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熱搜（三）

顏伊話不算多，但寥寥幾句卻信息量巨大。

厲枔瞬間從之前的回憶中清醒過來。

在熱搜和那張典當條同時出現後，他查過原主的經濟狀況，确認典當條不屬于自己，而顏伊有對買熱搜的猜測如此敏銳肯定，他不是沒有懷疑過熱搜是對方買的，目的或許僅僅只是為了幫他。

尤其是熱搜出現後，他并沒有如邊向文所願去找對方，而邊向文還是相當沉得住氣，沒有進一步動作，更是加深了他的懷疑。

可是随着時間越長，他所有的懷疑就越不成立。

顏伊的玉墜才能值多少錢，買一兩條熱搜都未必夠，怎麽可能買這麽多熱搜，還一買就這麽多天。

所以，顏伊說熱搜不是他買的，厲枔是相信的，但為什麽顏伊要說“我不可能害你”？

之前明明也是顏伊自己說的，現在出現的熱搜對厲枔有幫助，可為什麽現在卻激動地澄清自己沒有害厲枔？

就算厲枔誤會熱搜是他買的，不也應該是感激嗎？

厲枔大惑不解，習慣性地鎖緊眉心。

“枔哥……你相信我……”見厲枔又皺起了眉頭，眼神像是疑惑，卻也可以說是懷疑，顏伊立刻激動地解釋道：“如果是我買的熱搜，我不會買這樣的內容，也不會一次性買這麽多！”

“我知道。”這回顏伊的話倒是跟厲枔的猜測不謀而合，他點了點頭，“你不可能買得起這麽多熱搜，還連買這麽多天。”

“枔哥……”顏伊看着厲枔的表情，好像終于從當中讀懂了什麽，“原來……”

“你還不知道嗎？”

厲枔完全不明白顏伊在說什麽，偏了偏頭疑惑道：“我應該知道什麽？”

就在顏伊面露難色，不知道該怎麽和厲枔解釋時，房間裏突然響起一段與現在沉重氣氛完全不匹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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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甜美可愛的女聲唱着一段熟悉又歡快的歌曲。

“如果我有仙女棒，變大變小變漂亮，還要變個都是漫畫巧克力和玩具的家——”

從聲音響起的第一刻起，顏伊就手忙腳亂地伸到兜裏摸自己的手機，可越是着急，就越是忙中出錯；他手指打顫，好幾下才把手機從兜裏掏了出來，看都沒看就一把按下了挂斷鍵。

“對不起……對不起……枔哥……”他緊張地連連道歉，“我只是在等電話，才會把聲音打開的，對不起！”

作為自己的貼身助理，厲枔和顏伊相處的時間很多。

一開始，因為在酒店房間那個陰差陽錯的吻後，他有刻意回避；後來節目開始錄制，他忙得不可開交，顏伊跟在他身邊，為怕影響他工作，總是很懂事的靜音；好不容易閑下來，也許是怕影響他休息，這兩天他也沒有聽到顏伊的手機響過。

總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他沒有聽過顏伊的手機鈴聲——

和小胖子一樣，哆啦A夢的中文主題曲。

當初他還笑話過小胖子幼稚，可平時很溫順的小胖子只有在這件事上很堅持，一直沒有換掉手機鈴聲，大概是真的很喜歡這首歌。

可能是一種補償心态，把顏伊帶入之前可憐的小胖子助理，厲枔心裏總是多少有些愧疚，格外心疼一些。

“現在不錄節目，也不拍戲，沒有現場收音，電話響了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耐心安慰道：“我說過了，不用總為一些你根本就沒有做錯的小事道歉。”

看着顏伊額頭上緊張得都滲出了一層薄汗，他走到茶幾邊，随手抽出一張抽紙。

“不是說在等電話嗎？”他随口岔開話題，“不看看是誰？”

叮咚——

被顏伊捏在手裏的電話恰好又響了一聲，這回是短信。

顏伊接過厲枔遞來的抽紙，悄悄地偷瞄了對方一眼，在确定厲枔的表情不像是說反話揶揄自己，才猶豫着劃開了屏幕，看到了短信的內容，極其簡短的一句話——

讓厲枔開機。

“枔哥？”他疑惑地看着厲枔，“你手機關機了嗎？”

“沒有吧？”厲枔掏出手機，點了點暗掉的屏幕，沒有任何反應。

手機的确關機了。

他無奈地聳了聳肩，“可能昨晚忘了充電。”

看着顏伊始終神情緊繃的臉，他意識到手機裏的內容大概不簡單。

“到底是誰？”他沉聲問道。

“張東平，就是……”顏伊結結巴巴地解釋道：“上次那個經紀人……”

“他讓你開機。”

“沒電了。”厲枔晃了晃手裏的電話，淡定地說：“你給他打過去吧。”

顏伊撥通對方的電話，很快就被人接了起來。

還不等他先“喂”一聲，電話那邊張東平沒什麽人類感情的聲音就急不可耐地從聽筒裏擠了出來——

“厲枔嗎？”

“我是顏伊。”顏伊緊張地答道，聲音和平時一樣，帶着點小動物似的謹慎小心，“厲先生的手機沒電了，請問您什麽事情找他。”

也不知道自己說得對不對，說完他就緊張地看着厲枔。

厲枔肯定地點了點頭，用口型示意他打開免提。

顏伊剛把聽筒拿開耳邊，還來不及按下免提鍵，電話那頭的聲音就像是立馬換了一個人，咆哮聲大到即使不開免提，站在一旁的厲枔也能清楚地聽見。

“厲枔好歹也是個公衆人物，這麽多年了都不會管理微博嗎！”

“他自己不長心，你們這些成天跟在身邊的廢物也只會混吃等死嗎！？”

“主頁都撕成什麽樣了？你們集體瞎了？！”

“先讓他把評論給我關掉！”

“公司已經花錢幫他撤了熱搜，等會你把他微博的賬號密碼發過來，這邊會找公關接手，發律師函讓黑粉閉嘴。”

和上次簽合同時一樣，張東平說完也不等對方回話，“啪”地一聲就挂斷了電話。

手機聽筒傳來“嘟嘟”的忙音，顏伊擡着眼皮偷瞄厲枔，連大氣都不敢喘。

又是微博？！

厲枔在心裏嘆了口氣。

怪不得剛才顏伊要再三跟他保證熱搜不是自己買的，最後還說自己不會害他。

看來，在他沒有關注微博的動向以後，熱搜應該是出事了。

他沒有太多意外，平靜地看着顏伊，“你知道怎麽回事兒嗎？”

很快，顏伊又把他那個小小的筆記本電腦抱了出來。

“如果是我買的熱搜，那我不會一次性買這個多條，也不會買這樣的內容。”

厲枔好歹也是當過影帝的人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但确實沒見過自己的微博如此的“盛況空前”。

-惡心惡心惡心！！！真的以為自己走了兩年T臺，混過時尚圈就比別人高貴一點？那麻煩滾回您高貴的時尚圈，不要再尬吹天賦演員了！純路人表示：看yue了！

-樓上集美不知道嗎？聽說這位得罪了時尚圈巨佬，混不下去了才“下凡”上綜藝恰飯。只是一來就凹人設，屬實惡心。

-他不凹人設就要淘汰了啊！沒聽小鹿姐的內部消息說嗎，他第二場比賽跟哥哥一個組，現場投票，得票低的那個要被當場淘汰的！這是買熱搜炒熱度，方便之後給自己拉票呢吧？當觀衆都是傻子嗎！？

-什麽什麽？？？小鹿姐？沒記錯的話，她可是一年拿出上百萬給哥哥打投的富婆，消息肯定靠譜！

-為了贏這麽不擇手段啊？真就欺負人家樂漉年紀小，單純天真，不計較？路人都看不下去了！既然您這麽喜歡熱度，那就送您上去啊！

-呸！不要臉！憑你那點演技，就想淘汰我家哥哥？

-也不是不可能啊，預告片最後一個鏡頭都給他了，那麽那麽——大個特寫！沒準身後站着金主霸霸？資本的力量啊……太惡心了！有這心眼好好拍兩部戲比啥不強？

-不是誰家粉，純路人觀感，就那麽一個特寫和幾個彩排鏡頭就硬吹演技，是真的尬，天天打開微博推送就是他的尬吹，PTSD了。開始還想着粉絲都是小學生嗎？幾條紅血絲，不知道能用眼藥水做出來嗎？好嘛，原來是買的熱搜。打擾了，路轉黑。

-樓上握手。我也不是粉，但就看看他那幾條熱搜，各種貶低其他選手擡高自己，全世界就您努力，就您有天賦，別人就壓根都不配活着呗？

……

“枔哥……”顏伊怯怯地看着厲枔冷峻的側臉，“你先別急……既然熱搜都已經撤了，時間還早，辦法總會有的……”

厲枔的表情雖然嚴肅，卻也冷靜。

之前還是影帝時，他就很少在微博營業，除了配合點贊轉發一些自己主演影片上映或是得獎的消息，他幾乎不上微博，也不怎麽在乎。

但不在乎，不代表不懂。

現在他評論區裏的罵聲一片，他都可以理解。

既然他和樂漉是接下來比賽的對手，有利益沖突的關系，那些批皮、裝路人的樂漉粉黑他，他完全可以理解。

還有之前那些尬吹他演技或是敬業的小號，明明也只是捕風捉影；喜歡就是驚鴻一瞥，不喜歡就是欲加之罪，随便怎麽說都行。

至于帶上別的參賽藝人的發言，就更是可氣。

這種事的對照組如果是什麽國際著名影星，還可以說是良性比較，現在拉來同場競技的演員，硬要在比賽進行中分個高低，分明有拉踩的嫌疑——

的确遭人讨厭。

再加上邊向文買的熱搜，這麽多天來熱度不減；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對于一些真的不關注的人來說，每天被這樣劈頭蓋臉地按頭安利，也确實挺招人煩的。

雖然道理厲枔都懂，但他還是不在乎。

既然他已經跟樂漉分在一個組了，就肯定是要淘汰一個人的，不管有沒有那條預告片和熱搜的事，樂漉的粉絲都不可能給他投票；而且如果他最後淘汰了樂漉，樂漉粉絲裏肯定會有人拿他撒氣。

這些根本不重要。

還有那些捕風捉影，尬吹演技的，是粉、是黑、是買來的都好；下個禮拜第二期節目播出了，公道自在人心。

真粉還是黑粉，都不過是少數者的幸存者偏差，真正沉默的大多數觀衆和導演都不是瞎子。

就算他真的被淘汰了，也至少還有兩個作品留在了舞臺上，只要有導演看到，他未必就沒有機會。

既然當初他敢賣掉房子，只身一人當橫漂，就不可能怕重頭再來一次。

現在就算再難，現在他的起點也比當初高多了。

“我看着像是很急嗎？”看着顏伊緊張得連握鼠标都在發抖的手，他輕松地笑笑，安慰道：“沒事兒的。”

“不是都說夠紅才有人黑嗎？”

“既然熱搜都撤了，你把評論也關了吧。”

“好。”顏伊木讷地點點頭，試探道：“那……賬號和密碼……”

“不給。”厲枔幹脆道：“随便他們去折騰吧，跟我沒關系。”

如果接下來是他在這個舞臺上的最後一場戲，他不願意再花時間去思考怎麽才能留下，而是只想演好自己的下一個作品。

他是真的很喜歡演員這個職業，喜歡演戲。

只有盡力演好眼前這場戲，才會有機會得到下一部戲——

曾經，他就是靠着這條信念，撐過了那些一部戲只有幾句臺詞的日子；現在再差，自己不也還是鎂光燈下的主角嗎？

“好。”顏伊乖巧地應聲，說完低頭擺弄了兩下電腦，應該是關掉了微博的評論。

當他再擡頭看向厲枔時，眼神已經堅毅篤定。

“枔哥，新戲加油！”

他沖着厲枔甜甜地笑，握拳做了個“加油”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