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表白

衆人的歡呼聲中,  終于還是厲枔率先上前一步，他低頭看着顏伊，随口附和着身邊人的誇獎。

“很厲害啊,  題解得很快。”

“沒、沒有……”顏伊緊張地垂下頭，慌亂地躲開厲枔的眼神,  小聲回道：“只、只是……二元一次方程……初、初中學過的……”

作為厲枔的助理,  在衆人眼中,  顏伊大概是因為之前的救場，幫了厲枔和節目組的大忙,  今天才有資格跟着厲枔來參加游戲環節的錄制；整個錄制過程中,  除了剛才那一小段，他一直都是膽小又腼腆的形象,  躲在厲枔懷裏——

在“勝利”的喜悅面前，沒有人發覺顏伊現在的反應有什麽異樣。

整個密室走到這裏，行程已經過去了大半,  衆人接下來也沒有再遇到什麽太大的或是新奇的阻礙。

厲枔走在前面開路，唐穆走在隊尾殿後，其餘四個人也和之前一樣，該解密的時候幫忙找找線索,  燈只要一黑照樣抱團尖叫。

有突然情況發生時，盡管知道這些不過都是人為的安排,  厲枔還是會習慣性地伸手護住顏伊。

一切看起來都和剛開始一樣正常，除了——

在之前那句敷衍的恭維之後,  厲枔再沒跟顏伊說過一句話。

很快，節目就這樣“順利”地完成了錄制。

回去酒店的路上，連平時看着挺話唠的司機似乎都感覺到了車內異樣的氣氛，跟厲枔客氣地打過招呼後就全程安靜地開車。

顏伊在副駕的反光鏡裏悄悄偷瞄着後排的厲枔。

厲枔表情動作都很自然,  看不出有什麽特別開心的事，也不見低落、憤怒之類的情緒，可就是跟之前在密室裏被機關攔住後和顏伊分開時一樣，堅決不發出任何聲音。

終于回到了酒店，厲枔開門就進了自己房間，等他脫下外套出來，才發現顏伊還是站在客廳門邊，連鞋都沒換。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到沙發邊坐下，給自己到了杯水，喝下後還是不發一言，随手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就好像顏伊是透明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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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枔哥……”顏伊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擡頭偷瞄着厲枔，“你是不是……”

“生氣了？”

見厲枔半天也不答話，他才大着膽子擡頭。

“你要是有什麽想問我……就直接問吧……能不能……”

“別這樣……故意不理我……”

“我為什麽要生氣啊？”厲枔終于開口了，語氣很随意，不置可否。

“因為……”顏伊倔強地咬着下唇，半天後才說：“我撒謊了。”

“嗯。”厲枔點了點頭。

他身體向後，靠在沙發上，看似漫不經心地按下遙控器的靜音鍵。

“你根本就不害怕。”

從機關大門打開，看到厲枔的那一刻起，顏伊就知道，自己基本就等于被當場戳穿了。

他戰戰兢兢了一整路，想過好多借口準備跟厲枔解釋，但當厲枔真的當面把話說破的時候，他突然又不想辯解了，甚至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對。”他也跟着點了點頭，誠實道：“我根本就不害怕，我在騙你。”

什麽鬼恐怖主題密室，他覺得蠢極了。

謎題設置根本就沒有難度，幼稚得一塌糊塗，但凡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人都不可能出不來；那些鬼影和紅光也都十分做作，特別的假，全靠音響裏一驚一乍的BGM襯托，甚至還沒有身邊隊友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吓人。

見過了這個世界上最肮髒的人心，他連死都不怕，不知道這些吓小孩的玩意有什麽可害怕的。

他不知道怎麽跟厲枔說，如果沒有厲枔和身後的攝像機，他應該早就走了。

可這些還不是最讓他生氣的。

最讓他生氣的是在一開始揭掉眼罩後，黑暗中突然閃過紅光和幼稚的鬼影，他看見身邊的人都吓壞了，有人抱住了唐穆就算了，居然還有人……

拽着厲枔。

他自認沒有奢求過厲枔也會喜歡上自己，只要有厲枔在，就算這麽無聊又幼稚的密室游戲也可以變得有趣。

所以他一直以為，只要在厲枔身邊，他什麽都可以忍受。

反正……

之前他也不是沒有見過，厲枔喜歡別人。

可當一切真實地發生在眼前，當他親眼看到有人抓着厲枔的胳膊，挨得那麽進，他才發現——

原來不可以。

原來他也會嫉妒。

不管活幾次，他可能注定只是個普通人。

他想把厲枔身邊的人拽開，甚至想喊，想叫，想哭，想罵人，也想問問厲枔——

你可不可以只保護我一個。

他不知道在那一刻，自己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他也不想騙人；可是就在那一刻，他好像突然特別想知道，如果厲枔知道他也很害怕，又會怎麽做。

厲枔靠在沙發上，見顏伊低着頭，半天也不出聲，才接着剛才顏伊的話，幽幽地問了一句：“你為什麽要騙我？”

“因為，我發現——”顏伊緩緩擡頭看着厲枔，動作間好像下定了莫大的決心，“只要我說‘害怕’，你就會牽着我。”

“枔哥，我想你牽着我。”

如果不可以，那能不能至少不要讓我親眼看見，你也會牽着別人。

這一次的對視間，沒有人再逃避。

“顏伊。”厲枔看着顏伊的眼睛，不自覺間又慢慢地蹙緊了眉心，“你是不是——”

“喜歡我？”

好像是怕聽到那個答案，又或者是覺得那個答案本身已經不重要了，說罷，他不等顏伊回話，直接起身指了指客廳牆角的方向。

那裏堆放着一團雜物，有原主的各種健身器材，美容儀器，甚至是面膜，還有那些一看就很精致、也很貴的手磨咖啡器具，等等，等等……

這些東西厲枔平時根本就不會用，也用不上，只好用一塊綢布搭住，放在房間裏怕落灰。

從之前的酒店搬來這裏時，除了随身的衣物行李，屋裏的其他東西都是顏伊收拾的；顏伊大概也不知道這些東西該怎麽處置，只好全都搬到了新的酒店吃灰。

厲枔走上前去，直接掀開了遮灰的綢布，像是揭了他和顏伊之間最後的遮羞布。

“雖然不知道怎麽解釋，但是顏伊——”他平靜地看着地上已經蒙塵的雜物，“你喜歡的人不是我。”

“我根本就不喜歡走秀，只喜歡演戲，甚至我根本都不會走秀，如果不是角色需要，我也根本都不會刻意要求自己的身材——”

他随便抓起地上的一對啞鈴。

“拍戲已經很累了，回到酒店就算有時間，我也會選擇看劇本刷劇，而不是健身。”

“如果需要熬夜看劇本，我會吃宵夜，心情不好的時候，我也會吃甜食，哪怕是晚上臨睡前。”

“同樣，只要角色需要，我可以吃成一個兩百斤的胖子，也可以一個星期不洗澡，甚至——”

“不洗臉都可以。”說着他扔掉手裏的啞鈴，又拎起一個叫不出名字的美容儀，“所以——”

“這些東西，我連怎麽用，甚至是開關在哪裏都不知道。”

“還有咖啡。”放下手邊的美容儀，他撥開面上堆着的兩代咖啡豆，又撿起一個滴漏咖啡壺，“我是很喜歡喝咖啡，但那只是因為我需要熬夜，因為拍戲經常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不能保持充足的睡眠。”

“所以比起這個——”他晃了晃手裏的滴漏咖啡壺，“我更喜歡一塊錢一包的速溶咖啡，因為方便。”

說完，他把手邊的東西全扔回原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像這樣一件件細數，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和原主有這麽多的不同。

沒有對錯，就只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而已。

就算是最專業的演員，也不可能徹底活成另一個人。

這麽久以來，這麽多、這麽明顯的區別，厲枔不相信憑顏伊的敏感和細膩，會完全沒有察覺——

除了長相和身材，他和原主身上幾乎找不出任何相似的點。

他實在不明白，顏伊為什麽要一再自欺欺人。

一開始，他的确想過自己是不是應該向原主靠攏一點，可時間越長，顏伊越是要把他當做別人，他就越是不想再裝下去了。

顏伊身上有太多的疑點，曾經有過許多的漏洞被他當場抓住，他有過太多次機會，話到了嘴邊卻又心疼地咽了回去。

他總是安慰自己，顏伊總有一天會紅，會成為一線頂流，會離開他；只要兩個人分開一定的時間和距離，顏伊就會慢慢發現，自己也沒有多喜歡那個已經根本不是原主的“厲枔”。

可時間越長，顏伊的感情就越是深刻和明顯，尤其是那天那場影視化的錄制現場。

厲枔演過許多戲，也試過入戲太深，整個人沉浸在角色裏，久久走不出來；但他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分不清自己和對手戲演員的感情到底是存在于戲劇中的兩個角色之間，還是存在于他和顏伊之間。

顏伊的感情太真實，也太強烈了。

厲枔不知道原主和顏伊曾經有過什麽樣的共同經歷，才會讓顏伊擁有這樣濃烈得化不開的感情，緊緊地包裹着他。

他也不想知道，只覺得太可怕了。

那種深情像是一只手，溫柔卻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緊緊地攥住了他。

可他卻又無比清醒的知道，不管是什麽樣的經歷，都是原主和顏伊之間的，不屬于他。

顏伊越是不顧一切地愛“他”，就越是可怕。

這讓他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

不管是接受還是拒絕，都好像最終會成為一種欺騙或是傷害。

總之，他不需要顏伊把他當做一個“影子”去喜歡。

這會讓他說不出的難受。

“顏伊。”

他回身看着顏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認真地，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你喜歡的人——”

“根本就——”

“不是我。”

在顏伊的記憶裏，厲枔從來沒有一口氣跟自己說過這麽多話，這也是厲枔第一次這麽嚴肅和正式地喊他真正的名字。

他眼神帶着那種好像渾然天成的膽怯，但更多的卻是向往跟期待。

有些話，因為膽怯，因為自卑，因為覺得不配，他錯過了太多次機會，沒有來得及跟自己喜歡的人說。

到頭來，其實只有他自己不知道，太喜歡一個人，根本就是藏不住的。

“枔哥……”他精巧的喉結輕輕地滾了滾，像是想把眼眶裏含着的淚水都一并咽下去，“為什麽……我喜歡的人……”

“就不能是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晚點還有二更和三更，總之，十二點前，肯定有萬字！【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