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魂體回歸後的裴舞影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再醒來時只覺得周身清爽。
簡單活動了一下筋骨後她便準備出門,不料剛推開門就險些與江淺書撞上。
望着面前難掩驚訝面孔的徒弟,裴舞影突然有些尴尬,她摸了摸鼻子有些生硬地招呼一聲。
然後她就聽見這個本該喜極而泣的小徒弟冷淡地“嗯”了一聲,随後端着手中的面盆轉身離開了。
就這??
裴舞影愣怔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滿頭問號。
不過很快,她蘇醒的事情就已經傳遍了整個黃府。
第一個來看她的就是葉令。
這個富甲天下的堡主大人至進門後便一直用奇怪的眼神在她身上四處游走,如此詭異的态度讓裴舞影渾身不自然地抖了抖,連帶碾碎了黃府別院的一個茶杯。
當茶杯化作粉塵落地後,葉令才終于恢複了正常。
“小影子,你可知現在是什麽時候?”他一邊喝着茶一邊悠閑地問道。
裴舞影看了一眼外頭高懸的正陽回答:“晌午啊,難道你餓了?”
得到答案的葉令瞪了她一眼,随後放下杯子嘆氣道:“你可知自與浮羅一戰後,你已經整整昏迷了七日,期間整個天沙堡的大夫都被你那小徒弟折騰了一遍。若是你再晚些醒來,這些大夫們怕是要連夜出逃了。”
裴舞影聽他這麽說,挑眉不語。
然而葉令卻突然湊了過來,在她疑惑的目光下開口道:“你當真不願告訴我,這個徒弟從哪裏撿來的麽?”
裴舞影噎住了,原主不願讓人因江淺書的身份而對他産生異樣的目光,所以從未對任何人提及那段往事。現在葉令突然問起,她也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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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片刻後,裴舞影不自覺地挪開了視線低聲道:“路邊随手撿的。”
葉令疑惑:“本堡主游歷天下這麽多年怎麽就沒有你這麽好的運氣的呢?”
“那就麻煩你好好反思一下吧。”裴舞影嬌嗔一句後要趕人,“我昏迷這麽久也不見你關心一兩句,淨惦記我徒弟了!”
葉令笑嘻嘻地被她推出門,但在聽見她最後一句後卻收了笑意,随後難得正經道:“你這小徒弟心思不純,我看啊你還是得提防着點。”
連日來衣不解帶地貼身照顧,若說是師徒,關系未免也太好了。
眼下江淺書身上還有迷霧,葉令望着眼前滿臉寫着“你快走”的女子,淡笑着揉了揉她的頭,心中希望她能記住自己今日的話。
然而他注定是要失望了,裴舞影聽見後內心不禁毫無波瀾,甚至還有種“你才發現不對勁”的心情。
同樣,她也沒有注意到,先前她與江淺書和平表面下的暗流已經失去了天道法則的遮掩。
送走葉令之後,她這間小屋很快就迎來了第二批客人。
來的人是刀鋒老人和一個背着藥箱的老者。
他們來的時候,裴舞影正在院中練刀,呼呼破空聲連綿不絕,響徹院中。
刀鋒老人目光炙熱地看着她手中的雙刀,而那位老者則是饒有興趣地盯着裴舞影的身子。
背着藥箱的老者便是黃府的專屬大夫,也是最初為裴舞影把脈的人。
以他對裴舞影傷勢的判斷,他認定此人沒有十天半個月是醒不過來的而且受了如此嚴重的內傷後,就算是醒來也定然功力大減。
然而現實卻并非如此,眼前正在舞刀的女子看上去不僅沒有功力衰退,反而得到了精進。
凡人如他自然想不到這是黑白無常做得好事,因此只覺得此人的身子蘊藏了奧妙,藥箱中的刀子也跟着蠢蠢欲動起來。
感受到不懷好意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裴舞影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寒顫,她收了刀,望向院外的兩名老者,随後眼皮一抽将人引進院中。
進院入座後,老大夫先是為她診脈,再确認她的身體不僅完好無損反而體質更甚後,看向她的目光也更加灼熱起來。
裴舞影受不了這樣熱切地目光,三言兩語地搪塞了老大夫,使得對方離開時還帶着幾分怨念。
将人打發走後,她的視線也終于落在了刀鋒老人...手中的長方形盒子上。
意識到裏面可能是啞峰後,她的心也跟着跳躍起來。
待四下無人後,刀鋒老人将長盒子遞了過來交由裴舞影打開,裏面果不其然地放着啞峰和藏寶圖。
兩樣東西到手,裴舞影的心情也跟着愉悅不少,可就在她準備将啞峰收下時卻刀鋒老人問一句:
“裴堂主自蘇醒後可曾見過劍莊的弟子?”
聽他這麽問,裴舞影先是一愣,随即搖頭。
刀鋒老人狐疑地望着她,見她當真不知情便将客棧之中是如何發現慘死劍莊弟子一事告訴了她,言語之中矛頭直指江淺書。
聽懂了他的暗示後的裴舞影沉默不語,心中卻為江淺書點上了一根蠟燭。
她已經感受到這個世界對江淺書滿滿的惡意了。
劍莊弟子悉數被殺是她沒有想到的,但是那次以真身見莊陽最後一面時,她可是清楚地看見補刀的人中有一個葉令。
所以當真沒有人懷疑他麽,自家徒弟這麽傻,怎麽看都像是被騙過去當劊子手的啊!
裴舞影有些疑惑,不過她也并不知道,葉令早就在群俠面前承諾自己并不會傷害劍莊弟子,因此不論他做了什麽都不會有人懷疑。
刀鋒老人見她當真不知情便咽下了原本想要說的話,轉而問起了她的雙子刀。
見天下聞名的鑄刀師對自己的刀有興趣,裴舞影也是面色一喜,十分大方地将刀放在桌上任他參觀。
這兩把刀是葉令請人為她所鑄,從她接管江南堂開始便一直跟在身邊,若非必要從不離身。
刀鋒老人仔細地打量着面前兩把小巧的刀,在得到裴舞影的同意後甚至小心翼翼地将它們舉了起來。
陽光之下刀鋒化作一道細細的白光,看上去多了幾分肅殺。刀柄尾端也并非是尋常樣式,反而是做成了小圓環模樣,為的是能纏繞住那兩條紅色緞帶。
他輕輕彈了彈刀面,嗡鳴聲也随之傳來,相較于普通刀倒是多了幾分輕快。
刀鋒老人将這把刀翻來覆去看了許久,就在裴舞影都有些不好意思,想要開口贈刀時,卻見他鄭重地将刀放下,随後與她說道:“此刀與你相伴多年,已經生了靈智。你且好自珍惜,莫要辜負了它們一片心意。”
喲,神器開光,這真的不是一本玄幻小說麽?
裴舞影心中吐槽了這麽一句,面上卻是笑嘻嘻地拿回雙刀,同時還不忘記感謝他的提點。
“老夫曾在一本上古秘籍中見過刀靈,然窮極一生也未能親眼見過,直到老夫受仙人夢中點撥,這才有了啞峰。”說到這裏刀鋒老人還有些感慨,“本以為已經是一生難得地好運氣,卻不想你這個小女娃才是洪福齊天之人,竟然能有兩道刀靈相伴。”
裴舞影聽他這麽說淡笑不語。
真正有福氣的人是原主,并不是她。
刀鋒老人絮叨了許久關于鍛造啞峰時的事情,裴舞影一邊耐着性子聽他唠叨一邊把玩着啞峰,臉上掩蓋不住的欣喜讓刀鋒老人頗為受用,演說的興致也跟着升起不少。
待到他徹底盡興,已經是月上梢頭。
裴舞影看在他兌現承諾的份上,好聲好氣地将人送走,關上門的那一剎那卻是沒忍住嘆了一口氣。
這可真能聊啊。
不過郁悶歸郁悶,當她看見盒子中的啞峰時,原本郁結的心情立刻一掃而空,她幾乎是哼着小調走過去将啞峰取出,看着上面若影若現的紫色光芒,越看越愛不釋手。
“小淺書,我就說你師父會喜歡它的。”
含着笑意的聲音傳來突然從院牆上傳來。
裴舞影手腕一抖,想都沒想就從袖口投擲出三個小刀模樣的暗器。
暗器速度很快,但卻被葉令照單全收。
他笑嘻嘻地從牆上一躍而下,緊跟在他身後的便是那個雙面小徒弟。
裴舞影看着江淺書神色如常,心中罵了一句小混蛋後便看向葉令,眸子之中明晃晃的透露出一個消息--“怎麽又來了?”
葉令對她的眼神視而不見,獨自坐下後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而後感嘆道:“這小老頭可真會聊,害得我們在牆頭蹲了整整三個時辰!”
裴舞影瞥了他一眼道:“你我相識又并非秘密,若是有事光明正大進來便可。”
說到這裏,她還頗為生氣地拿走了葉令準備添茶的茶壺有些埋怨道:“說不定他看見你們來就不說了。”
“師尊。”江淺書站在一旁突然開口,“此時不能怪葉堡主,是徒兒攔着不讓他進來的。”
???你倆什麽時候關系變得這麽好了??難道一起殺人還能促進感情?
奇怪的友誼增加了呢。
感受到裴舞影投過來的目光,江淺書原本想要說的話也微微頓住,片刻後才将他們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了。
看着他那副老實的樣子,葉令挑眉,緩緩喝下了最後一口熱茶。
裴舞影也沒想到,這兩個人出手這麽兇悍,直接把人家給一鍋端了。
她嘆了口氣,朝着江淺書招了招手,後者迷茫上前,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被自己的師尊揪住了耳朵。
“你怎可以如此憨憨,葉令這個混蛋要你做什麽你就跟着去做。”裴舞影越想越氣,揪着耳朵的手也多了幾分力道,“以後不準聽他瞎說!否則哪天被騙了還幫着數銀子!”
“冤枉,這可是天大的冤枉!”
江淺書還未說話,葉令倒是立刻為自己辯解了:“本堡主可沒有坑蒙拐騙!”
裴舞影揪耳朵的手頓了一下,随後在江淺書身邊陰恻恻地問道:“确有此事?”
江淺書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被人揪耳朵,他耳根發紅,紅暈甚至在裴舞影在他耳邊低聲說話時瞬間布滿整張臉龐。
裴舞影見狀心裏那個氣,這個小徒弟的腦子究竟怎麽想的。吃了葉令一次虧後還敢跟他一起搞事情。
聯想起這人在她昏迷時二十四孝的樣子和她蘇醒後冷淡的表情,裴舞影更加生氣了。
“師...師尊。”
正在這時江淺書終于弱弱地開口了。他掙紮着從裴舞影手中救下自己的耳朵,一邊揉着一邊悄悄轉嫁裴舞影的怒氣:“明明是莊陽奪寶不成,還想着陷害師尊,徒兒與葉堡主這才動手的。”
說話間語氣極其委屈,像極了被她誤會的小可憐。
裴舞影看着他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眼皮一跳,沒忍住傳音過去:【演,繼續演!要不要為師幫你寫話本啊?】
江淺書揉耳朵的動作一頓,一句話也傳了回來:【師尊又何必要緊緊相逼呢?】
嘿!這混小子!裴舞影看着桌上還未出鞘的啞峰,暗戳戳地準備教育一下這個絲毫不尊師重道的小白眼狼!
只不過她的計劃還沒有來得及施行,就聽見葉令問她:“如今劍莊弟子橫死,劍莊定然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屆時遺跡奪寶的詳情說不定也會傳到他們耳中。小影子可是想好如何應對了?”
聽他這麽問,裴舞影腦子裏瞬間閃過一句話---黑吃黑還是葉令黑!
這人實在是太了解原主了。
他知道原主對劍莊的感情是不可能因為一只斷臂而斬斷,所以幹脆就趁着她昏迷之時帶着原主最看重的徒弟去刺殺劍莊的人,徹底斷了她的念想。這樣一來,不能責罰徒弟的原主定然會帶着江南堂去投靠他,屆時整個南部都在葉家堡的控制之下,葉家堡想要一躍成為武林最大門派指日可待。
究竟是誰最先傳出葉令任堡主不靠譜這種謠言的!!!
這人分明鬼精着呢!
想到這裏,裴舞影又嘆了一口氣。
她重新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後說道:“劍莊每年都在克扣堂中津貼,致使堂中人心散亂,或許早就與劍莊離心了。”
聽她開了這個口,葉令便知道她态度軟化了,于是頗為大方道:“來我葉家堡吧,養你們綽綽有餘!只要你過來,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裴舞影正等着這句話,她泯了一口熱茶故意面露苦澀道:“堂中不少瓦舍年久失修,前些日子我還看見一處的屋頂漏了。”
“我出錢,你們修!”
“堂內收留了一批居無定所的孩童,先前蕭長老還在說,這些小娃娃年紀到了,該讀書了。”
“我出錢,蓋私塾!”
“堂裏的姐妹要出嫁了。”
“我出錢,随便嫁!”
“堂裏的兵器也生鏽了。”
“我出錢,全部換了!”
“小徒弟的夫子錢還沒結。”
“這個本堡主早說了,全數記在我賬上!”
“孫長老又去拍賣坊買了幾幅字畫,說是無崖子真跡。”
“假的,無崖子的畫全在我家,想要全給你挂出來!”
“那我想要葉家堡的傳家寶。”
.....
裴舞影剛說完腦門上就挨了一敲,她捂着頭頗有些委屈道:“怎麽不說給我了?”
“你這丫頭。”葉令無奈伸出手替她揉了揉,随後故意說道,“傳家寶只能給堡主夫人,你也想要麽?”
此話一出,站在一旁的江淺書握緊了拳頭,而裴舞影也被他的話吓一跳,連連搖頭。
“本堡主還不知道你在想什麽。”葉令收了手,沒好氣地看着她,“是不是覺得本堡主黑了你一把,不坑回來心有不甘?”
裴舞影心虛沒敢接話。
葉令占了理,說話也理直氣壯起來:“本堡主坐擁天下財富,怎麽可能惦記着你那個小破地方,左右你也是我養大的,本堡主就勉為其難盡一下父親的職責,接濟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話剛說完,感覺到一陣勁風傳來,緊接着便是“嘩啦”一聲。
這一次,裴舞影沒忍住,她掀桌了。
作者有話說: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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