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好像給您惹禍了
方才言瑞聲稱看到了景彧身邊的小厮陸棠,是以白錦扶猜測,景彧此時應該陪着某個大人物也在山上,所以才會讓小道士拿着景彧給他的令牌去尋景彧。
随後他又返回原地,遠遠便看到柿子樹那兒圍了好多身穿官服的侍衛,爬在柿子樹上的景浩元被人從下面給拽了下來,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活像個四腳朝天的王八。
景浩元從樹上摔下來,疼得他眼冒金星,好一會兒沒爬的起來,掙紮着翻起身罵罵咧咧地喊道:“哪個不要命的孫子敢拽你爺爺,你知道爺是誰嗎?!”
剛說完,就被人打了一個大嘴巴子,一個面白無須的男人站在景浩元面前,尖着嗓子道:“憑你是誰,你竟敢踩在惠元皇後種的樹上,亵渎惠元皇後,你不要命了!”
景浩元這輩子還沒被人打過耳光,氣得他目眦欲裂,立即跳起來撸起袖子要找那人拼命:“你竟敢打我?好你個老龜孫,爺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可還沒等他近人家的身,就被旁邊兩個人高馬大的侍衛一邊抓住一條手臂,将他臉朝下死死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景浩元啃了一嘴的泥,無能狂吼:“放開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你們要敢動我,我要讓你們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有人狠狠踢了景浩元肚子一下,喝道:“皇長孫殿下面前,豈容你放肆!”
景浩元聽到那人說的話後一愣,停止了掙紮,什麽?皇長孫殿下?
他這才猛然想起皇長孫也來了蓮華觀的事,後背不禁冷汗涔涔,同時在心裏狠狠甩了自己一記耳光,真叫色令智昏,他怎麽能把這麽大的事給忘了,明知道皇長孫就在觀裏,還敢答應白錦扶爬這柿子樹,這不是在自己找死嗎?
景浩元心虛地擡起頭朝前看了眼,果然看到柿子樹下站了個身披黑狐大氅的男人,他長相極為俊朗,面色平靜如水,好像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像立在那兒,正是大鎏當朝太子的嫡長子,皇長孫段無忌。
段無忌方才一直沒說話,只是用一種像看蝼蟻的眼神,冷冷看着景浩元醜态百出的樣子,少頃薄唇輕啓,漠然道:“對惠元皇後不敬,死罪,埋了當花肥。”
侍衛們得了命令,拖着景浩元就往柿子樹下走,吓得景浩元嗷嗷大叫:“皇長孫饒命啊!我真不是有意冒犯惠元皇後!那個那個,我是寧安侯府的,寧安侯景彧是我兄長,皇長孫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小人這次吧!”
白錦扶遠遠聽着景浩元的慘叫,算了算時間,也到時候該他上場了,于是清了清嗓子,邊朝那邊走邊高聲道:“皇長孫明鑒,是我讓他爬樹的,不關二爺的事,要罰就罰我!”
白錦扶沒走兩步就被侍衛攔下,不許他離太近命他跪下,白錦扶沒有猶豫,撩起衣擺跪正在地。
段無忌先擡手讓抓着景浩元的那兩個侍衛停下來,然後撩起眼皮打量了白錦扶一眼,似笑非笑地問:“怎麽?你也是寧安侯的弟弟?”
白錦扶搖頭:“不是。”
段無忌一指白錦扶,看向旁邊的侍衛,言簡意赅:“那就把他埋了。”
景浩元本來以為白錦扶已經逃了,沒想到白錦扶會站出來為他脫罪,頓時覺得白錦扶這人夠義氣沒有抛下他自己逃命,心裏很是感動。
可一聽段無忌又要把白錦扶給埋了,又慌得不行,要是讓景彧知道,他帶着白錦扶出來結果卻把人給弄沒了,景彧非打斷他的腿不可,趕緊幫白錦扶求情:“皇長孫饒命!他是我兄長的救命恩人,鄉下來的,剛到京城什麽也不懂,還請皇長孫看在我兄長的面上,饒了他吧!”
段無忌輕嗤,看着景浩元的眼神冷冽,嘲弄地道:“我已經饒了你,你現在又要我饒了他,怎麽,寧安侯的面子是什麽免死金牌不成,還是說,這京城裏的人以後都要看他寧安侯的臉色行事了?”
景浩元吓得直冒冷汗,一邊給段無忌磕頭一邊結結巴巴道:“不、不、不敢,小人不是這個意思,皇長孫您、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們一般見識……”
段無忌懶得看景浩元連聲求饒的窩囊樣,注意到旁邊跪着的白錦扶倒是一臉鎮定,絲毫不見恐慌之色,于是朝白錦扶走了過去,右手從黑狐大氅裏伸出來,用手裏的馬鞭擡起白錦扶的下巴,“你好像一點都不怕我。”
白錦扶直視着段無忌的臉,不卑不亢道:“草民初到京城便聽說皇長孫殿下素來寬厚仁德,愛民如子,是以小人覺得,您定然不會與我等無知草民一般見識。”
“好一張能說會道的嘴。”段無忌冷笑一聲,手裏握的馬鞭一松,一鞭子抽在白錦扶胸前,鞭子末梢一甩立刻在白錦扶左臉頰上抽出一道淺淺的血痕,“可惜我最不吃你這套。你冒犯的是先皇後,若不罰你,如何以儆效尤?”
白錦扶感覺到左臉一陣火.辣辣的疼,猜測應該是出血了,低頭用舌頭頂了頂裏面的腮肉,莫名有些興奮,侄子打叔叔,以幼淩長,有違倫常,會遭天譴不?
等了一會兒沒聽到雷聲,白錦扶有些遺憾地想,看來是指望不上老天爺了,那這一鞭子,只能以後由他親自來讨。
段無忌一鞭子下去沒等來白錦扶的求饒,目光陰鸷地閃了閃,“來人,把他給我捆起來吊在柿子樹上,沒我的允許,不許放下來。”
侍衛們當即拿了繩子要把白錦扶捆起來,這時又有人過來了。
“大侄子原來在這兒!叫叔叔我好找啊!”
一隊人走了過來,為首的中年男人正是五皇子、烈王段亭旭,他已過不惑之年,但看起來卻并沒有天潢貴胄的威嚴感,長須飄飄,氣質儒雅,一副笑容可掬的親善模樣,看似和藹可親,但白錦扶一眼就能看出來,這烈王就是一個标準的笑面虎。
段無忌心知肚明烈王是尾随自己而來,皮笑肉不笑地道:“哦?五叔找我有事?”
烈王走過來,看到一身狼狽的景浩元以及被五花大綁的白錦扶,心裏大概猜測到發生了什麽事,卻仍故作驚訝地問:“這是怎麽了?什麽人敢惹咱們皇長孫生氣?”
段無忌冷漠地道:“沒什麽事,不勞五叔操心。”
烈王爽朗一笑,走過去拍拍段無忌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不是五叔愛操心,五叔是怕你鬧出的動靜太大,驚動了老爺子就不好了。無忌,你已經不小了,行事起來也該有點分寸才是,這樣以後才能更好地替你爺爺分擔國事。”
段無忌面無表情地道:“我自然沒有五叔您會左右逢源。只是這兩個人竟敢踩踏惠元皇後親手種的柿子樹,對惠元皇後不敬,必須要得到應有的懲罰。”
“原來是為這事。”烈王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撫須沉吟道,“先皇後在世時,便以寬容溫和,善待宮人聞名六宮,樹是死的,人是活的,一棵樹而已,難道還能比得上人重要?假使先皇後還在世,我想她也不會計較,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段無忌斜睨着烈王冷笑,“五叔可真是菩薩心腸。”
烈王道:“行了,人你也打過了,三清聖人面前,不宜動粗,我看這事就算了吧。”
景浩元大喜,忙給烈王磕頭,“多謝王爺幫忙求情,多謝王爺!那小人們就不打擾王爺和長孫殿下的雅興,這就告退!”
景浩元爬起來拉起白錦扶就打算開溜,又聽段無忌冷冷道:“站住,誰許你們走的?”
景浩元戰戰兢兢地轉過身,不安地望着段無忌。
白錦扶則在背後無聲冷笑,也只有景浩元這樣的蠢貨才會以為烈王是真的想幫他們,別看求情的話是說了不少,可也只是嘴上說說,壓根兒就沒真正出手的意思,只會适得其反更加激怒段無忌,可見這個烈王根本就是個假仁假義的僞君子。
果然段無忌臉色愈冷,看也沒看他們,道:“雖有烈王替你們求情,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來人,将他們二人押到柿子樹下面,各鞭打五十以示懲戒。”
五十鞭,那還不得皮開肉綻?景浩元腿腳立即就軟了,一臉如喪考妣。
烈王裝模作樣地嘆氣道:“不過是兩個無知百姓,你又何須這麽疾言厲色。”
侍衛們押着白錦扶和景浩元去柿子樹下行鞭刑,景浩元都已經閉上眼準備認命了,忽然從遠處傳來一聲低喝:“住手!”
景彧大步流星而來,步伐穩健,神情沉斂,身後的玄色披風迎風翻飛,席卷起一路而來的落葉,氣場卻也不輸那兩個親王皇孫,他上前先給二人行禮,“下官見過烈王殿下、長孫殿下。”
“呦,這不是伯斐嗎?”烈王笑吟吟地和景彧寒暄,“你怎麽來了?”
景浩元聽到熟悉的聲音精神一振,回頭一看救星從天而降,頓時喜出望外,“兄長你來了!兄長快救我!”
烈王扭頭看了看一臉髒污的景浩元有些詫異:“怎麽?此人竟是伯斐你家二弟?”
伯斐是景彧的表字,景彧的親姑姑是隆慶帝的淑妃,也是烈王的庶母,所以雖然景彧和段無忌年紀相仿,但他和烈王才是同輩。
景彧點了點頭,“正是舍弟。舍弟頑劣,若是他無意之中得罪了長孫殿下,下官在這裏替他二人,向長孫殿下賠罪,還請長孫殿下高擡貴手。”
景彧朝段無忌拱手行了個禮,烈王當在段無忌前面搶先扶起景彧,親切地道:“不過是一場誤會,沒什麽大不了的,本王方才就勸過皇長孫讓他不要小題大做,可皇長孫堅持要秉公執法,本王也很是無奈。”說罷,轉頭對段無忌擠眉弄眼,“無忌,既然寧安侯都親自給你賠罪了,這事就算了吧?”
段無忌意味不明地哂笑一聲,沒有說話,不置可否。
“多謝長孫殿下。”景彧又給段無忌行了個禮,就當他是答應了,“若諵砜是兩位殿下沒別的事,那下官就帶他們先行離開了,下官還得回山上聽候差遣,二位殿下見諒。”
“好好好,那你趕緊去!”烈王親熱地拍了拍景彧的手臂,湊到景彧身邊壓低聲音問,“老爺子還沒出來嗎?可有什麽消息傳出來?”
景彧淡淡一笑,“下官只守在外面,并未聽到裏面說什麽,不敢妄議。”
烈王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放開景彧揮揮手:“你上去吧。”
景彧走到白錦扶旁邊,先給他松了綁,然後狠狠剜了一旁的景浩元一眼,冷聲道:“你們兩個跟我來。”
雖然景彧來的及時,讓他們免了五十鞭的懲罰,但景浩元自知闖了禍,面對景彧心虛不已,亦步亦趨地跟着景彧身後,也不敢問景彧為什麽人也在蓮華觀,等走到了下山的臺階前,讪讪地道:“那……兄長,我們就先回去了。”
景彧停下腳步,“你先回去。”
景浩元擡頭看看旁邊的白錦扶,“啊?那他呢?”
“我待會兒自會讓人送他回去。”景彧側頭眼含警告地瞟了景浩元一眼,語氣森然,“還不快滾回去,等回去之後再同你算賬。”
景浩元被景彧的眼神吓得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一個字不敢再多問,悶頭逃也似的趕緊往山下跑。
白錦扶站在景彧身後,等景浩元走遠後,先硬生生逼紅了眼眶,然後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景彧的衣袖,低聲嗫嚅道:“侯爺,我好像給您惹禍了。”
景彧轉頭看到白錦扶左臉頰上那道滲血的紅痕,胸前的衣服也破了一道口子,好像鞭子抽過的痕跡,眉心不自覺斂起,沉聲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白錦扶發揮出自己精湛的演技,紅着眼眶,可憐兮兮地跟景彧說了事情的原委,聲稱自己是為了想要擺脫景浩元的糾纏,才讓景浩元去爬那棵柿子樹,但他沒想到那棵樹是惠元皇後所種,因此得罪了皇長孫。
“我聽到皇長孫說要把二爺當花肥埋了就慌了,怕二爺真的出事我就跟他們說是我讓二爺爬的樹,皇長孫要罰我們一人五十鞭,幸好侯爺來的及時,現在想想真後怕極了。”
景彧凝視着白錦扶慘白的臉,蹙眉疑惑地問:“你怎麽知道我在山上,還讓小道士來山上找我?”
白錦扶咬了下嘴唇,一半真一半假地解釋道:“是言瑞說好像看見陸棠在山上,我想着陸棠應該知道侯爺在哪裏,所以便讓小道士來找你們。我也是實在不知道該向誰求救,想着碰一碰運氣。”
景彧略一思索,選擇相信了白錦扶的話,眸光柔和下來,“這件事不怪你,別往心裏去,沒事了,放心。”
白錦扶乖巧地點點頭,卻不小心牽動了臉上的肌肉,扯到傷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氣,下意識擡手想往臉上摸,卻被景彧抓住了手腕,“別動,手上不幹淨,別亂摸,留了疤就不好了。”
景彧從袖中掏出手帕,動作輕柔地幫白錦扶擦掉臉上的血痕,越擦眉頭皺得越深,雖然只是淺淺的一道,但落在這麽一張雪白無痕的面容上,就顯得格外觸目驚心,“好在傷口不深,這鞭痕是皇長孫打的?”
白錦扶用鼻音“嗯”了聲,聽起來很是委屈。
人住在他府上,今天卻出了這樣的事,景彧有些自責自己沒保護好白錦扶,幫白錦扶擦完臉上的血跡後,按在白錦扶肩膀上,語氣嚴肅地叮囑道:“以後再遇到今天這樣的事,要記得先保全自己,不要逞強。”
白錦扶眨了眨眼,“好,我明白了。”
景彧欣慰于白錦扶的乖巧懂事,微微颔首,“我讓人現在送你回去。”
“不要!”白錦扶兩只手緊緊抓住景彧的手腕,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連連搖頭,“我不想一個人回去……”
景彧大概能明白白錦扶在害怕什麽,他方才讓景浩元先走,就是知道景浩元居心不.良,不放心白錦扶和他獨處,可他現在還有重要的事要做,不太方便把白錦扶帶在在身邊。
景彧嘴唇翕合了一下,可見白錦扶是這麽一副驚弓之鳥的可憐模樣,心又不禁軟了下來。
本來就膽子小,又才得罪了那些皇子皇孫,此刻定然是心有餘悸,六神無主。
于是話到了嘴邊又改成了,“好,那你先随我來,待會兒到了山上,你就裝成我的小厮,跟在我身邊,不要随便走動。”
白錦扶眼睛發亮,像流浪的小貓咪找到了它的主人,開心地點點頭,“嗯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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