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柯南是近乎反射般的、下意識回了頭, 被那一聲飽含驚怖的尖叫聲吸引住了注意力。

等到他意識到不好,再回過頭來想去追的時候,一整面玻璃牆外的街道上, 那個穿着長風衣的幽靈, 已經混入了行色匆匆、步履不停的繁密行人之中,如同煙霧般悄無聲息、眨眼間就消匿了行跡。

而貓咪咖啡館裏的客人和工作人員卻都被突如其來的殺人案吸引住了目光,慌亂地躁動了起來,如同飛蠅嗡嗡般的竊竊私語在封閉的空間裏環繞,也拉扯着咖啡館內焦躁緊繃的情緒, 讓人們越發的不安。

“死人了?!”

“是誰死了?不會吧?”

“好像是從後廚裏傳出來的聲音。”

“那現在是不是沒辦法離開了, 我下午還有事情呢!”

“有誰報警了嗎?”

“有人看見兇手是誰了嗎?”

“好可怕,那個殺人兇手是不是還留在現場啊?”

“是誰殺了人, 這裏這麽多雙眼睛,難道都沒有人注意到嗎?”

被殺人案吸引了全副注意力的咖啡館裏, 根本沒有人注意到津島憐央的失蹤。

柯南咬了咬牙,果斷對灰原哀說, “灰原,你留在這裏先報警, 我去追那個抱走了小孩的人。”

灰原哀垂着腦袋, 沒有回話。

柯南只以為她這是默認了, 扭頭便準備去追。

但他的衣袖處卻猛然傳來一股極大的拉力, 幾乎要将他扯得一踉跄。

是灰原哀。

她開口, 聲音微弱而艱澀, “……別去。”

柯南這才發現,灰原哀的身體是在幾不可見的微微顫抖着的, 她的臉色蒼白得吓人, 神情帶着驚弓之鳥般的神經質, “那是他們的人,他是黑衣組織的人,你追上去的話絕對會被殺死的!”

“那是黑衣組織的人?!”江戶川柯南沒有質疑灰原哀的直覺,相信了她的話語,在這一事實的基礎之上,他填補上了自己懷疑的最後一塊拼圖。

他屬于小孩子的臉上露出了不符合年齡的凝重神情,“那就說明了那個小孩确實是處于危險之中。”

江戶川柯南相信着灰原哀的判斷,但卻沒有打算真的如她所說的那樣不去追、不去問,為了安全而停留在原地。

“抱歉,灰原。”江戶川柯南一點點扯開了灰原哀死死拽着他衣袖的手,“那個孩子還處于危險之中,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而且,這也是我們追查清楚黑衣組織真面目的絕佳機會,我是絕對不會錯過的,”柯南最後囑咐了她一句,“這裏就交給你了,打電話給目暮警官,維護好現場,如果可以的話,等我回來!”

江戶川柯南趁着警察還沒趕到之前,利用自己矮小、不起眼的小孩身體從貓咪咖啡館裏溜了出來。

灰原哀是眼睜睜地看着江戶川柯南跑走的,她沉默地在原地站了許久,才從那種無法抑制的戰栗感和恐懼感中緩過神來,咬着牙罵了一聲,“笨蛋!”

但再怎麽氣惱,灰原哀也只能先照着柯南吩咐的那樣做,幫着貓咪咖啡館裏的工作人員一起組織好店裏的客人,讓他們稍安勿躁,等待警察的到來,又警告着少年偵探團的小孩不要到處亂跑,帶着他們走到角落裏坐下。

她可不像那個大偵探一樣愛搶警察的工作、又愛出風頭,能輕松一點地等事情解決離開,就等着好了,更何況剛剛那個來自黑衣組織的人的出現,還讓她有些心神不安,有些難以像平常那樣冷靜下來,甚至總有一種黑衣組織就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盯着她的一舉一動的恐懼。

灰原哀是神經有些緊張地、無意識地打量着周圍的環境,忽然神情一凝,注意到了放在桌子上沒有被綁匪帶走的那個明黃色攝像頭。

估計是因為外形看着太像玩具了,所以被不小心遺漏掉了吧。

灰原哀想了想,從貓咪咖啡館的收銀臺上拿了便簽和筆,一筆一劃地給那個在背後操控着攝像頭的人寫下了一句留言。

[這個小孩被陌生人抱走了,如果你看見了的話,就盡快去找吧。]

她将便簽紙放在攝像頭前,确保了那個人即便沒有一直盯着畫面看,也可以及時知道這個消息。

灰原哀不是什麽好人,甚至可以說得上有些性情冷漠,她對于其他人的事情也并不關心,但即便如此,只是提醒一下那個被偷走了小孩的倒黴蛋這樣小小的舉手之勞,她也并不介意為此耗費一點時間。

希望江戶川柯南和那個孩子都可以平安吧。

她這樣想着,便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而另一邊,江戶川柯南卻進行的并不順利。

他出來的時候本來就遲了一步了,而東京商業街的街頭又向來都是人來人往,那個抱着小孩往人群裏一鑽就難以找到了。

不過幸運的是,他出來的時候恰巧碰上一對情侶在拍攝記錄視頻,他近乎強搶般從人家的手裏“借”來了攝像機,快速地往前翻了一遍視頻,在錄像中發現了出境幾秒的長風衣,确定了他是一出店門就拐進了小巷裏之後,江戶川柯南反倒松了一口氣。

“謝謝!”

他大聲地道了謝,抛下了那對情侶氣急敗壞的叫罵聲,邁着小孩子短短的腿奮力朝視頻裏指明的方向追去。

這時候他就開始懷念自己以前還是高中生時擁有的那雙長腿了,順便稍稍懊悔了一下今天出門時怎麽沒有帶上被阿笠博士改良過的滑板。

彎彎曲曲、線路複雜又窄小昏暗的巷子裏會來的人并不多,相對的,如果有人經過的話,所留下的痕跡就會更加明顯,這也是江戶川柯南在注意到綁匪去向時松了一口氣的原因。

江戶川柯南耗費了時間查勘了小巷有些濕漉漉的路面上留下的新鮮腳印,沿着這條線索一點點追了上去,繞着小路走了将近十分鐘,才在一個拐角的地方瞥見了那個瘦長的如同鬼影般的長風衣。

險些踏出腳步的江戶川柯南一閃身,把自己藏到了拐角後面,只稍稍探出了一個腦袋,小心翼翼地窺探着那個仍然步履匆匆地朝前走着、不知道要去到哪裏的綁匪。

他已經咯噠一聲打開了手腕上的手表蓋,裏面隐藏着的麻醉針已經準備就緒了,只要等一個機會。

江戶川柯南凝神跟在了綁匪的身後,一直注視着他的背影,卻漸漸地發現了一點不對勁。

不是綁匪的不對勁,而是那個被綁架的孩子的不對勁。

在狡猾又謹慎地在小巷裏七拐八繞的過程中,那個綁匪似乎是嫌棄津島憐央戴着的棒球帽硌到了他的肩膀,在路上随意地把他腦袋上的棒球帽摘下來丢棄掉了,此時的津島憐央一頭鴉黑長發如水般滑落,沒擡起頭來,像是依舊意識不清般垂着頭顱,倚在綁匪的肩膀上。

但從後面看着的柯南卻發現,津島憐央好像是已經清醒過來了。

他雖然安安靜靜地沒有掙紮,但手臂卻為了借力而緩慢地環抱上了綁匪的脖頸之上,在空中晃晃蕩蕩的細白小腿也會偶爾在綁匪粗魯的動作下将要磕到小巷裏粗糙的牆面時,有意識地往回縮一點,不讓自己受傷。

柯南的心裏有些緊張,又稱贊着小孩裝昏的機智,希望他就這樣保持下去,別讓綁匪注意到。

但有一點奇怪的是。

不知道是因為小巷裏陰暗的光線問題,還是因為小孩受到了驚吓的緣故,柯南總覺得津島憐央好像比他在店裏看見的時候膚色蒼白了許多。

不僅如此。

雖然是十月份,天氣也已經入秋了,現在又是在陰暗潮濕的小巷子裏,但氣溫也不至于讓他感到有些發冷的地步吧。

柯南搓了搓手臂,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的在細細密密地蔓延着。

前面的綁匪又走過了一個拐角,身影消失在了柯南的視線之中,他來不及多想,輕手輕腳地邁開腿跟了上去。

但這一回,他再一次探出頭去觀察綁匪的時候,卻赫然發現那個被抱走的小孩不知何時擡起了腦袋來,正朝他咧開了嘴笑着。

那不是一張正常孩子的臉。

柯南有些不可抑制地感到了齒冷。

陰森、可怖、死寂。

五官都是漆黑的孔洞,皮膚如同屍體般慘白而沒有光澤,渾身散發着鬼氣森森的冰冷氣息,像是從驚悚劇裏走出來的鬼童一般正趴在綁架了他的人身上,對着他無聲的笑着。

柯南無法控制地感受到了自己呼吸加快、心跳加速、指尖顫抖,冷汗已經浸濕了後背,這是腎上腺激素上升的表現。

他沒有辦法在這麽靈異的現象面前保持冷靜。

但當他驚悚地眨了一下眼,定睛再去仔細觀察的時候,卻又發現津島憐央還是之前的那副溫良模樣,好像之前那一張恐怖的鬼臉根本不曾出現過一般。

柯南對發生在津島憐央和繪裏奈之間的對話一無所知,也并不知道,就在剛才的那一瞬間津島憐央的身體裏已經換了一個靈魂了。

津島憐央是在一陣颠簸之中被繪裏奈迷迷糊糊地叫醒的。

[哥哥、醒了嗎?]

繪裏奈尖利又顫抖的模糊聲音在津島憐央聽來很可愛,她是撒嬌似的在請求着誇獎的,[哥哥要誇獎、繪裏奈哦……很餓很餓、但是、忍耐住了。]

[繪裏奈最聽話了。]耐心地聽完了繪裏奈斷斷續續的話語的津島憐央溫柔又認真、毫不吝啬地這樣誇獎道,[又聰明、又懂事,知道要把哥哥叫醒,沒有給修治哥哥添麻煩。]

[繪裏奈是好孩子哦。]

津島憐央把自己最喜歡的誇獎給了繪裏奈。

被哥哥誇獎了的繪裏奈相當高興,不停地在津島憐央的腦袋裏翻來覆去地重複着同一句話語,[繪裏奈是好孩子、繪裏奈是好孩子……繪裏奈是好孩子!]

津島憐央縱容着繪裏奈興奮的吵鬧,再一次地、認真地這樣跟繪裏奈說道,[嗯,繪裏奈是好孩子哦。]

[我也要聽話、要聽哥哥的話才可以。]

他是這樣喃喃自語着的。

“——叔叔。”

津島憐央在接替了身體之後,從綁匪的肩膀上緩緩擡起了頭,他輕聲喚了綁匪一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綁匪轉過頭來看着津島憐央清醒的模樣皺了皺眉,嘀咕了一聲。

“藥效怎麽這麽快就失效了?不會是給我拿了失敗品吧。”

顯然他根本沒有把一個小孩子看在眼裏,把手伸進了口袋中,給津島憐央再用一次迷藥。

但他的身體卻驟然一僵,已經摸進口袋裏的手都不敢再動彈。

在他跟津島憐央身體緊貼着的、旁人無法察覺到的胸膛,他感受到冰涼的金屬制品正抵着他心髒的位置,穩穩當當、毫不動搖。

冷汗從綁匪的額角緩緩地沁出。

而津島憐央從斜挎包裏輕巧地摸出了哥哥送給他的、閃爍着泠泠金屬光澤的銀白槍支,悄無聲息用那危險的兇器抵着綁匪的胸膛,朝着他露出了毫無陰霾的燦爛笑容來。

“哥哥讓我待在位置上不要動的。”

他是用着撒嬌般的甜蜜語調,有些委屈地這樣抱怨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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