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繼續

“今晚就由她來伺候孤。”

雲霏霏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只剩自己的心跳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聽到陸骁慢條斯理地接上話:“沐浴更衣。”

這斷句的方式實在太引人遐想,也太考驗心髒。

雲霏霏腦中一片空白。

魏行與寧姑姑面上風平浪靜,內心劇烈翻騰。

語出驚人的太子殿下則已經若無其事的轉過身,進到寝間。

魏行率先從震驚中回神,見雲霏霏還呆在原地,沖她使眼色,低聲催促:“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跟進去!”

雲霏霏看了寧姑姑一眼。

“去吧,”寧姑姑臉上沒什麽表情,聲音卻透着警告,“進去伺候太子殿下。”

“記好自己的身分。”

雲霏霏神情嚴肅的點點頭,踩着小碎步跟了進去。

寧姑姑這時才沉下臉色,眉峰緊緊蹙起,低聲問魏行:“殿下這是怎麽了?”

“咱家也不知道,”魏行看着雲霏霏纖細柔弱的背影,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過殿下再過一兩年就要及冠,也的确該有個可心的身邊人了。”

“殿下如果要真可心的人服侍,為何他要拒絕皇後娘娘送來的那些人,也不願意接受司寝女官的教導?”

太子再過幾個月就要十九,東宮卻連個侍妾都沒有,朝中私下議論紛紛,皇後娘娘為此操碎了心,特地精挑細選了好幾個貌美宮女,想往太子床上送,好遏止朝臣們的議論,卻都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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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呢。”魏行又恢複平日那副讓人摸不透的笑眯眯模樣,“可能當時不想,現在又想了。”

“你是說殿下這是動了凡心?”寧姑姑表情古怪。

魏行不置可否的笑笑,沖着跟在李貴身後的小太監們叮咛道:“手腳都輕些,別鬧出動靜。”

最重要的是,不可吓到裏頭那位新來的小宮女。

魏行不到十歲就跟在陸骁身邊伺候,陸骁脾性如何,他再清楚不過。

太子為了堵那些言官的嘴,雖然有貼身大宮女,卻從來不讓近身伺候,日常一應事務其實都是魏行在打理,這件事除了魏行之外,無人知曉,就連寧姑姑也是。

他嘴上說不知道,其實心裏跟明鏡一樣,太子肯定對這個叫雲畫的小宮女動了心,否則不會只看過一眼,就将人要到身邊,還讓她近身伺候,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要是不小心把人吓着了,定會惹得太子不痛快。

提着一桶桶熱水的小太監們在魏行的指揮下魚貫而入。

聽到後頭傳來的腳步聲,雲霏霏腳步微微一頓,而後她将背脊挺得更直,繼續往前走。

她不能自亂陣腳。

如今她名義上雖然只是掌燈宮女,但寧姑姑和李貴都說了,她還得伺候太子生活起居。

伺候太子更衣沐浴,本來就是貼身宮女該做的事。

她不該這麽大驚小怪。

……但是李貴和寧姑姑明明告訴她,太子不喜宮女近身,沐浴一事都是魏公公在伺候的。

雲霏霏瞬間糾結起來。

雖然她知道自己無任何僭越之心,卻也知道旁人都是如何看待自己。

媚骨天成,禍水尤物,嬌媚勾人的狐媚子。

因為阿娘長得仙姿佚貌,所以哪怕阿娘癡傻如稚子,明明是被爹爹哄騙為外室,旁人卻都只怪阿娘生得太過嬌媚,才會勾得光風霁月的爹爹犯下錯事。

也因為阿娘當過外室,她又承襲了阿娘的美貌,所以從小到大,哪怕有些事她根本沒做過,錯的也永遠都是她,衆人從來不給她辯解的機會。

難不成太子殿下也是這麽看她?才會用那麽溫柔的語氣跟她說話,還頭一天就讓她近身伺候,故意試探她,等着她露出馬腳?

雲霏霏早就習慣被人誤解,對于寧姑姑的再三警告或是太子的試探,她都不意外,也能理解,她相信只要自己安守本分,不管是太子或是其他人,都很快就會對她刮目相看。

提着熱水的小太監們井然有序地進到淨室,将白煙滾滾的熱水,嘩啦啦地倒進足以容納兩三人的大浴桶裏。

雲霏霏按着白天裏寧姑姑的教導,來到陸骁面前。

陸骁正大馬金刀的坐在羅漢榻上看書卷。

“殿下,熱水已經備好,請讓奴婢伺候您更衣。”

雲霏霏其實進來得有些遲了,陸骁臉上卻沒有任何不悅之色,只淡淡的嗯了聲,起身進到屏風後。

她安靜的跟了上去。

陸骁站定,背對着她,神色自然地張開雙臂,等着她服侍。

雲霏霏深吸一口氣,垂眸上前,輕手輕腳地為他更衣。

她其實不曾這般近身伺候過人,哪怕在掖庭局時就學習過如何替貴人們更衣,但實際上手時依然有些綁手綁腳。

按理說,她得先替太子取下玉冠,再拿起木梳為他梳理那頭烏發,之後才是更衣,褪|去所有衣物,然而陸骁實在太高了,即便她已經踮起腳尖,也只是堪堪摸到他高高束在腦後的玉冠,還險些摔到陸骁背上。

雲霏霏還是頭一次這般窘迫。

她原本以為李之已經是她見過最高的人,沒想到陸骁比李之還要高上許多。

陸骁怎麽就長得這麽高呢?

要是真摔到陸骁身上,那就是投懷送抱,她肯定會步上前任掌燈宮女的後塵,被拖出去當衆笞杖,再扔到浣衣局。

雲霏霏心有餘悸的穩住身子,退後一步,天生細軟的嗓音磕磕巴巴:“殿下,您太、太高了,請恕奴婢先去取個凳──”

話還沒說,陸骁就放下手臂,轉過身,垂眸看她。

雲霏霏一下就噤了聲。

即便陸骁目光不像昨夜那般冰冷懾人,但光是兩人身高所帶來的差距,就足已形成巨大的壓迫感。

她的身材确實嬌小了些,但陸骁也确實長得比尋常男子還要高大。

雲霏霏記得在夢中陸骁很輕松就能抱起自己,就連背着她逃亡,他也仿佛感覺不到她的重量一樣。

雲霏霏努力保持冷靜,睫毛卻不受控的亂顫,就連呼吸也有些紊亂。

陸骁目光停留在她因為緊張,而漸漸染上海棠花般緋紅的臉頰上,雖然很想摸一下她的臉,但他忍住了。

他只是這麽看着她,什麽都沒說,也沒有任何動作,她就已經這麽緊張。

要是他像以前那樣将她抱在懷中……

陸骁修長的指尖微動,被長睫遮擋住的眼睛裏有情緒翻湧。

雲霏霏盯着陸骁的衣擺等了許久,都沒聽到他開口,試探地擡頭,看到陸骁緩緩擡起手,心髒一緊,以為就要被斥退,陸骁卻直接将頭上的玉冠給卸了下來。

烏黑的長發霎時如瀑布般傾洩而下,自然地披散在他肩上。

雲霏霏有一瞬的愣怔。

陸骁解下玉冠的動作極為熟練,看起來一點也不像給旁人伺候慣了的樣子。

“孤好看嗎?”

聽到男人沉啞的嗓音,雲霏霏猛地回過神,誠惶誠恐地跪了下去:“奴婢失儀,請殿下恕罪。”

剛剛彎下膝蓋,陸骁就捏住她的腰,将人提了起來。

她腰肢纖細,盈盈不足一握。

雲霏霏渾身僵硬,一動都不敢動。

陸骁蹙眉,溫和的嗓音突然多了幾分冷意:“跪什麽?”

他久居高位,眉頭輕輕一皺,自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雲霏霏這下更不敢說話,害怕得渾身都在發抖。

陸骁清楚自己将人吓着了,眉頭不由皺得更緊。

雲霏霏以為自己觸怒了太子,臉色煞白,嗫嚅着想要求饒:“殿、殿下……”天生帶着少女嬌柔的嗓音聽起來卻像在撒嬌。

陸骁捏在她腰肢上的大手驀地收緊,下颚線條繃緊。

雲霏霏再次被提起來,她下意識閉上眼,以為自己就要被扔出去。

陸骁卻只是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便又将她放下。

雲霏霏再度站穩的同時,陸骁帶着極力克制的大手跟着松開,喑啞的嗓音裏是低沉的欲`望:“繼續。”

“是。”雲霏霏被吓得腿已經有些軟了,止不住的發抖,根本沒聽懂。

她強裝鎮定,接過玉冠放好,戰戰兢兢的拿起梳子梳理陸骁長發,好在這次她沒有再犯下任何失誤。

梳理完長發,便是更衣。

雲霏霏繞到陸骁面前,俯身去解他的腰帶。

陸骁身形修長,肩膀寬闊厚實,繡金的玉帶勾勒出勁|瘦|有力的腰線,玉帶紮得很緊,她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終于解開。

因為靠得極近的關系,雲霏霏清楚地聞到一股淡淡的藥味,那是從陸骁身上透出來的。

她心中困惑,但沒有停下動作,斂着長睫為陸骁更衣。陸骁看着雖然瘦,實際上卻精壯的恰到好處,衣袍落地,僅剩的衣褲完美地勾勒出他流暢而飽滿的肌肉線條。

他身形修長,勻稱的肌肉充滿爆發力,結實卻又不過分誇張,那是一種力與美的結合,漂亮得不可思議。

雲霏霏未曾見過如此旖|旎景致,瞬間愣怔住,連呼吸都忘了。

因為不受雲家人待見的關系,雲霏霏進宮前幾乎鮮少離開忠勇侯府,她可說從小被養在深閨,連外男都沒見過幾個,更別提這樣的接觸。

哪怕在夢中,她與陸骁曾經有過無數次的相擁,但那些耳鬓斯磨的片段并不清晰,她更是從來沒有像這樣、這樣放肆地将陸骁看透。

雲霏霏回過神來,繼續未完的動作,後知後覺的紅了臉。

陸骁垂眸,看着她紅彤彤的耳根與在身前小弧度晃動的腦袋,像是想起了什麽,長睫微微|顫|了下。

雲霏霏非常的謹慎,可哪怕她再如何的小心翼翼、再如何的想要冷靜,雙手依舊不聽話的顫抖起來,甚至不小心蹭到了沉睡中的巨龍。她腦袋有一瞬的暈眩,不止心髒跳得快要爆炸,臉頰更像着了火一樣,燒得通紅。

倉皇的別開目光的同時,腦中浮現昨晚看到的笞杖畫面,雲霏霏燒得慌的臉兒“刷”地一下又白了。

她得冷靜,她不能被轟出去。

看了就看了,那也沒什麽,反正她本來就沒打算嫁人。

雲霏霏強作鎮靜的抱起衣物,退到一旁,頭埋得極低。

陸骁側眸看她,目光落在她兩只紅彤彤的小耳朵上,好一會兒,才若無其事的邁開步伐,進到淨室。

嘴角帶着很明顯的笑意。

雲霏霏并沒有看到,她只擔心太子發怒,第一天就被轟出東宮,聽到淨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這才松了口氣。

她卻不敢磨蹭。

明明心中尴尬得要命,确定太子已經進到浴桶之後,只能硬|着頭皮跟着進到了淨室。

她捧起已經調勻的澡豆,在陸骁背後站定,輕輕為他塗抹,接着拿起澡巾,在他寬闊結實的後背輕輕搓洗。

凝脂小手柔若無骨。

淨室水汽蒸騰,不知是被熱氣熏得還是別的原因,雲霏霏整張臉紅得厲害,宛若透出胭脂一般。

剛擦完後背,熱氣蒸騰的淨室就響起嘩啦啦的水聲。

陸骁突然站了起來,水珠滾滾而落。

雲霏霏被吓得心髒差點停了。

她目光落下的地方十分尴尬,俏臉倏地又漲紅一倍,下意識閉上雙眼。

不止卷長的睫毛在顫抖,就連心都跟着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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