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失魂落魄

出門後阮竹并沒有選擇離開, 而是跟着隊長回了局裏。

林蘇秋早就已經打點好,所以對于阮竹這人是格外寬容,只是臨走前也不讓交代讓其速度快些, 畢竟上面是有過規定的。

上面的規定是死的, 人可是活的,活着就要吃飯不是。

阮竹點着頭,一步步朝着關押着蘇厭卿的地方去。

剛一進門他就覺得這裏的房間很低, 就連他都下意識的想要低下頭,更別說蘇厭卿。

牢房這樣設計是為了讓犯人低頭, 也能更快打碎人的希望。

狹小的過道處, 阮竹蹲在不遠處看着裏面沉默不語不知想着什麽蘇厭卿, 一時間竟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若不是四處的環境告訴他在牢房,他怕還會以為是在蘇家。

“厭卿。”時間不多是真的,所以他最後還是開了口。

裏面的人先是一頓, 随後擡頭見到了門口的阮竹, 他的眼裏滿是無奈,像是料到了阮竹會來一樣。

高度限制了他的行動,只能佝偻着靠近阮竹, 剛一過去,他就蹙眉問道:“你的佛珠呢?”

阮竹下意識摸了摸手腕的位置, 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怎麽就想着佛珠, 等你出去了不就知道在哪裏了嗎?”

“我的時間不多,你有什麽要告訴我的嗎?”他壓低了聲音說話, 也顧不得別的靠近了欄杆, 朝着蘇厭卿伸出了手,“這裏面熱嗎?”

不遠處還有人守着, 雖說是拿了林蘇秋的錢,但什麽該讓步,什麽不該讓步他們心裏是門清的。

蘇厭卿明白阮竹的意思,擡手接住了阮竹伸出來的手,然後翻過來自然垂落。

即便是在牢裏蘇厭卿的眼神依舊堅定沉穩,甚至笑容裏還帶着安撫。

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的事情讓阮竹太過憂心,可他更不想以後不能再照顧阮竹。

兩人這樣雙手觸碰着,惹的一旁的人瞧着,阮竹想了想開口道:“你放心好了,阿笙和雁靈都有我照看着,就算你出不來我也會一直照顧他們的,我不會娶妻。”

他最後幾個字聲音拔高了些,聽起來像是過激激動的原因。

一旁的人聽了這話,當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後是幾分惡意的笑,輕哼一聲後多了幾分散漫。

蘇厭卿蹙眉看着阮竹,并不希望他這樣做,但他沒有責怪只有心疼,随後手指輕輕在阮竹的掌心滑動,速度不快但很穩,一邊寫一邊緊盯着阮竹的面容。

“佛珠很重要,你一定要随身帶着,千萬不要丢了好嗎?”

阮竹眨了眨眼,剛想詢問一旁的人就發出了提示,他們的時間已經沒有了,幸好那個字阮竹記下了。

他站起身看着蘇厭卿柔聲應道:“好,我會好好留着的。”

即便是依依不舍阮竹也只能離開,臨走的時候還将準備好的錢袋給了官面的人。

回了戲院後,林蘇秋拉着人就開始詢問,順便說阿柳之前來過一趟,不過只是路過,好像是有人跟着她們的。

想起牢中緊盯的視線,阮竹知道這些都是楊嚴的手筆,看來他還是怕的,害怕蘇厭卿其實還有後手,或者是知道蘇厭卿有可以指望的人。

“哎呀,你倒是說話啊!現在到底要怎麽辦啊?”林蘇秋見人久久不說話,自個兒先急了,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阮竹這才回神,然後說了牢中的事。

“厭卿的意思是佛珠很重要,然後要去找顧家。”其實這個信息阮竹自己都有些不太确定,之前顧魏辰來過一次,但中途因為有些事離開了,緊接着楊嚴就來了這。

若是其中沒有半分關聯的話阮竹是不太相信的,之前也許阮竹不會多想。

但楊嚴這人已經完全刷新了他的上限,什麽樣的情況都可能會發生。

那如果是這樣的話,顧家也許根本就沒有能力與楊家抗衡,那為什麽蘇厭卿要讓他去找顧家的人呢?

“那我們怎麽去呢?”林蘇秋有些挫敗,“既然阿柳被人跟着,那就說明蘇家的人都被盯上,你與蘇厭卿關系缜密,加上你才去了大牢,那楊嚴不得把你看得死死的!”

這話說的極為有道理,因為冬五九是從另外一邊翻牆進來的,跳下來的時候難得身形有些不穩,氣喘籲籲道:“你們什麽時候去惹了人,這戲院都被盯上了。”

阮竹無聲嘆息,沉默片刻開口道:“既然楊家與方家有聯系,那就只能從方家那裏下手,佛珠很重要的話……”

他心裏有了一個想法,但是想要實施的話卻有些困難。

林蘇秋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猜測道:“該不會是要麻煩不相幹的人吧?”

阮竹點了點頭很快又搖頭,他讓林蘇秋湊近然後将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遍,沉聲道:“顧家之所以會成為關鍵,應該是只有顧家才知道蘇厭卿的意思。”

“難道你這麽猶豫,這件事要真要做的話是挺委屈阿姐的。”林蘇秋想了想,提議道:“要不然我去找方行知?他之前不是對我還挺感興趣的嘛!”

此話一出,一旁的冬五九立即黑了臉。

阮竹連忙捂住林蘇秋的嘴,急忙低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麽呢!先不說方行知就是個色痞子,就是我剛才從正門踏入你這小院開始,你就是頭號嫌疑人了!”

林蘇秋嗚嗚着,最後洩氣的甩開阮竹的走,“行吧,決定權在你,若是不放心的話就将人約出來,我們的人候着,要是方知明敢動手動腳的話,直接送去見官。”

“這話說的在理,這不就得靠五九哥了嘛!”阮竹略帶讨好的笑着,就怕冬五九還想着剛才林蘇秋的話,他目光忐忑的模樣讓冬五九有些無奈的苦笑,“我瞧着像是那麽小氣的人嗎?那小氣也不會從你身上讨的。”

“這事我應了,地點我來選,放心就行!”

有了冬五九的這話,阮竹心裏安心了不少,那現在最關鍵的就是看方知明會不會上當了。

不過他還得同時做另外一件事。

回了阮府後,阮竹将這件事全都告訴了阮清闕,他知道這件事對于阮清闕來說很難,自己也有點道德綁架,但他沒得選。

見人滿臉愧疚又糾結的模樣,阮清闕如同往常那樣摸了摸阮竹的額頭,輕笑道:“你這麽害怕幹什麽?不是你說有人保護我的嗎?難不成你剛才說的話都是騙人的?”

“不是!”阮竹立馬開口反駁,解釋道:“五九哥很厲害的,有他在的話肯定能保護阿姐,只是讓阿姐去找方知明……”

當初事情仿佛歷歷在目,這不是讓阮清闕承認自己輸了嗎?

阮清闕看出阮竹的想法,淡聲道:“倒也沒什麽,你沒做過生意不懂這些,有時候為了生意能夠好好做下去,适當的認輸其實并不算什麽,只要最後得到的利益大過那點面子就行。”

“只是你的佛珠我已經讓人修好了……”

“沒關系,就說佛珠的數量不對,這佛珠是蘇大哥從外面專門尋的罕見木料,在這裏是買不到的,想要有一樣的只能送到開元鎮去。”這些理由阮竹全都已經想好了,就等着看方知明會不會上鈎了。

阮清闕聽着這些話,眼神裏多了幾分滿意,她的弟弟也是做生意的料呢!

被阮清闕用着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阮竹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剛想到這些的時候他還是覺得不夠好,和林蘇秋讨論了很久的可能性,對着阮清闕說出來的時候,還有些忐忑。

突然,他想到了一個人,語氣有些怪的問道:“阿姐,你和李作青怎麽樣了?這件事要是讓他知道了的話,會不會鬧啊?”

“鬧?”阮清闕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我看要鬧的人是你吧?當時你可不是這樣做人家的。”

“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阮竹低聲狡辯着,也知道是自己有點不厚道,最後只能消了音。

确定計劃後,阮竹再出門的時候就是一副随時都會倒下的模樣,他去的也就只有林蘇秋那裏,那張臉是要多蒼白就有多蒼白,阮府上下的人都知道小少爺丢了魂,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而蘇厭卿殺人即将被絞刑的事似乎已經成了定局。

方宅內。

阮竹的消息被一旁的下人念出,聽的方行知臉上全是得意的笑。

真是活該,不是要和蘇厭卿走的近嗎?

方振林也滿意的點着頭笑道:“阮竹是阮家唯一的男丁,雖說生意大多數都在阮清闕的手中,但她一個女子不足為懼,等阮竹倒了,那阮家豈不是搓手可得。”

“爹,這樣的話我們家豈不是又能壯大了!”方行知聽了這話不免有些激動,之前因為他一時失手殺了楊玉清,導致方家大出血。

畢竟方方面面都是需要錢來打通,加上楊家可不能白死一個女兒不是。

方振林點了點頭,低斥道:“以後做事多想着點!別總是為了一點歡愉不管不顧的!”

“知明啊,這段時間和白家的女兒相處的怎麽樣了?”他說完方行知後将話題轉向了方知明,上次想要用他去套阮清闕,結果偷雞不成差點還損,幸好白家的女兒也看上了方知明,總歸是還有些用處。

聽着這話,方知明面色一僵,但又不得不回應,“白小姐知書達理,我們現在時不時的會約着出去見見面。”

方振林滿意的點着頭,提醒道:“這感情雖然要培養,但婚事也不能拖的太久,還是盡快将人娶回來比較好,結婚之後有的是時間慢慢培養感情,你說是吧?”

“爹說的對。”方知明擠出個笑,眼神閃躲。

一旁的方行知最看不慣方知明,剛準備出口諷刺,就有下人上前傳話,“老爺,阮家小少爺來了,嚷着要見小少爺呢!”

“阮竹來了!”方行知沒有半分害怕,甚至是帶着幾分幸災樂禍,随口猜測道:“他不會是想着來求我幫忙的吧?可他不是都病恹恹了嗎?我可不喜歡啃骨頭。”

方振林警告的瞪了一眼方行知,現在這件事大家都知道,阮竹來方家的事肯定也有人瞧見,要真在方家出了什麽事,還是很麻煩的。

“去請阮少爺進來。”他想了想還是見見面,總不能面子上不好看。

可他沒想到的是阮竹一進門就直奔着方行知過去,随後更是一巴掌扇上去,拍的一聲脆響的很。

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阮竹像是力氣用光似的往後大退一步,氣喘籲籲的怒吼道:“方行知你這個殺人兇手!殺了楊玉清的人明明是你!根本就不是蘇大哥!”

“你這瘋子!”方行知氣的不行,起身就要打人,只是剛舉起手就被方知明給擋了下來,他怒瞪過去,方知明被看的有些心虛,開口解釋道:“阮少爺是客人,他若是頂着傷出去的話,外人會編排我們方家的。”

方行知最是聽不得這些話,剛甩開方知明想繼續打人的時候,一旁的方振林沉聲喝道:“知行,你這是做什麽呢!”

這下方行知是不敢繼續了,只能惡狠狠的等着阮竹,不甘心的坐了回去。

他等着阮竹,阮竹也同樣瞪着他,咬牙道:“你這個兇手!該被上絞刑的人是你!殺人償命!你難道就不怕晚上楊玉清來找你索命嗎?”

方振林知道自己小兒子什麽脾性,低聲道:“行知,你母親不是說有事找你嗎?你先上樓去。”

方行知不情不願的起身,他的臉上一片通紅,可見阮竹那一巴掌用了多大的力度。

等人離開之後,方振林才笑着走到阮竹身邊,輕聲勸道:“阿竹啊,這件事官面都出了通知,你啊就好好準備着收屍,出了這種事怕是要落的個死無全屍了。”

民間對于這種絞刑的人都帶着深深的惡意,一但絞刑完畢,官面的人一走,那搶屍體的人就會一擁而上,非的是讓人死無全屍不可。

阮竹顯然也明白,當即紅了眼眶,用盡全身力氣伸手撐住了自己的身軀,泣聲道:“可殺人的不是蘇大哥。”

“這些話你去找官面的去說,來我這裏有什麽用呢?”方振林假兮兮的笑着,擺手道:“來,送阮少爺回去!”

候着的下人連忙上前,雖說是女人卻也輕而易舉的将阮竹帶着往外面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方家人的眼前。

方知明有些呆愣的看着門口的位置,他上一次見到阮竹的時候還是活潑亂跳的,一臉氣憤卻也生機勃勃,可現在的阮竹真就跟丢了魂似的,只有對方行知的恨了。

他知道是方行知殺的楊玉清,那天晚上他看見方行知身上還帶着血跑回來,就格外注意了一些,同時也注意到下人拿去丢的衣物,他以為自己有機會就将血衣留下了,誰知道最後殺人的卻成了蘇厭卿。

壓在他頭頂的大石依舊沒有被撼動半分。

被送回阮家後,阮竹直接躺在了椅子上,拿過阿回手裏的杯子就喝起了水,為了有那效果從兩日前就不怎麽進食,為了去方家一趟也沒喝水。

阮清闕見人慘兮兮的樣子,雖說知道是假的,但也忍不住心疼,“你啊,不必走這一趟其實也沒關系的啊!”

阮竹卻是搖頭,“方知明是什麽樣的人阿姐還不清楚嗎?他這人就是半桶水,裝什麽都裝不滿,說他膽子小他心思還挺多,可說他膽子大吧,他就什麽都不敢做,唯唯諾諾。”

他這麽一來,增加了阮清闕話中的可行性,方知明是知道阮清闕多疼愛自己的弟弟,為了失魂落魄的弟弟找上他也合理。

“行吧,那我讓廚房再給你弄點補湯,瞧瞧你這樣,誰看了不心疼啊!”她轉身剛準備離開,卻聽見身後的人輕聲應道:“可惜有些人是瞧不見的。”

有些人是誰不言而喻,阮清闕只當沒聽見,有些詫異的轉身,見人沒出聲後回過身才往前走。

約見方知明是在下午靠近黃昏的時候,冬五九去查過,方知明最近和白家的女兒走的近,兩人見面的時間點就是這個,這樣一來也算是給方知明提前找好了理由。

阮清闕去見方知明,而阮竹只能留在阮府,他焦躁不安的來回看着門口,倍感煎熬。

見面的地方是雲安酒樓,也就是林蘇秋請人喝酒的地方,那地方的老板欠着冬五九一個人情,這個忙二話不說的就點頭答應了,由着冬五九提要求,然後特意安排了包間。

這房間裏瞧着只有阮清闕一人等着,實際上卻是有三人,暗中還藏着兩人,只等着方知明圖謀不軌就沖上去将人制住。

時間漸漸流逝,阮清闕開始有些焦躁,她站起來走到門外卻正好撞上了不遠處的方知明,她猛的低頭,再擡起來的時候眼裏滿是複雜,但更多的是希翼。

“你不想進去坐坐?”

方知明目光閃爍的看着阮清闕,他自然是心悅對方的,只是他不敢,來之前他就已經猜到了些許,所以站在門口有些猶豫。

聽着這話,方知明心頭一軟,沒忍住的跟着進了包間。

待人坐下後,阮清闕給人倒了茶,面色凝重道:“之前那件事後我們再見面是有些不妥,只是我已經沒什麽可以顧忌的了。”她将座位上的盒子打開露出裏面的佛珠。

“這是?”她這番舉動讓方知明有些摸不着頭腦,還以為對方是來求自己幫忙找找方知行殺人的證據,該如何拒絕他都已經想好了。

阮清闕伸出手摸着佛珠,苦笑道:“真是孽緣吶,那日蘇厭卿救了阿竹一命,就像是拿走了阿竹的一魂,如今蘇厭卿即将絞刑,阿竹的魂也沒了,剩下的就只有這佛珠,可偏偏那日聽了消息太過激動硬生生扯斷了線。”

“這是蘇厭卿送給阿竹的佛珠?”

“這是阿竹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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