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很想你

陳錦錦必然是通過她穿着破爛,判斷她這輩子沒見過什麽錢,索性給個三千打發,然而,陳女士卻未曾料到江饒實在冰雪聰明,一眼就識破她的計謀。

接下來只需要江饒向陳女士表明,她愛餘稚斜愛到已經刻入骨髓,夜不能寐,見餘稚斜不能和她在一起,她就心如刀割,視死如歸,陳女士必然警鐘長鳴,從而擡高價錢。

博弈、博弈,不經過幾番唇槍舌戰,又如何使博弈方謀取自己最大利益呢?

江饒手微微發顫,從一旁抽出一張紙巾來,揩了揩她剛才猛掐自己大腿才勉強擠出的幾滴珍貴眼淚,對着陳錦錦悲怆痛哭,“阿姨,請您不要拆散我和小餘,我和小餘是真心相愛的,我愛他愛到不能自己,我離開他,就像魚兒離開了水,就像人離開了空氣,我是活着難受,死也不能啊!”

陳錦錦被她這一番要死要活的話吓了一遭,然而,陳女士節儉原則已經貫徹多年,斷然不可能因為江饒這番胡言亂語而改變,“就三千,你仔細考慮,多的我給不出,你要是嫌少,只能一分也得不到。”

呵呵,不過是考驗。

江饒內心淡定如水,面上卻悲泫欲泣,“阿姨……您給我再多錢,我也不可能離開小餘的……我自打對小餘一見鐘情後,就決定這輩子只追求他一人……您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

她已經泣不成聲。

陳錦錦面色鐵青,那雙好看的杏眼略帶憤恨地瞪着江饒,銀牙輕咬。

兩人不知僵持了多久,陳女士終于按捺不住,她開口怒言一番,卻不是對着江饒,“餘稚斜!叫你不準給她太多錢,你不聽,現在人家飄了,三千都瞧不上了。今日敢瞧不起我這三千,明日就敢找你要五千,這麽敗家的人,你自己看着辦!”

她冷哼一聲,不許江饒再過多解釋,直接翻轉原本倒扣在桌面的手機,上面顯示正在和寶貝兒子通話,時間已經足足有半個小時。

這顯然表明,餘稚斜将她二人先前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完完整整,一分不落。

江饒在意識到殘酷真相的那一刻,面上悲切萬分的表情瞬間僵硬。

陳女士說話也算話,說三千就三千,真的多的一分沒有,而江饒剛才沒點頭同意,她自然一分也得不到。

陳錦錦徑直站起身,右手捏着還在通話中的手機,左手提包,她在不高不興地瞥了江饒一眼,直接從咖啡店正門,不帶一絲留戀地離開了。

江饒這才徹底石化,她那已經感覺不出任何滋味的內心斷斷續續跳過幾個詞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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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話,餘稚斜,都聽見,她愛他,死去活來……

完蛋了……

……

今天過得實在太夢幻,江饒魂不守舍地“爬”回家,衣兜裏的手機響了幾輪她都沒聽見,整個腦子極度混亂,終于,當她意識到手機在震動時,已經是對方向她打來的第五個電話了。

“江饒。”

對方的聲音沉穩卻又帶着股揮之不去的少年清雅,江饒心尖一抖,自然知道對方是餘稚斜。

“什麽。”

先前的種種在她面前一掃而過,她羞愧難當地回複了一句。

對方似乎心情很好,倒也不說具體所為何事,只是一遍遍喚她的名字,“江饒。”

“江饒。”

江饒原本就不算平靜的心緒被他這幾句極其纏綿低沉的喚名再度掀起層層漣漪。

她臉頰不自覺地泛紅,冰涼的指尖覆上耳尖,感受上端傳來的那股讓人難耐的滾燙,不好意思地威脅道,“再念名字挂斷了啊。”

“我只是很高興。”餘稚斜的聲音微微上揚,“即使你當時說那一番話是為了騙我媽多給你一些錢……”

“我也很高興。”

江饒話語一噎,她剛剛……确實是想多索要一些錢。

但這還得怪系統,要不是系統獅子大開口,那三千也是錢,她早就一口答應了。

然而餘稚斜那邊的高興卻很純粹,他嘴角微微上揚,握着手機往窗邊走去。

窗外下方行人撐着五色雨傘在一片雨朦中漫步,街口燈光悠然亮着溫柔的鵝黃,偶爾聽見一聲短促的車輛鳴笛聲,混雜在這淅淅瀝瀝的雨絲中,并不刺耳,倒是顯得格外有生活氣息。

“回家了嗎?”他漫不經心地問道。

那邊聲音過了很久才傳來,“……到家了。”

江饒躺在床上,手指無意識撚着自己剛才不小心淋濕的半截發尾,另一只手撐着手機,不讓它往身旁掉。

“吃飯了嗎?”

對方又問。

江饒翻了個身,頭在松軟的枕頭上蹭了兩下,大概是面朝下的緣故,她的聲音從枕頭邊溢出來,顯得悶悶的,“下雨了,不來當魔法小廚娘了。”

餘稚斜被她偶爾略帶稚氣的聲音勾地彎了嘴角,尚未意識到現在他說話的語氣有多溫柔,“給你點了外賣,等會記得接外賣電話。”

江饒覺得他在含沙射影她今天忘接他四個電話的事情,她又翻了個身,故意等了很久才板正地回答,“好。”

“江饒。”

那邊又在喚她的名字。

江饒覺得今天的餘稚斜大概是傻了,“幹嘛。”

餘稚斜在那邊沉默了良久,久到江饒甚至一度以為對面已經悄然掐斷了電話。

然而當她忍不住去看向手機界面時,卻聽到那道溫潤輕柔的嗓音響起,“我很想你。”

江饒一怔。

卻又聽到對方耐心地重複了一邊,“我很想你,江饒。”

“今天一天沒見到你。”他聲音翁翁的,似乎含着委屈,“很想你。”

江饒平躺在床上,四周只是安靜,安靜到她能完完整整、真真切切感受自己那慌亂無規律的心跳聲。聽筒那邊傳來細微的電流滋滋,她的手指在無意識發顫,身體不受控制地激動着,大腦卻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其實該拒絕,或者忽視他這一段話。

江饒嘴唇輕咬,其實她知道,這一切思念是對原書女主,不是對她。

然而……

她長久地嘆息一聲,緩慢閉上了眼眸。

就當是偷來的,就當是暫時,就當是替身。

她想替自己接下這幾段想念。

江饒的聲音在發抖,“……知道了。”但沒有不真誠。

餘稚斜在那邊亦然愣住。

這是第一次,她沒有對這類話表現出明顯的抗拒。

窗外,潤澤的綿綿春雨再度在空中劃出道道透明的細絲,像是白日裏疾馳閃過天際的群星,像璀璨耀眼的銀河,寧靜且漂亮。

落雨時分,鳥歸巢,人留屋舍,萬物寂靜,嫩綠樹葉随風晃蕩,終被晶瑩雨珠染上一層翠色,這樣沉寂的景色卻不使人陰郁,少見。

……

江饒将手機推到一邊,她舒适地伸開四肢,感受幹爽柔軟的棉被将她整個人牢牢裹住。

她并無其他動作,只是擡頭靜靜看着尚未點燈的天花板,散漫的思緒不受控制地發散着。

好奇怪,其實她沒和餘稚斜聊什麽多有趣的話題。

卻一點也不覺得無聊。

……

餘稚斜大概提前就已經替她點好了外賣,剛挂斷電話沒多久,外面門鈴聲響起,江饒光着腳丫子跑向門口,接了外賣。

尚未打開,只是靠近外賣包裝,便感受到一股濃郁鮮香的雞湯香味撲面而來。

一碗濃稠不膩的皮蛋瘦肉粥,幾碟清爽可口的小菜,江饒随手找了根寬松的皮筋将柔順的發絲堪堪系上,她窩在沙發邊,手捧着粥,安靜地感受着上面傳來的暖意。

她依然沒有穿鞋,一雙白皙的小腳落在柔軟的地毯上,大概是怕冷,江饒往身上裹了件珊瑚絨毛毯,後頸往白絨內側縮了縮。

她未開燈,整個客廳只剩下電視機的光亮,印出她一張雪白小巧的臉蛋,兩側臉頰泛着可人的桃紅。

電視綜藝裏面嘉賓笑着打玩,一派吵鬧,電視外的房間安靜,只聽得到細小輕柔的水聲和衣料摩擦聲。

窗外落着無聲的綿綿細雨,一小節攜有翠綠清幽的晚春風悄然順着紗窗縫隙流了進來,又極其順暢地和醇厚雞湯的香味交融在一起,木制湯勺在雞湯表面沉浮,江饒眼睫輕顫,手指微動,默然看着紙碗發呆。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

綜藝裏面嘉賓正在接受一對一問答,主持人輕快的聲音響起,“如果可以選擇,您最期待誰和您一同來參加我們的節目?”

那嘉賓笑了兩聲,接過話筒,并未猶豫,“當然是和我的老搭檔來啦!”

……

她垂下眼眸,将最後一口濃郁的雞湯咽下,細膩的水聲在寂靜,但也不算寂靜的空間久久回響。

有些想餘稚斜。

……

江饒無精打采地洗漱完,拖着困倦的身子立馬陷入溫暖舒适的大床內,這一覺前期倒睡得老實,後面不知怎得,突然落入了夢境。

她好似來到了天界,腳下是片片柔軟的白雲,前方景致被層層灰白的薄霧籠罩,隐隐約約能知道那方似乎站了個人。

江饒将視線往那邊看去,那人背對着她,叫她看不太清,只能得個大概。

她一襲飄然淡紅長裙,頭頂別了一截薄如蟬翼的青白透明細紗,大概是個仙界的女子。

應該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那女子緩慢轉過身來,見到她的模樣,江饒眉心一跳。

那仙女,長了一張和餘稚斜他媽一模一樣的臉。

此刻陳錦錦一改先前尖酸刻薄之态,一臉慈祥,她只手豎起來立在胸前,款款朝江饒走來。

江饒下意識想跑,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她渾身直冒冷汗,不知此狀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只見此刻慈祥到比肩佛主的陳女士在江饒跟前停下,對她恭謹一鞠躬,這才開口,“江饒。”

“到!”

江饒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怠慢。

“江饒,我給你三千萬。”

“啊?”

江饒一愣,莫不是現實虧欠,她索性做了個美夢來補償自己?

卻不想,陳女士不愧是陳女士,即使在夢境中也不忘摳門精打細算,“我給你三千萬,千萬要小心,千萬要幸福,千萬要開心……”

她的聲音悠長而又充滿威懾力,不停歇地回蕩在整個天地間,江饒瞬間覺得自己被尊貴高雅的佛光普照,登時兩眼一黑,徑直倒地。

噩夢,噩夢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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