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風度翩翩少年郎

曲徑通幽,花木染醉。

救了蕭長贏,人未醒,她便不能離,便是請來此地官員,也不會放她走。

原本是看着日頭極好,身子也不見疲憊,在花園的小亭子裏略坐片刻。

就聽到這家莊子的主人家內眷求見,紅玉是這樣禀報:“郡主,馬夫人帶着馬姑娘求見,說是有要緊之事向郡主禀報。”

“帶他們進來吧。”沈羲和其實對于他們口中要緊之事不抱什麽希望。

她住到這裏自然是亮明了身份,這莊子的主家不過是有些錢財的財主,想要到她的面前露露臉,但既然住了人家的屋子,無關大雅的要求何不滿足一番?

很快三人被紅玉帶着進來,沈羲和的目光一掃,便停留在了那一抹修長的身影上。

他一襲粗布襜褕,長發随意的披在後背,單手負在身後,步伐沉穩,不複當年白皙的肌膚泛着麥色,褪去了一身錦衣華服,沒有了金玉裝點的貴氣,他依然是那個曾經名滿京都的謝韞(yùn)懷。

石韞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

謝韞懷這個名字因他而不同凡響。

謝韞懷,八大勳貴之首衛國公的嫡長子,他才學淵博,風度翩翩,腹氣雍華,持禮清雅。

祐寧帝的皇子個個文韬武略,才貌雙全,而謝韞懷是自小和這群龍子鳳孫一塊長大,一塊讀着皇學,卻是唯一一個能夠分走風華,一眼難以在衆輝之中被遮掩忽略的耀眼星光。

他,還曾是顧青栀的未婚夫,是顧青栀唯一關注的男子。

一個是享譽帝京,閨閣少女懷春的少年郎;一個是京都九絕,世人稱贊的貴女典範。

自小有婚約,本應該郎才女貌,天造地設,可惜終究是有緣無份。

這個一直溫潤無争的少年郎在母親于衛國公府含恨而終之後,憤而揭發父親謀害妻室,在父親續弦的酒宴之中,當着滿堂的賓客斷發義絕,至此再不為謝家兒郎。

那一年謝韞懷十四歲,顧青栀十三歲,他們正剛剛開始議親。

事後,他親自負荊請罪,跪在顧家大門前,奉上兩家信物退婚。

顧丞相好言勸說無果,依然願意将千嬌萬貴的女兒嫁給他,他卻直言要去游歷山水,從此風餐露宿,恐負千金意而執意退婚,甚至連見都不曾見過顧青栀一面,絕然離去。

也是這件事讓原本就對男子不抱期望的顧青栀,越發的冷情。

男人啊,永遠有他最在意的,父母兄弟姐妹,紅粉佳人富貴,康莊大道權勢,無拘無束自在……抛去了這一切的一切,才是那個為他傾注全部的傻女人。

轉眼已經是六年光陰,曾經修竹如玉的青蔥少年郎,縱使經年游跡于山川田野,跋涉崎岖,卻仍然一舉一動還是盡顯世家貴公子的風度氣華。

“愚婦攜女拜見郡主。”沈羲和出神之際,三人已經走到了近前,由馬夫人帶頭行禮。

“免禮。”碧玉語氣平淡的上前一步,“你說有要事告之郡主,是何要事?”

“郡主容禀。”馬夫人将謝韞懷推薦出來,“這位是我們這兒方圓百裏出名的大夫,是齊大夫言有關乎性命之事求見郡主。”

謝韞懷涵養很好,即便馬夫人這樣将事情都推在他的身上,謝韞懷也是不溫不火的上前,低頭作揖:“小民齊雲懷,見過郡主。”

“你倒是說說到底是何等性命攸關之事竟然與我家郡主扯上了幹系?”碧玉質問。

“郡主,小民家住馬家村,時常上山采藥,昨日午間下山時才看到山野間有幾株曼陀羅,今兒一早上山卻見已被采摘,特意去詢問了一番,才知極有可能是郡主的侍女采走。”

謝韞懷改了姓,改了名,卻改不了他的不卑不亢,風度翩翩:“故而特意前來提醒郡主,這曼陀羅美則美矣,卻有毒,不适宜擺放屋內,尤其郡主千金貴體,長時接觸恐有性命之憂。”

沈羲和沒有想到是為了這件事,也的确是一件大事。

若是她因此在這裏有個三長兩短,只怕不少無辜的人要遭受牽連,祐寧帝怎麽着也要作勢給沈岳山一個交代。

也許在謝韞懷看來,沈羲和的侍女是見這山野間開着美麗的花,無人識得,采摘回來為郡主的屋內增添些雅趣與生機,沈羲和從娘胎裏帶出來的心悸之症,若是吸了曼陀羅的氣息,還真可能一命嗚呼。所以,昨夜給蕭長贏燒香的時候,她都是時刻小心謹慎。

“有心了。”沈羲和終于開口,她的聲音極其好聽,輕柔如羽毛拂過清澗的甘泉,軟而幽,“紫玉,去将紫珠頭面和羊脂雙魚纏珠镯取來賞給馬夫人和馬姑娘。”

兩人都是大喜過望的行禮:“多謝郡主賞賜。”

紫玉便帶着馬家母女退下,沈羲和對謝韞懷道:“齊大夫真是仁心仁術,常聽聞這世外高人不勝枚舉,想來齊大夫醫術了得,我自幼有心悸之症,齊大夫可否給我看看脈?”

“小民山野村夫,郡主金枝玉葉,身側定然杏林聖手環伺,小民不敢獻醜。”謝韞懷不急不緩的推拒。

“恭維的聲音聽多了,我也想聽聽實話,齊大夫只管給我診脈便是,不用你開方配藥,只需要對我說句誠懇之言。”沈羲和卻沒有就此揭過,而是轉又道。

謝韞懷已經聽出這位郡主不是突然對他好奇亦或者要純心刁難,而是真的想知道自己的身子情況,身在王侯之家,竟然有着這樣沉靜的心,他還真的極少見到,躬身道:“那便請郡主恕小人冒犯。”

紅玉在沈羲和的手腕上搭上一塊輕紗絲絹,謝韞懷走上亭子,始終微微躬身,目不斜視,不曾看沈羲和容顏一眼,将手搭在了沈羲和的脈搏上。

收回手之後,謝韞懷沉吟了片刻才道:“郡主原就體弱而氣血不足,又風寒初愈,二寸脈微伏,此乃思慮過重疲甚所致,郡主應寧心靜養。且郡主是否有日常服用甘棗?”

“甘棗是醫工所叮囑,因我是早産氣血不足,故而每日吃上幾粒甘棗有助于補氣養血。”沈羲和的确有這個習慣,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可是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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