掌,掌心裏是錢,直接朝着小貨郎遞了過去。
“好勒,夫人,您的胭脂拿好。”
小貨郎賣出去一盒東西,高興的誇了好幾句二人天作之合,男才女貌的話。
顏如月趕緊拉着柳枝往前沖,頭也不擡。
小貨郎笑嘻嘻:“您二位是剛成婚吧,瞧着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
謝硯頓住腳步,又挑了一盒。
等顏如月和柳枝找了處小攤吃面的時候,謝硯才慢悠悠的走過來,将一小盒口脂放在桌子上。
顏如月看看口脂,再看看謝硯。
男人的大手還搭在桌子上,骨節分明修長若松。而那小盒口脂瞧着袖珍精致,甚至不如他的拇指長。
想到方才他手心裏放着口脂的模樣,顏如月就覺得有些可愛。
唇角彎了彎,顏如月拿過口脂,上頭還殘留他的溫度,莫名的有些燙手。
“給我的?”顏如月明知故問。
少女雙瞳剪水,面若桃李,右耳上的小痣紅紅的,讓人想上手撚一撚。
她笑彎了眼睛,身子微微前傾,尾音上挑,嗯了一聲。
“嗯?”
有熟悉的女子馨香萦繞在謝硯的鼻尖,宛若藤蔓似的從四面八方将他包裹住。
一顆心被擠的怦怦亂跳,震的他什麽都聽不清,什麽都看不看,眼裏只剩下稠麗含笑的臉。
青年長眸幽深,喉結微微滑動,朝着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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