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争執

以前,  厲枔有太多太多次機會，可以問清楚心裏的疑惑，可以跟顏伊當面對質。

一開始,  他覺得自己可能也沒有資格過問太多顏伊的私事，直到最近幾次,  他好幾次話将出口,  都被顏伊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撒嬌裝可憐的“小把戲”糊弄了過去。

但這一回既然正面撞上,  無論是他還是顏伊，都知道有些事是躲不掉的了。

“枔哥……這、這麽早啊……”顏伊有些局促地站在門邊,  尴尬地看着厲枔,  舉了舉手裏的外賣粥盒，“剛、剛買的……”

說着他換鞋進屋,  将打包盒放在茶幾上，人也順勢蹲在厲枔腳邊，躲開厲枔直視的目光,  像之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手腳麻利地把快餐盒拿出來擺好。

直到這個時候，厲枔都沒有跟他說一個字。

無奈，他拿出調羹遞給厲枔,  “枔哥……趁熱？”

“顏伊。”厲枔并沒有伸手去接對方遞過來的東西，他看着顏伊,  表情嚴肅，“你是不是想告訴我,  你其實才起來，正好剛去買了粥回來？”

顏伊最後一點狡辯的空間都被厲枔封死了，他低着頭，不知道該說什麽。

“一大早出去買個早飯都要帶着這麽全的妝,  是怕有粉絲跟拍，還是等會有工作？”厲枔看着顏伊精致的妝容，遮得住滿臉的疲憊，卻遮不住眼底的紅絲。

他語速不疾不徐，沒有很兇，但卻字字句句切中要害，“房間收拾得真利索，東西一點兒都沒動。”

“枔哥。”顏伊輕輕嘆了口氣，放下手裏的勺子，“對不起。”

“我剛回來。”

“工作太忙了又沒有錯，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厲枔蹙眉看着顏伊，“還是——”

“你昨天不讓我去接你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回不來，你那會就想好了要騙我。”

“枔哥……你都……”顏伊抱歉地垂眸：“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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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枔默默點了點頭，問道：“今天還有工作？”

“嗯。”顏伊也跟着點了點頭。

“那你還不知道劇本已經發下來了吧？”厲枔接着問道。

“我知道，早上陳彬告訴我了。”

為了盡量維持比賽的公平性，節目召集各位導演們昨天連夜開會，半夜兩三點的時候敲定了複活演員所在小組的劇本，分發給了相關演員。

節目組還同時通知，作品影視化時，會留出最後兩天的時間拍攝有複活演員所在小組的作品，算是盡量平衡複活演員小組和其他小組在排練時間上的不對等。

顏伊還沒有來得及看到劇本，這事是早上從隔壁節目組回來的路上陳彬才告訴他的；厲枔當然也沒看到劇本，不過唐穆昨天半夜給他發消息，說是劇本發下來了，想約他今天一早在節目組樓下的咖啡廳聊兩句。

因為昨天整夜沒睡，他半夜剛好看到了唐穆的消息，就順便問了兩句，知道了大概的安排和情況。

“劇本下來了，唐穆對這次的作品很重視，但你還帶着妝要去跑別的劇組——”厲枔面無表情道：“顏伊，你現在做的事，跟當初的樂漉有什麽區別？”

厲枔有多麽讨厭工作态度不認真的人，顏伊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正好蹲在厲枔的腳邊，急得一把抓住厲枔的手解釋道：“不是的，枔哥！”

“我是還有別的工作，但我已經讓陳彬去聯系其他節目組了，會盡量把錄制放到晚上；這邊我等會就會去跟唐穆商量排練的時間，一定不會耽誤的！”

“所以，今晚，甚至接下來許多天晚上，你都要接着通宵了——”終于逼着顏伊自己說出了實話，厲枔嘆了口氣，“是嗎？”

顏伊這才反應過來，厲枔這是在套自己的話，他懊惱地咬緊下唇，倔強地沒有應聲。

厲枔也終于收回了剛才嚴肅的态度，輕輕點了點顏伊的眼睛，看着對方眼白上的紅學絲，輕聲問道：“昨晚通宵，還帶着美瞳嗎？”

聞言，顏伊疑惑地看着厲枔。

他本人并不近視，眼睛也很大，如果不是一些特殊的妝容或扮相需要，一般是不會佩戴美瞳的；可他昨晚确實戴了，戴了一整晚，因為眼睛太幹，中途還掉出來好幾次，直到天亮收工才摘掉。

可他不知道厲枔是怎麽發現的。

厲枔像是看出了顏伊的疑惑，手指點亮了放在桌上的pad，裏面有很多顏伊參與各檔綜藝節目錄制時的花絮剪輯。

在有的片段裏，顏伊因為需要cos一些動漫人物，帶着誇張色彩的美瞳，化着濃妝參與錄制，然後在游戲環節裏被推進泳池。

在錄制結束的吹頭補妝的花絮裏，他取下隐形眼鏡，能明顯看到眼底像是發炎一樣的紅腫，但很快他又吹幹頭發補好妝，再把誇張的美瞳戴了回去。

還有些戶外極限綜藝，因為某些景點在白天有大量游客，如果包場清場需要大量資金投入，大概是為了配合拍攝，節目組最後選擇讓藝人半夜去玩一些極限項目。

這裏面就包括了蹦極。

拍攝花絮裏能看到，對這種運動，大多數人本能上都是恐懼的，大家堆在蹦極臺邊瑟瑟發抖，裹足不前，拍攝陷入僵局。

最後是顏伊第一個走上了蹦極臺，才終于完成了拍攝。

看到這裏，顏伊關掉了視頻。

他不知道厲枔接下來要問什麽，他不想跟厲枔撒謊，但他也不想承認，當時拍攝如果不能順利完成，那他就會錯過等會的航班，第二天一早他還有別的綜藝要錄制，已經簽了合同，不能毀約。

“我其實……真的……也……”他小聲辯解道：“也不是很害怕。”

厲枔沒有反駁，而是默默地又打開了另一個視頻。

之前樂漉鴿掉個厲枔的排練，去錄制了一款國民現象級綜藝，但還沒能到播出，他就已經被各大媒體封殺。

為了挽回損失，保證播出，那檔綜藝後期剪輯裏删除了所有有關樂漉的畫面，換了一個可以給節目組帶來極大話題和流量的藝人來補錄之前樂漉的畫面——

顏伊。

這檔綜藝倒是沒有什麽太折磨人的環節，不過只是因為拍攝期比較早，那時候時值早春，拍攝早晚大家在戶外甚至還穿着羽絨服。

為了和其他人保持一致，顏伊補錄的畫面時雖然已經入夏，但他還是穿了羽絨服。

花絮裏導演一喊卡，因為出汗容易脫妝，會有化妝師立刻上前給顏伊擦汗補妝；還要給他撲上厚厚的粉，以免鏡頭裏他的臉以為天熱而紅得太明顯。

顏伊乖乖地站在一邊，配合着化妝師的工作，把羽絨服褪去一半，對着跟拍花絮的攝影機吐了吐舌頭，小聲說：“真熱啊——”

因為演戲追求真實，厲枔本人在拍攝時除了一些特效妝容，平時很少帶妝，更別提戴美瞳了；他不知道戴着誇張美瞳，在游泳池裏泡到眼睛發炎是怎麽感覺，也不知道大半夜蹦極到底可不可怕。

但他很清楚，拍戲時有件很痛苦的事，就是反季節——

冬天穿着夏天的戲服瑟瑟發抖，夏天穿着冬天的戲服，戰戰兢兢，連汗都不敢多流。

顏伊盯着pad的屏幕默默不言，厲枔則心疼地看着顏伊，“你不怕高——”

“最好也不會感覺到熱。”

“枔哥……”顏伊跟以前一樣，小心翼翼地看着厲枔，“是你說過……工作應該要認真的……”

雖然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跟顏伊說過這樣的話，但這話的确像自己的口吻，厲枔倒沒有反駁，只是覺得心疼。

“認真是叫你不要命嗎？”

“一次兩次也就算了，你準備這樣多久？顏伊——”

“圖什麽呀？”

“枔哥。”看見厲枔蹙緊的眉頭，顏伊也是一陣心疼，“我之前說過的話，你不相信嗎？”

“我真的就是想紅，我想要掙錢。”

厲枔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轉身進屋，拿出了那枚早就被贖回的玉墜。

“錢真的這麽重要？”厲枔一把将裝玉墜的盒子拍在茶幾上，“那當初當掉玉墜的錢不少，幹嘛不自己好好收着？”

“顏伊，你到底要那麽多錢幹什麽？你跟我說啊！我給你行不行？”

顏伊看着桌上那枚消失許久的玉墜子，不住地搖頭，強忍住眼眶裏的淚水，說不清感動和難過哪個更多。

據說當年，包着他的襁褓裏留下了這枚玉墜，用寫着他生辰八字和名字的紙條裹着，被扔在福利院的門口，紙條上還說這枚玉佩是他生母的遺物。

他對這枚玉墜本身，或者“母親”這樣一個角色并沒有什麽感情，但厲枔居然不知道什麽時候發現了這一切，還悄悄幫他贖回了玉墜，他感動，卻又難過自己不得不繼續隐瞞厲枔。

“顏伊。”厲枔攥着顏伊的肩膀，把人扶起來坐在沙發上，“你說你想紅，沒有問題——”

“可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麽嗎？”

“你透支自己的身體和熱度換來的關注，你覺得可以維持多久？”

連羅暹這樣的小孩子都知道，沒有作品，沒有實力，一時的關注早晚都留不住，他不明白顏伊這麽聰明，為什麽會看不透。

顏伊不出專輯，也不拍戲，他錄綜藝這麽拼命，也不過就是一時吸引眼球而已，除了可能留下一身毛病，熱度過後，他要靠什麽留下大衆對他的關注？

“我不需要紅很久！”顏伊緊張地看着厲枔，“我只需要現在紅，很紅，就可以了……”

“枔哥……”

“我時間不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魚的時間也不多了..明天就要帶着姨媽萬更..需要親親抱抱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