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新婚之夜

衆人欲要起身相迎,林浣已徒步走了進來。魏紫機靈地搬了椅子,林浣輕輕擺了擺手,并不就坐,只眯眼笑盈盈地瞧着賈敏,一身大紅繡牡丹花的織錦,袖口領口用金絲滾了邊,盤扣以絹紗編了花朵的模樣,花蕊處鑲嵌了一半兒指甲蓋大小的翡色寶石,不比霞帔嫁衣的莊重,卻又多了一分清麗,趁着賈敏本就姣好的容顏越發明豔。

直看得賈敏羞紅着臉低了頭,林浣這才抿嘴笑道:“嫂子長得真是好看!瞧我!竟是看得呆了。失禮之處,還望嫂子見諒!”說着便俯下身去要請罪。

賈敏如何能受她這禮,忙起身托了。

林浣掃了一圈屋裏的丫鬟婆子,打趣道:“嫂子這裏可真熱鬧!我本還擔心哥哥一時回不來,怠慢了嫂子,怕嫂子憋悶,想着前來與嫂子說說話,卻誰知……嫂子正和貼心的丫頭們說悄悄話呢!我這一來,可當真來的不是時候。”

賈敏忙拉了林浣坐了,道:“哪裏有什麽悄悄話,不過是閑說兩句罷了。妹妹能想着來看我,我可是高興得緊!”

說得兩句,雖不過只是些場面話,但卻也減了幾分初時的生疏拘謹。

“在姑蘇的時候曾聽族裏出嫁的姐姐說,這成親可是個辛苦活。哥哥是男子倒還罷了,自可在外頭吃香的喝辣的,只苦了嫂子,今兒這一日,想必是又累又餓。也不知道嫂子喜歡吃什麽,我便擅自做主叫廚房做了蓮子西米露。嫂子可要嘗嘗?”

衆人這才瞧見林浣身後的丫鬟手裏拿着個烏木托盤,托盤上放着一個雨過天青色繪纏枝蓮的瓷盅。

青瓊聽了林浣的話,早已将盅裏的蓮子西米露倒出了一碗,恭敬地端至賈敏跟前。

賈敏也不推辭,道了謝,淺嘗了一口,林浣歡喜地拍手道:“恭喜哥哥嫂子早生貴子!”

賈敏一愣。瞧了瞧碗裏的蓮子露,蓮子蓮子,豈不是早生貴子?望着林浣戲谑的表情,哪裏還能吃得下去?只是林浣一番好意,她不能不領,且“早生貴子”,她如何不想?林家雖無長輩,沒人緊逼,可總要生了兒子,她在林家的位子才夠穩固。這般想着,又是羞惱又是歡喜地将整碗吃了下去,接過丫頭遞過來的茶水漱了口,又與林浣說了會子話。

林浣瞧着時辰怕是也差不多了,這才起身告辭。

姚黃望着林浣離去的背影,目光頓了頓,想着姑娘出嫁前,太太交代的事兒,轉回身去,欲要接着方才的話頭勸上兩句,還未出口,賈敏卻已發了話:“你們都出去吧!外頭兒守着,大爺來了,也好知曉。”

姚黃無法,只得應聲與衆人退了出去。

賈敏坐在床上,打量着屋裏的擺設。坐下是黃梨木镂空雕花的新床,繡鴛鴦戲水的錦被,緋色織暗紋的鲛紗帳,桌上熊熊燃燒的貼着赤金喜字的一對兒大紅蠟燭,正對着東面的正廳,正廳與卧房之間卻不用門,也無簾子隔開,只擺了一道四扇的玉屏風。屏風上繡着雙魚游戲田田蓮葉間的生趣場景。繡法別致,賈敏想到方才在林浣身上瞧見的那個香囊,仿佛一樣的針法,只怕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因而便不由得起身近處相看,待得走至屏風前,才瞧見,竟是雙面繡。對着裏間的一面繡的是魚戲蓮葉,對着外側的卻是每扇一幅,合起來,正是梅蘭竹菊四君子。

賈敏不禁贊嘆了一句:好精巧的心思,好精致的針法!

女子德容婦功,公侯世家姑娘雖不必靠這些養活,但有得一身這般的本事,也能得衆人親睐,另眼相看,身份上自然會跟着高上幾分。

曾聽聞林侯爺的原配夫人,林如海林浣的母親有一手雙面繡的絕技。只是,林太太死的時候她還年幼,不知世事,且大家女子的繡藝不出閨閣,她自是無緣得見。衆人只道林太太去世,這手絕技也便沒了。想不到,今日倒叫她在林家見到。瞧着這屏風,顯見的是新繡,自然不可能出自已故去的林太太之手,那便也只有林太太唯一的嫡女,林如海的妹妹——林浣了。

想到此處,賈敏心中警鈴一震,出門子前母親幾番叮囑的話語又在耳邊回響了起來。大致內容自然與姚黃所說一般無二。

賈敏微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頭。

她與林如海的親事是林侯爺和父親都還在時,二人定下的。賈敏知曉,母親一直想自己飛上枝頭,便是入不得宮,再不濟也能是皇親宗室。因而對這門親事并不是十分滿意。只是父親已做了主,她不得違背父親。且那時林老侯爺是皇帝座師,深受皇上敬重,林老侯爺故去後,林家三代爵位本到了頭,卻因着林老侯爺帝師的關系至林侯爺這一輩又襲了一代。林侯爺與皇上曾一道學于林老侯爺,情分不同,能常伴君側,簡在帝心。母親瞧着這些,便也沒多說。

誰知後來林侯爺突然去世,雖是救駕而亡,但皇上當時忙于處理魏王叛黨,無暇關照林家這等“先烈家屬”,林家自扶靈回鄉後便沒了消息,皇上事後也未曾有特別關照。想來也是。帝王家的情分本就無常,況且,與皇帝有幾分情意的是帝師林老侯爺與林侯爺,這兩位既都不在了,皇帝國事繁忙,哪裏記得起林家?

母親只道林家已是沒落了。不知多少次在她耳邊埋怨父親這門親事定的太過随意。可,親已定下,他們國公府還要幾分臉面,也做不出悔婚的事兒來。

後來,林如海出孝回京應試,竟是一舉奪得兩榜探花之名。皇上突而又記起林家以往的好處,特旨批了林如海入翰林,雖只是一個從七品的編修,卻額外得了一份恩典,可在禦前行走。

随後林家派人前來提親,母親雖仍有些不願意,臉色卻也好了幾分。

賈敏扶額不自覺嘆了口氣。她與兩位兄長均是母親所出,只母親最疼者唯有她。十幾年來,母親待她,從來是捧在手裏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她如何不知?母親有這般囑咐也是為着她好。

可是,她幼時受祖父祖母教養,有些事情卻與母親有不同看法。

賈敏瞧着雙面繡的屏風呆呆思量着,恍然聽得屋外一陣響動,丫鬟們口稱“大爺”。賈敏便知定是林如海回來了,還未來得及退回床邊,只聞得一陣酒氣撲鼻,林如海已轉過了屏風突而至了眼前。賈敏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躲,可見林如海由丫鬟們攙着,身形有些搖晃,怕是喝得多了,只得硬着頭皮上去,揮退了丫頭,自個兒扶住林如海。

屋外悉嗦喧鬧的聲音也漸平息了下來。林如海趴在賈敏的肩上,道:“你放心,我沒喝醉!我将酒灑在衣服上,旁人瞧着我一身酒氣,便沒敢再灌我了!”

男子渾厚的吐息在耳邊回蕩,□的感覺讓賈敏一縮,待得擡起頭來,只見林如海身上酒氣雖重,眼中卻是一片清明。

林如海瞧了瞧賈敏,又瞧了瞧身邊兒的那扇屏風,眼神閃了閃,像是知曉賈敏心中所想一般,道:“這屏風是舟舟繡的,說是賀我們新婚。”

說完見賈敏一幅懵懂模樣,這才一拍腦袋解說道:“父親生前給妹妹取了表字,予舟。”

賈敏點了點頭:“妹妹果真大才!”

林如海笑着握了賈敏的手,又道:“舟舟性子是極好的,你必能同她相處得來!”

望着林如海說到林浣時眼底毫不掩飾的寵溺,賈敏的心又緊了幾分,抿了抿唇,卻終究只是應了一聲。

林如海滿意地放開賈敏,道了一聲:“我去換身衣裳,免得熏着了你!”便轉身入了淨房。

賈敏這才明白,林如海方才那話不過是在告誡她,莫要與林浣為難。“舟舟性子是極好的”,若是她與“舟舟”有何沖突,便是她的性子不好。

賈敏突而覺得心裏堵得慌,纖細的手掌失了林如海手心的溫度,空落地端在半空,微微顫抖起來。新婚之夜便這般,賈敏自小便被家人寵着捧着,哪裏受過這般對待?只是,要說起來,林如海卻也什麽都沒說,她卻是半句也發作不得。

一個是新進門的妻子,脾性品格均不了解;一個是自己一母同胞,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妹妹。親疏遠近,高下立分。若她是林如海,自然也會向着自己的親妹子,擔心着新進門的嫂子會否與她為難。況且,林如海一進門,見的便是她立在林浣親手繡的屏風前,林如海有些猜想也屬正常。再加上自父親死後,一日不如一日的賈家,大哥二哥的行事作風,更遑論在林如海未得皇上親眼前,賈家勢必給過幾分眼色。還有……還有……她們如今是在林家,之前姚黃所說的那些話,雖是在新房而言,屋裏沒有其他人,可誰知會不會被林家人聽見,告知了林如海?

這般想來,賈敏的身子一晃,狠狠沉了沉心。雙手垂下緊握在袖裏,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索性她并沒有說些什麽。如今不過是她二人誰都不了解誰,只要用心經營,還怕林如海不懂她?她雖生長在賈家,卻與林如海眼中所見的賈家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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