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曼陀羅香

沈羲和回到屋子裏,在紫玉和碧玉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剛剛擦幹了頭發,換上了輕便的寝衣,門外就響起了她紅玉的聲音:“郡主,珍珠姐姐讓婢子來請郡主示下,烈王殿下最後受的一刀有毒,珍珠姐姐已經施針止住了毒蔓延,可殿下傷口四周的肉得刮去,殿下身子虛弱,又在昏迷之中,若是貿然刮肉,只怕殿下的身子受不住……”

“碧玉。”沈羲和聽後輕喚了一聲,她的目光從漆色光亮雕刻精細的紅木木施上掃過。

碧玉立刻恭敬的上前将搭在木施上雪白狐裘取下來,給沈羲和披上。

雙手将狐裘一攏,沈羲和就這樣披散着一頭青絲去了蕭長贏的屋子。

已是深夜,燭火通明,不但莫遠親自守在門口,還有不少護衛侍女候着,看到沈羲和踏着月色而來,連忙紛紛行禮。

沈羲和面無表情的走進屋子,直達內室榻前,珍珠正好将一根銀針紮下去,站起身犯難的看着沈羲和:“郡主,婢子只能施針讓毒素不迅速擴散到王爺五髒六腑,可毒肉若是不及時刮去,只怕王爺這只手便要廢掉。強行刮肉,怕王爺受不住疼痛而蘇醒,過激之下極有可能毒氣攻心。

王爺此刻昏迷,麻醉止痛之藥方才試過,灌不下去,且這些藥物會刺激所中之毒……”

珍珠雖然覺得烈王志堅意強,定能受得住疼痛。但畢竟是龍子鳳孫,稍有不妥她都不敢動手,否則要陪葬的不僅僅是她這個奴仆,還有沈家也要承受陛下的怒火。

沈羲和淡漠的目光落在蕭長贏露出來的胳膊上,那個地方深可見骨的刀傷,裂開的傷口處兩片泛着青紫的肉由內往外翻開,四周紅腫不堪,血也是紅得不正常的黑:“最遲需多久得刮毒?”

珍珠看了看蕭長贏的臉色,有些保守地說道:“半個時辰。”

“足以。”沈羲和轉身對碧玉紫玉吩咐,“紫玉,适才我去散步之處,田野間有曼陀羅花,你讓莫遠派個人陪你采摘回來。碧玉去把我的香具取來。”

兩個丫鬟迅速聽從吩咐去辦事,珍珠跟上往外走去的沈羲和:“郡主是要調制迷幻之香,讓殿下陷入幻境之中?”

“除此以外,可還有他法?”坐到正堂主位案幾之後,沈羲和問。

“可這香……”珍珠想要質問一句,驚覺自己差點以下犯上,連忙打住低下了頭。

“現下,已別無他法,若是他的這條胳膊被廢,我們罪責難逃;若是他一個不慎毒氣攻心,我們更是罪該萬死。”沈羲和伸出手,在紅玉備好的熱水之中重新淨手,“橫豎都讨不了好,不如放手一搏。”

珍珠的眉頭微微一動,她有些探究的擡頭看着沈羲和,她們幾人從小就跟着沈羲和,尤其是珍珠,珍珠是沈羲和奶娘之女,珍珠的母親乃是沈羲和母親的陪嫁,她對沈羲和的了解超過任何人。

她坐在案幾之後,單手支頤,閉目養神,淺黃色的融融燭光灑在她的臉上,将她異于常人白皙如瓷的肌膚照出了瓷器華光。

明明她還是那麽的柔弱,柔弱得令任何人都恨不得将她護在身後,為她擋盡人世間的風霜,只願她能夠無憂綻放,飄散滿園芬芳。

她的背脊卻仿佛有一柄無形的尺将之支撐得筆直,極致的寧折不彎,堅韌中透着威儀。

若非郡主事事都記得,身體的狀況也是她一直了若指掌,後背的胎記也無法作假,她都要懷疑她從小伺候的主子已經換了個人。

也許玲珑的背叛,對于郡主而言真是極大的打擊,經歷了一場生死,郡主是真的脫胎換骨,只是這種脫變,讓她心疼。

紫玉和碧玉一前一後的回來,打斷了珍珠的沉思,沈羲和不是沒有看到珍珠的猜疑,但她卻懶得理會,她現在就是沈羲和,沈羲和就是她。

她要不着痕跡改變,讓她們重新适應全新的沈羲和。

時下香盛行,文人雅士更是離不得身,佛門也是對法香極其推崇。

從而導致調香成了閨閣貴女不可缺少的一門學問,不僅可熏陶女兒家的儀态,各家也希望女兒出嫁之後能夠與名門夫君志趣相投。

沈羲和本就是個過得精雅的女子,沈岳山特意從江南為她請來名家細心教導,可惜這些名家只教她雅致之物,能夠害人的只字不提。

而衆人也只是将調香當做一種雅趣,只有她喜歡用這種優雅的東西殺人害人。

将用曼陀花煮出來的水混合着幾種香料煮幹,剩下一層白末。

香有線香、盤香、香餅,香篆、香丸、末香等多重形态,其中末香這種粉狀的香,香氣最純粹最醇厚,見效也是最為顯著,沈羲和調制的就是末香。

好香是需要慢工出細活,有些特殊的香還需要選定時辰,不過眼下時間有限,粗略成材,能達到效果即可。

沈羲和将用曼陀花根莖燒出來的香灰放在香爐內,用灰押将香灰壓平,才執起香勺在香灰的中間略微壓下去一個凹面,将提煉出來的末香倒入進去。

用絲絹堵住鼻孔,端起香爐走到床榻邊,坐在床沿。

香爐點燃,待到白煙缭繞而出,沈羲和素白的手輕輕地煽動,薄煙随風而動,盡數被蕭長贏吸入了體內。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蕭長贏就陷入了沉沉的夢境,恐防他掙脫,沈羲和一直沒有離開,珍珠瞅準時機,讓碧玉她們按住蕭長贏的手腳,從紫玉手中接過火烤後的刀,對着那越發紅腫的腐肉割下去。

“冷……”

巨大的疼痛,讓在幻境之中的蕭長贏都開始劇烈的掙紮,他的手竟然掙脫了紫玉,一把抓住了沈羲和的手,奇大的力道瞬間讓沈羲和白皙如藕的手臂印出了青紫的指痕,險些讓沈羲和端不住手中的香爐。

“接着割。”珍珠幾個人頓時一停,沈羲和面色不變地吩咐。

鮮紅的血從沈羲和的手臂蜿蜒滑落,刺目的紅與雪潤的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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