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夜色如霧,午夜十二點的警局周圍靜悄悄的。

池鳶和徐靳寒接連從大門口出來。

“我們現在去哪啊?”池鳶看他走得挺快,像是目标明确的樣子。

徐靳寒擡手看一眼腕表,簡單幹淨的純黑色作訓服在肘間形成褶皺,“我叫了車,就停在前面不遠。”

池鳶警覺起來,腳步頓了下,“你要幹嘛?”

徐靳寒顯然已經知道了事情始末,回頭看她,不濃不淡的劍眉微微上揚,“你說呢。”

“先聲明啊,我不回去。”池鳶抱着包,“好不容易揭竿起義,我可不想這麽快就打道回府。”

“離家出走不到一個小時就把自己送進了警察局。”徐靳寒刻意停頓幾秒,問,“你還想怎麽揭竿起義。”

“那我怎麽知道大晚上的小偷還這麽敬業。”池鳶弱弱反駁,“況且我也沒怎麽樣。”

女孩的頭微微低下去,從徐靳寒的角度,能看見她飽滿光潔的額頭。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語氣不像之前那樣強硬:“來之前我已經跟陳姨通過電話了,他們正在到處找你。”

池鳶擡起頭,“那你怎麽說的?”

“實話實說。”徐靳寒觑着她,“不然你想住在派出所裏?”

“怎麽可能,這不是還有你嘛。”她怎麽可能沒有計劃就過來找他。

池鳶端起讨好的笑,湊過去,“要不,你幫我找個地方湊合一晚上?”

徐靳寒環胸看她,倒也沒急着說好與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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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鳶被那雙眸子盯得心裏有點發虛,表面上卻還裝着一臉平靜,“行嗎?”

在長達十幾秒的沉默注視之後,徐靳寒終于松口,音色在寂靜地空氣中顯得有些低啞:“身份證帶了嗎?”

“帶了帶了。”她如獲大赦,連忙點頭。

徐靳寒瞥她一眼,拿出手機将原先的訂單取消,又帶着人在公大附近找了一家酒店。

得到同意後,池鳶全程表現得格外乖巧。

在徐靳寒跟陳元打電話說明情況的時候,她就站在酒店大廳等着,偶然瞄到大堂右側還在營業的咖啡廳。

“身份證拿給我。”十五分鐘後,徐靳寒走上臺階。

池鳶倒沒急着拿給他,反而提議:“我看時間還早,不如我們去酒店的咖啡廳坐坐?”

“早麽?”他饒有興味地問。

池鳶眨眨眼,看了看手機的時間,“......”

啊對哦,現在已經十二點半了。

徐靳寒把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裏,自動将她的提議屏蔽,又提醒:“身份證。”

但池鳶還不死心,積極游說道:“那,那我們就在大廳坐坐。你渴嗎?我去給你買瓶水。”

“不渴。”徐靳寒拉住她的胳膊,不再兜圈子,“有事就說。”

意圖被發現,池鳶幹笑兩聲,正糾結該怎麽開口才合适的時候,對面咖啡廳裏有兩個女生走出來,其中一個穿的衣服跟徐靳寒一模一樣。

池鳶剛想問那是不是他的同學,沒想到對方卻率先走了過來,“班長?”

徐靳寒回頭。等确認是他後,段瑜的語氣都輕快不少:“真是你啊,你怎麽也在外面?”

“處理點事情。”聲音沉穩而疏離。

池鳶癟癟嘴,仗着他看不見,沖那背影做了個鬼臉,無奈用力太猛,牙齒嗑到了嘴巴,她倒抽口涼氣,反而将其餘人的視線吸引到自己身上。

“都怪你,我咬到嘴巴了。”捂着嘴,池鳶不忘控訴。

“......”徐靳寒向她投來個一言難盡的眼神。

段瑜的目光在池鳶身上打量一番,問徐靳寒,“這你妹妹啊?”

“鄰居。”他沒多說,讓池鳶翻了身份證出來。

段瑜點點頭,自覺拉上小夥伴離開,不過沒走幾步她又看向池鳶,眼尾揚起個不淺的弧度,“小姑娘長得挺漂亮的,下次見。”

池鳶後知後覺地沖她笑了下,等人走後又蹙起眉頭。

咂摸那話裏的意思,總覺得哪裏不太對的樣子。

不過她沒機會往深了想,轉過頭,徐靳寒已經開好房,把身份證和房卡一起遞給她,“先幫你交了三天的房費,要延長時間就去前臺自己續。”

“哦。”池鳶把身份證放進錢包裏。

“這旁邊是個新的商業廣場,白天吃的挺多,你自己看情況解決。”徐靳寒把包放在行李箱上,“行了,上去吧。”

“欸,你真就這麽走了?”池鳶有些着急地抓住他的手。

房是開好了,可她最重要的事都還沒說呢。

徐靳寒停下來,那種面無表情的臉色又回來了,“怎麽,還想讓我陪你一起睡?”

“......”池鳶放開手,聽出他話裏調侃,一口氣問,“我的意思是,你難道就不想問問我到底為什麽要離家出走嗎?”

“嗯,不想。”徐靳寒一句話就把她的路給堵死了。

“......”

明明剛才對別人說話都客客氣氣的。

池鳶平息靜氣幾秒,用了生平最大的耐心,“你要不還是聽一聽。”

徐靳寒靜靜地看着她。

“算我求你了。”池鳶實在沒別的辦法了,哪怕明知徐靳寒軟硬不吃,她還是想試一試。

也許是老天爺聽見了她的心聲,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對面那不動聲色的男人總算有了回應,“我馬上要歸隊,只有十分鐘。”

“夠了夠了!”池鳶沖他笑,又殷勤地去旁邊的自動販售機買水。

徐靳寒把她的行李箱拖到身邊,包放到自己腿上。許是在軍事化的管理下待久了,他不管是坐或站着,身姿都是嚴正挺拔的,在人來人往的酒店裏,總會讓人忍不住多看上幾眼。

“給。”池鳶把水遞給他,坐下來,先擰開自己手裏的喝了一口。

徐靳寒沒動那水,連猶豫措辭的時間都不給她,“說吧。”

池鳶慢悠悠地擰上瓶蓋,因為剛才喝過水,唇上嫣紅水潤覆滿光澤。

徐靳寒眸色頓了下,瞥眼挪開視線,聽她說:“他們想讓我出國留學,我不想去,能不能請你幫忙去做做我爸媽的工作呀?”

聽到“出國留學”這四個字,他輕輕搓了下食指,“為什麽不想去?”

池鳶哀嚎一聲,“出國好麻煩,我英語又不好,出去找不到路怎麽辦?而且你們都在國內,我一個人出去好沒意思啊。”

“朋友可以再交。”徐靳寒站在她的角度考慮,“出國對現在的你來說不算壞事。至于語言不通,叔叔阿姨應該都會為你打算好的。”

“你就這麽希望我出國啊。”池鳶聽見那兩個字就來氣,“也對,這樣就沒人煩你了是不是?”

徐靳寒看她一眼,不知道為什麽話到嘴邊就換了意思,“我只是在分析事實。”

池鳶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思緒落回來,“但我就是不想去啊,到時候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甚至打電話都有時差,我可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雖說徐靳寒只給了十分鐘,可池鳶還是扯東扯西地說了一大堆。

一直聊到一點多,徐靳寒答應她考慮考慮,耳邊才總算是消停了。

他陪着池鳶走進電梯。

“你答應我的別忘了啊。”池鳶把行李拉到跟前,忍不住再次叮囑。

徐靳寒點頭,“早點睡。”

“欸等等!”看他淡淡的态度,池鳶還是不放心,扒着門叫住他,“那你什麽到底時候能想好啊?總得給我個時間吧。”

“到時候再說。”他按着頭把人塞回去,順勢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走了。”

“...頭發都被你揉亂了!”池鳶捂着腦袋退回來,剛想說點什麽,電梯門已經在眼前合上了。

酒店距離公大直線距離大概一公裏,徐靳寒走路快,差不多八分鐘就到了。

公大管理嚴格,出門請假都必須報備。

以前大一的時候還會覺得束縛不自-由,但這三年下來,差不多都已經習慣了。

因為是臨時有事外出,徐靳寒先去後勤處銷了假,才回到寝室。

一般來說晚上十點是正常的就寝時間,不過同寝的室友是個夜貓子,徐靳寒摸黑上-床的時候,看見對面手機屏幕朝他閃過。

“這麽晚才回來?”陳南征有意轉了腔調,“看來你和那位小青梅有情況啊。”

徐靳寒看一眼時間,提醒他:“我十一點四十五出的門,到現在不過一個多小時,就算有情況也不會這麽快。”

“......”陳南征愣了幾秒,才回過神笑罵,“你他媽要不要臉?”

徐靳寒沒搭腔,拉好被子蓋到胸口,“睡了。”

沒人接話,陳南征也無趣,翻個身繼續和人開團排位去了。

逐漸安靜下來的房間裏,依稀只有對面床鋪和窗外遺漏進來的光亮。

徐靳寒閉上眼,想起池鳶的那句:“我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他忽然記起很多年前,陳素芳跟徐偉國鬧離婚那會,也說過同樣的話。

當時他還小,并沒有把那句話放在心上。

直到徐偉國轉走所有家産,從天臺上救下陳素芳的時候,徐靳寒才明白,那是一個女人對婚姻的控訴和絕望。

意識昏昏沉沉,好像又回到了當年那個午後。

他在學校自習的時候,接到池鳶爸爸打來的電話,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飛奔出校門回到家,只感覺整個身體被浸在冷水裏,明明是盛夏時節,他卻如置冰窖。

到小區樓下的時候,門口已經圍了很多人,警笛聲哄鬧聲在他耳邊持續盤旋。

他看見母親站在天臺上,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而這一次,在他下一秒準備飛奔上樓的時候,陳素芳跳了下來。

在一瞬間安靜的空氣中,鮮紅的血在地上綻開。

徐靳寒猛地睜開眼睛。

黑暗将眼底的驚恐緩慢吞噬。

他喉口渡着氣,思緒一點點回攏,拿起手機發現已經是淩晨四點。

在界面中央有好幾條未讀短信,一點鐘左右發來的,差不多是他到寝室的時間。

徐靳寒點開那個熟悉的頭像,女孩一句句的追問,在此時此刻顯得無比真實又格外珍貴。

池鳶:[你到了嗎?]

池鳶:[其實這事想想沒有壞處的。]

池鳶:[你難道不希望有我這麽漂亮的女孩一直跟你做朋友嗎?]

池鳶:[別人都要羨慕你的。]

作者有話說:

池鳶:你可真是毫不費力就撿了個大便宜XD(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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