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魔教篇25 (1)
面對胖虎的靈魂求助, 我想起了多年前第一個無聊網絡表情包——
問題很大,慌也沒有用。
而在這之前,我首先等問清楚胖虎一個問題:“你怎麽知道我要去蜀山?你又是怎麽找過來的?”
雲随鶴愣了愣, 接着老實說道:“武林上都傳遍了,說右護法笑面羅剎的弟子薩寧棄暗投明,挑撥左護法和聖女叛教,立下大功,所以被蜀山派裴笑收入門下, 我們在魔教總壇都聽說了, 對了, 薩寧, 我爹很生氣。”
我:……麻了。
憑什麽啊!怎麽就是我挑撥的了?聽上去好像我才是那個罪魁禍首一樣?哪個缺德玩意兒傳播的謠言吶?這才七天就傳得全武林都是, 連魔教總壇都知道了?!
我已經能想象瘋子教主那張扭曲暴怒的臉了,總壇的楓葉樹下, 教主應該為我預訂好了一席之地。
萬萬沒有想到,我甩了那麽多年的鍋,臨了公司最大的一個鍋竟然背在了我自己身上。
偏偏胖虎還在一旁拼命補刀,他雙眼放光地懇求道:“薩寧,既然你那麽厲害,你一定能救心鳶的,對吧?”
是誰告訴你我厲害的?莫不是當年池塘比武事件,讓胖虎對我産生了不切實際的武力值幻想?而最近的謠言又讓他對我的智商值産生了誤解?
我痛苦地揉了揉太陽穴, 一旁的于道子雖然一直在聽,但根本沒放在心上。他終于完成了自己的刷醬料大業, 将手上噴香的五根烤串塞進我手裏, 自己留了三串, 把剩下兩串遞到了雲随鶴的面前。
“啊?”胖虎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道長給你就吃吧。”于道子喜歡照顧一切生物的幼崽和不能自理的憨批, 如果之前胖虎跳出來,還被道長警惕為敵人的話,那在我作保之後,雲随鶴就被劃分為了自己人。
偷偷吃獨食可不是道長的習慣。
胖虎仿佛做夢一般,把蜀山于道子給他的烤串塞進嘴裏時,還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發生的事情。然後,下一刻,他就被燙得“哇哇”直叫,一旁的于道子淡定地遞上一竹筒果汁。
“對了,薩寧,你師父去哪裏了?”雲随鶴咽下了嘴裏的果汁,問道。
“回魔教總壇了,反正他又沒背叛教主。”
“你還是勸他也快跑吧,我爹說,他要殺了你和你師父。”
“……”
“其實仔細想想,你師父教導出了你這個,啊,那什麽的徒弟,而且把三十六舵人馬丢了個光,我爹生氣也不難理解。要是平時我還能勸兩句,但現在不行,他連心鳶都不肯放過。”
懂了,瘋子上頭了。
但問題是我師父是能聽得進勸的人嗎?而且退一萬步,就算師父聽了,他也不可能和我一同跑到蜀山派做道士去吧?他當笑面羅剎時殺了那麽多人,一旦失去魔教的庇護,就是被仇家集體清算的那刻,這個道理,他不會不懂。
離開魔教,是死;回到魔教,也是死,那個禿頭多半還是想死在熟悉的地方。就算我親自跑去勸,他也不過一掌打暈我,幹脆利落地打包給蜀山派。
而給師父送信提醒也有不行,他身邊十來個人,仍然有一部分是教主的死忠……
我的眼神暗了暗,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眼看師父和雲心鳶被那瘋子殺掉,自顧自地逃跑。更何況,那瘋子的殺戮才剛剛開始,指不定将來多少無辜者要死在他手裏。
“薩寧,你一定有辦法的。”耳邊的胖虎還在叨叨,就像一萬只蜜蜂,吵得我頭都快炸了。
我斜眼看他:“那你知道,聖女是老教主的女兒嗎?她其實姓萬,不姓雲。”她可和你們雲家有血海深仇,雲心鳶這輩子絕不可能和胖虎在一起的。
胖虎急得放下了手裏的烤串,無比天真又憨批道:“她姓什麽又如何呢?她就是我的師妹,是我爹的徒弟,老教主都死了多少年,而且我聽爹說,當年也是老教主不仁不義、先對他動手的。當時,心鳶才剛出生沒多久,老一輩的事情,和她有什麽關系啊?”
雲中山竟是這麽說的?不過瘋子的話不可信。
“薩寧……”
“行了,我知道了,雲随鶴,我只問你一句,你有多想救雲心鳶?”我猛地正色道,淦,一個個都欺負我們師徒鹹魚對吧?我要讓你們知道,鹹魚也是會反擊的!
雲随鶴頓了頓,随即堅定道:“把我的性命奉上也可以。”
“那我倒确實有個辦法。”
辦法其實很簡單,按照我的想法,雲心鳶怎麽也不可能繼續待在魔教了,得想辦法把人救出來,或者至少穩住雲中山。
我們并非沒有對付那個瘋子的辦法,君不見正道人士已經決議圍攻魔教,旁人不好說,少林寺的空見大師可是和蜀山陸老掌門齊名的“武林雙岳”,《易筋經》已煉到化境。
如果能拖到空見大師抵達,雲中山要麽死在正道圍毆下,最差也會重傷,那我們就有機會趁亂帶着雲心鳶逃跑。
可是這個辦法有兩個前提:第一、我得親自去一趟總壇,準備和任東來裏應外合;第二、我得想出充分的理由哄騙雲中山。
“就說你是假意叛教,實則是在尋找機會對付蜀山派?”胖虎提議道,旁邊的于道子聽到這句話,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前者打了個寒戰。
“你爹是有點瘋,不是傻子。”你以為是在騙你這個憨批小子嗎?
“那就說我遇到了危險,你又救了我一次?”胖虎繼續提議。
嗯,有些牽強。
“那你的辦法是什麽?”胖虎終于沒有耐心了,他早就吃完了手裏的兩根烤串,正拿着木簽兒戳地。
我嘆了口氣:“我打算把林琦的死算在自己身上,告訴教主,我非但除掉了林琦,還拿到了神醫王不救的長生不老丹藥方,打算獻給教主時,被正道發現,為了保住這張秘方,我設計殺了王不救,假裝投靠蜀山派。”
“至于聖女和左護法的事情,我當時被正道抓住,受盡了嚴刑拷打,實在不知道外面的情況。”
胖虎微微怔愣,問道:“你真有神醫王不救的長生不老丹?”
我:……這孩子是不是傻?
“至于少主你,那就實話實話,不要騙你爹,你就說你是來找我,想法子救聖女的。有的時候,半真半假,反而更讓人相信。左右你對聖女的心意,你爹也不是看不出。”
打發了胖虎之後,我幫着于道子整理燒烤後的工具,沉吟片刻後,道:“恐怕我不能和道長一起回蜀山了,替我和裴掌門道一聲歉,他頂着那麽大的壓力把我收入門下,這個恩情……等我之後有機會再報。”
“另外,還要麻煩道長傳信給任兄,把聖女這邊的事情一一告知他。”
我笑了笑,陽光下于道子的面容沒有那麽冷硬,仿佛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柔光,我一板一眼地拱手,做了人生中最真誠的道別:“多謝道長一路照顧,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你我江湖再見吧。”
也許是再也不見。
這個計劃是我緊急想出來的最好辦法,但我不能控制瘋子的想法,如果雲中山不相信,等待我的只有萬蠱坑。而就算他相信了,他也必然要我煉制出長生不老丹,我可以拖得一時,卻拖不了一世,等教主耐心耗盡,依舊是我的死期。
盡管如此,我卻必須要去。
我穿越到這個世界二十多年,有過太多的身不由己,眼看着一個個熟悉的陌生的,有罪的無辜的人慘死在面前,從什麽時候開始,當我看到有人被拖去喂蠱蟲時,我竟能如此平靜地接受,還能在心裏吐槽呢?
我認為自己仍是清白與無辜的,因為我的雙手沒有沾染過無辜之血,但我真是無辜的嗎?旁觀罪惡的發生卻不上前阻止,不也是一種作惡嗎?
我這一生随波逐流,用逃避來面對一切,就連逃去蜀山這件事,都是任東來替我安排、是師父勸說我去的,我還有什麽是自己做主的呢?
己不由心,身又豈能由己?
雖然這一次出面拼命,也還是出于私心:想救我的師父和童年玩伴,但終究是我第一次拼上性命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我們師徒二人共赴黃泉路罷了。
于道子按住了我的肩,我試圖動了動,笑死,根本掙不開。
“道長?”我試圖用語言喚醒他,哥們,你這一臉深沉嚴肅,我很害怕。深沉這個詞,和道長您根本不搭,不要這樣,我挺害怕的,難道連你的人設都是假的嗎?
“我和你一起去魔教總壇。”
我:哈?
于道子思考了一下,如何用最短的語言正确表達自己的意思,然後說道:“你那個理由騙不了人,你帶我去,就說你抓了我,他才會信。”
我聽明白了,我也愣住了。
于道子的意思,是要我抓了他去魔教獻給教主。他畢竟是正兒八經的裴笑嫡傳,還是這幾年滅了整個羽衣樓的大名鼎鼎的正道少俠,是蜀山派百年難得一見的天生道體。
蜀山派絕不可能舍得犧牲他來演戲,所以我帶他去魔教,足以證明我的忠誠不容置疑。有了這個做底子,什麽長生不老丹的理由,才不會顯得那麽突兀和可疑。
“這不成,如果要靠你來取得雲中山的信任,他必然會當場對你出手,折磨你,羞辱你,甚至殺了你也不一定。”我不能讓道長為了這種事去死啊!
“他不會殺我,師父他們圍攻魔教總壇,他留下我的性命,更能威脅和羞辱正道。”于道子平靜地回答,“而且,師弟年初為我起過卦,說我今年有驚無險,将來也是長命百歲、萬事順遂的命格。”
這該死的封建迷信!神特麽算過命了,所以肯定不會死!
“為何要為我做到如此?”
“我是蜀山派大弟子,師父讓我看顧所有的師弟,而師父收了你入門。”于道子指了指我身上的道袍,“你就是我的小師弟。”
做大師兄的怎麽能讓小師弟一個人闖龍潭虎穴去拼命呢?
“再者,我也知道,這事其實是東來的錯,”于道子垂下眼眸,聲音清冷平緩,“我不攔着他做任何事,他也不會聽我的,但出了事,我必須幫他解決。”
因為他是師兄,是蜀山派的大師兄,也是任東來的嫡親師兄。
我張了張嘴,卻聽于道子清冷道:“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薩寧。”
……看起來不通人情世故,現在看來卻是什麽都懂的通透。我既然想要自己做一次主,又怎麽能去阻攔于道子自己做出的決定呢?
“好,大師兄。”我對他笑道。
“而且,”于道子慢吞吞地說道,“關于魔教的回雪心法,師祖當年也有一些應對的心得。”
“我們一起想個萬全之策。”
就算比不過任狗子這一個“諸葛亮”,那我們這兒正好湊齊了三個“臭皮匠”呢。
……
之前去蜀山時走的速度宛若散步,這一次有急事,便只能快馬加鞭。雲随鶴的驢子承受不了這樣的沖刺速度,沒多久就不能走了,我只能把他揪到我的馬背上,坐在我後面趕路。
兩天之內,我們就抵達了魔教總壇。
原本總壇之下有一些隐秘的關卡,會有弟子出來盤問。可這一次,我們走入總壇範圍內時卻是悄然無聲,步入山門時便能聞到濃郁腥臭的腐爛血味。
我擡起頭,看到木柱子做的栅欄上面,每一根都依次串着個人頭——左護法、藍韶、陶遠……一個個我熟悉或不那麽熟悉的面容,都青青白白地閉着眼,木柱上的鮮血都早已凝固。
雲中山到底殺了多少人,才能讓白玉做的雕欄都浸透了血跡?
雲随鶴看到那一串人頭時,就已經跑到一旁嘔吐了:“我從後山走的,未曾看到……嘔!”
我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拳頭,這一百多顆人頭裝飾依次排開,插/在山門栅欄的木柱子上,連我都不忍看第二眼。
我按住于道子的肩膀,在上山之前,他已經被精鐵綁住,還封了穴道,那柄從不離身的長劍也到了我的腰間。
好在魔教也沒全部死完,當我和雲随鶴往裏走的時候,就有面若冰霜的幾個弟子迎上來,說教主要見我們。
熟悉的地板,熟悉的俯視視角,我跪在冷冰冰的青石磚上,身邊沒有一個人,整個大殿都空曠得令人發抖,我數着磚上的裂縫,等待着那個瘋子的宣判。
雲随鶴已經被打發走了,他倒是想留下來,但還是不敢反抗自己的爹,被幾個弟子恭敬又冷漠地“請”走了。
于道子就站在我不遠處,還是被綁着,他自然不肯向魔教教主下跪,只是冷淡傲然地看着高座上的男人——微卷的黑發,深刻的五官,和一雙透骨瘋狂的眼眸。
“蜀山的大弟子,天生道體,于道子?”
“是的,教主。”我拿出了之前準備好的一套說辭。
大殿上回響着我的聲音,很久都不曾消弭,只顯得場面更加寂靜詭異。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上首傳來一聲輕笑:“好,很好,你叫薩寧,丁遙的徒弟是吧?”
……敢情過了那麽多年,他老人家根本記不得我名字是吧?
“是的,教主。”我更加恭敬地回應。
我聽到了腳步聲,由遠及近,雲中山從座位上走了下來,和面對林琦那會兒一樣,屬于強者的內力威壓毫不顧忌地瘋狂宣洩在我身上,壓得我的身子伏得更低了些。
接着,他腳步一拐,竟走向了于道子。
下一刻,我便聽到強忍住的痛苦悶哼聲,我不敢擡頭,甚至不敢讓身體有一絲一毫的動搖顫抖。我聽到于道子跌落在地上的聲響,他還活着,但雲中山顯然在折磨他。
“薩寧,正道廢了你的手筋和腳筋?林琦用劍訣毀了你的經脈?”雲中山轉身,悠悠地問道,語氣輕松自然,仿佛在和一個晚輩聊天。
“是的,教主,幸虧我後來遇到了王不救,得到他的救治,還從他口中拿到了長生不老丹的藥方。”
“王不救,啊,我想起來了,那個老家夥的徒弟,藥王宗一脈的。”
江湖人無人知道王不救師徒的傳承,但雲中山竟知道,他們來自于百年前消失的藥王宗?
“藥王宗手裏有長生不老丹,倒也不稀奇,百年前的藥王宗活死人、肉白骨,江湖人稱‘神仙在世,閻王不敵’。”
雲中山慢悠悠地聊着天,接着不知做了什麽,于道子又是一聲痛苦極了的悶哼。
“按照你的說法,傅沉和林琦沆瀣一氣,還騙走了我的心鳶?你和你師父毫不知情?”雲中山俯下身,懾人的氣息壓在了我的肩膀上,他聲音越輕柔,我便越是恐懼。
不,不對勁,教主說話和行為方式都不一樣了!
一個沒事就逮着手下噴兩個時辰的狂躁症患者,是決計不會這樣慢條斯理、不緊不慢、溫聲細語、張弛有度地試探人心的。
“屬下當時被關在林府裏,除了王不救,見不到其他人,當真什麽都不知道。”
一根冰冷刺骨的手指按在了我的頸椎上,并不重,卻讓我感覺,下一刻它就會截斷我的頭顱,雲中山甚至帶了一絲笑意地說道:“再想想,薩寧。”
我咬了咬牙,又裝作驚慌急促地說道:“對,對了,還有蜀山派的任東來,他是林琦的外孫,我記得除魔大典上,就是他當衆提前宣布,魔教左護法背叛的事情。”
“王不救和林琦早就不是一條心,我說服了王不救給那老家夥下/藥,揭露他販人一事,他突然橫死在除魔大典上,我趁着正道亂成一團之時,這才逃出來。”
“教主明鑒!屬下對聖教和您老人家一片忠心,日月可鑒,天地可表,若屬下有不臣之心,必将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雖然古人挺忌諱詛咒這件事,但作為新時代無神論者,我才不信這種話呢。
一片死寂之後,那根冰冷如死人般的手指收了回去,雲中山聽不出喜怒道:“很多人都曾對我發誓,而他們中絕大部分的人頭都挂在山門口。”
……淦,這是恐吓把?這絕對是恐吓吧!
“我聽鶴兒說,你救了他兩次,他很是喜歡你。不錯,現在看來,你不但能讨主子歡心,倒也能做點事情,左護法之位尚且空缺,從今天起,你就是新一任左護法了。”
接着,他又對退到大殿兩旁的弟子說道:“把于道子帶下去,一天挑斷他一根筋,讓動手的人別急,慢慢地碾,一點點割斷。正道是如何對我的人,我就是如何對他們的人。”
我的臉一片麻木。
“哦,等一下,若是于道長打算棄暗投明,願意在臉上刺一個‘雲氏之犬’,以表示忠心耿耿加入我教,那就找人替道長醫治,早點把他放出來,給他安排……嗯,清掃山門一職,等蜀山派裴笑來的時候,也好第一眼看清楚。”
果然還是一個瘋子,雖然不再是狂躁症,但瘋癫的程度和危險級別都更上一層樓。
兩旁弟子恭敬應下,将近乎半昏迷的于道子拖了下去。
我也行了一禮,稍一擡頭,見雲中山無所謂地揮了揮手,立刻低頭退下。
離開大殿時,還聽到雲中山擔憂且溫柔地詢問一旁發抖的侍女:“心鳶還是不肯吃東西嗎?大約是不合口味,那就讓後廚再換一種做法吧。”
等我渾身濕透地從大殿裏走出來,陽光照在我冰冷的臉上時,我才意識到,從頭到尾,雲中山都沒說過,讓我去煉制長生不老丹。
他是根本不在意生死,還是知道長生不老丹就是個謊言?
莫名其妙被安排了個“左護法”的職位,我卻也不敢怠慢,連忙去護法堂收攏殘餘的幾個弟子,教中之人死了十分之九,剩下那一成也吓得根本幹不了活。
我沒有為難這幾個死裏逃生的後勤人員,只讓他們把許久沒處理的文書都搬過來,又想着如何找借口去見一見雲心鳶。
這事很快就有了進展,并不是我神機妙算,謝謝,我并沒有這個技能。而是雲随鶴急匆匆地跑進護法堂,把我從一堆文書中拉出來。
“你還有功夫看這些勞什子?”
我維持着魔教內部人設的面癱,詢問道:“少主有何指示?”在你爹眼皮子底下,您老好歹也裝一裝啊!
胖虎愣了愣,又急切道:“我爹讓我去看心鳶了,侍女說她一直不肯吃飯,我想着你也是和她一同長大的,她向來讨厭我,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勸勸?”
嗯,這個借口想的不錯,只不過……
我眼神複雜地看着雲随鶴,繼續攤開一卷文書,輕聲問道:“那少主可知道,聖女為何一直不肯進食嗎?”
“莫非是和我爹賭氣?”
我 摩挲着手邊的紫竹筆杆,提起來在文書上批示了一句,才沉聲道:“聖女并非會為了賭氣就自傷的人。”那個女人心态穩着呢,等閑事情刺激不到她。
我再次壓低了聲音,快速說道:“我之前去後廚問過了,教主這幾日一直讓他們為聖女做肉菜,這些菜的原料都取自前任左護法。”
雲随鶴愣愣地看着我,好像一時間無法理解我在說什麽,就這樣傻傻的沒有反應。
過了半晌,他臉上才露出極度扭曲惡心的表情,整個人都在顫抖。
“他讓心鳶……他竟然……他怎麽能?!”
“少主慎言,教主大人做任何事都自有打算。”不,他純粹就是個變态的瘋子!
雲随鶴顫抖着嘴唇說不出話來,這些日子的打擊,對他一個護在溫室裏長了十多年的憨憨來說,實在是過于刺激了一點,他根本承受不住。
我合上了文書,嘆氣道:“不過聖女一直不肯用膳也不行,時間長了怕是會弄壞身體,少主與我一同去看看也好。”
“不,我不想去!”雲随鶴尖聲叫起來,他現在完全不想去勸雲心鳶吃飯了,他甚至都不敢去看對方的食盒裏有什麽。
我平靜地點了點頭:“那少主就在這裏稍等片刻,屬下去去就回。”
雲心鳶根本沒被關進地牢裏,也根本沒被碰一根頭發。
她的房間依舊擺滿了各種珍奇古玩,連擺在床頭的銅鏡背面都是一整塊古玉做的,床帳被褥用的都是雲來商行最貴的貨,小小的茶杯是最上等的“雨過天青”汝窯。
雲心鳶只是被封住了內力,奪走了蠱母,失去了行走自由而已。
見我來了,幾個侍女的表情好了一些,若是聖女再不吃東西,餓出個三長兩短,她們都得被拖去喂萬蠱坑。
我看了眼她們手上的托盤,至少後廚沒把這些菜弄得外表有多惡心,基本上切碎炖爛,又加了油鹽醬醋,看不出曾經的模樣了。
雲心鳶抿唇看我,好半天才開口:“我聽聞你當上左護法,恭喜了。”
她看上去分外憔悴,好像收到了極大的打擊一般。
“聖女還是吃點東西吧,教主實在擔憂你。”說到底,你也拗不過那個瘋子的。
雲心鳶冷笑:“那就讓我死了不好嗎?”
“您如果有個好歹,為您陪葬的可不止我們這幾個人。”
“他這個變态!惡心的瘋子!要我留在他身邊,不如把我丢在萬蠱坑裏!”雲心鳶暴起,抓起侍女手上的托盤就往鋪了厚重波斯地毯的地上扔,木質托盤發出沉悶的撞擊聲,盤子上的菜悉數落下。
此刻的雲心鳶不再是那個雪山上的聖女,她變成了一個歇斯底裏的瘋婆子,不斷地砸着手邊所有的東西:“他為什麽不殺了我?!二十多年前,他就該順手掐死我!”
“他說他是我的舅舅,可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的舅舅!他說是我爹當年強迫了我娘,他想救我娘,才造/反殺了我爹滿門,可她還是死了,只留下了我,所以他無論如何都要護着我。可我現在恨不得娘親當年就把我一起帶走,何苦留下我來?!”
“滾出去,你們都滾出去,等空見和裴笑來了,殺了那個瘋子,我們一起死吧!”
我無可奈何,和幾名侍女一起退了出去,剛打開門,便看到了雲中山負手站在外面,我“啪叽”一下又熟練地數起了地上的磚頭。
“算了,她不愛吃葷的,就弄點素菜吧,哦,再加點雞蛋和魚。”雲中山十分認真地囑咐我,“教中人手不夠,薩寧,後廚便也交給你了。”
“屬下遵命。”
“鶴兒看着不太高興。”雲中山慢慢說道,我心裏一緊,聽見他悠悠道,“你記得管好自己的嘴,別什麽都和他亂說。”
“屬下遵命。”
“說起來,你師父帶着這十幾個人,怎麽還沒有走到總壇?”
“屬下不知。”
雲中山沉默地看着我半晌,道:“那就算了,你退下吧。”
我沉默地颔首,恭敬地低頭離開。
在這一刻,我決心殺他。
倒不是我突然變得有多麽不知天高地厚,純粹是我沒得選擇。一來、雲中山已經開始懷疑師父,恐怕師父抵達之日就是喪命之時;二來、聖女剛才在佯裝發瘋時,一邊掀盤子一邊給我打的手勢,她比劃了一個46,并且提到了萬蠱坑。
左護法籌謀篡/位多年,絕對不會在自己沒有把握的時候,冒冒失失就攻擊雲中山。我自從上山之後,只看到了無數的鮮血與屍體,卻沒有半分關于叛教的資料。
左護法是如何動手的,又是如何失敗被殺的,雲中山似乎刻意讓人隐瞞。這說明無論左護法和聖女當時籌謀了什麽,都對這個瘋子造成了真正的威脅,只是在最後時刻功虧一篑。
而聖女對此并不甘心,才借故發瘋,希望我能繼續他們的計劃。
我一開始并不打算接腔,畢竟于道子和我的打算只是拖延到正派來,直到那時,我們才有足夠的把握。但當我一開門就看到雲中山時,我就知道,來不及拖延了。
雲中山從最初就沒有信過我,哪怕我獻上了于道子,哪怕他封我做左護法,他都不過是在挖一個陷阱。所以他今天才會松口,讓胖虎去見雲心鳶,因為他知道自家的傻兒子必然會來找我,他想看看,當聖女看見我時,會不會有什麽“特殊的反應”。
我不敢去賭,聖女當時做手勢的時候,有沒有被雲中山看見。左右他按死我,不過像捏死一只螞蟻般輕松,他讓我活着,也不過是貓戲弄耗子般的惡趣味。
看來我們都低估了這個瘋子,又或者說,幾十年狂躁讓他表現得像個智障,但并不意味着他本身的智商低。
我沉默地回到了護法堂,拿走了萬蠱坑的出入令牌,按照聖女的提示,在天字四十六號的育蠱穴中找到了左護法用剩下的“殺手锏”和一寸見方的絹帛使用說明。
左護法大概也知道此事的危險,所以終究留了一手。絹帛上寫着,這個新培育出的蠱蟲是他十幾年的心血,收集了無數天下奇珍,最終用聖女的蠱母催化,只要将這種蠱蟲悄無聲息地放入武功高強者的飲食中,它就會吸盡對方的內力,神仙也難防。
不愧是卷王之王,這幾天我翻左護法留下的業務資料時,發現這家夥真的點了不少額外的科技樹,這種不講武德的珍奇蠱蟲竟也培育得出來,和他一比,我們右護法一脈真的是鹹魚躺平了。
拿着蠱蟲盒子和絹帛,我十分平靜地直接走去了教主寝宮,跪在門口請見。
等侍從将我帶進去時,我看到雲中山正在窗邊托着下巴看滿山紅葉,最近有些起風了,山上總比山下冷,按照往年的時令,過幾天也許會有暴雨。
“教主。”我将手上的“殺手锏”遞了上去,包括左護法的手書,沒有任何私藏。
雲中山只是瞥了一眼,就沒什麽興趣地挪開視線,繼續凝視着窗外的景色,他沒有回頭,甚至也沒提到聖女和左護法,聲音聽不出喜怒地說道:“我娘是西域來的舞姬,我爹是川蜀的大客商,早些年,我們家日子倒也不錯。”
我:……這是進入到boss談心的環節了嗎?
這個我熟啊,每次老板試圖畫什麽大餅讓你007,或者試圖讓你為公司着想自行辭職的時候,他就會把你叫到辦公室,語重心長地提起他的童年、求學和創業的艱難。
想不到雲中山也會來這一招?
“那年我七歲,我妹妹三歲,全家走商的時候遇到了劫匪,我們家的馬車從山上摔了下去。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娘已經死了,死的時候,懷裏緊緊護着我們兄妹兩人。我帶着妹妹沿路乞讨,好不容易回到家裏,卻發現家財已經被同族瓜分殆盡,而我們這等身懷異族血脈的人,根本不被視為正統子嗣,将來死了連祠堂都見不了。”
“我只能帶着妹妹繼續乞讨為生,快餓死的時候遇到了師父,被他帶上魔教。王成雄一開始對我們也不錯,我成了他的大弟子,也一心一意地為他效命。但很快,他就開始變得越來越殘暴,越來越像個瘋子。”
……說真的,你們兩個彼此彼此。
“但這也沒什麽,他救了我們兄妹的命,哪怕他要殺掉天下所有人,我也會幫他做到。但他不該對我妹妹下手,她哭着喊我‘哥’,可我卻得笑着把她送去教主的後宅,當了王成雄的第七房侍妾。我雖是魔教大弟子,卻也不能随便進自己師父的後宅,短短兩年,她就被折磨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可我那時候,還是沒有管她。因為王成雄對我依舊不錯,他那幾個兒子年幼又天賦平平,将來繼承魔教的必然是我,我若為了她和師父起争執,恐怕連性命都不保。我勸她再熬一熬,等到有朝一日我做了教主,就替她殺光那些欺負她的女人。”
雲中山看着那棵最大的楓樹冷笑起來:“說起來,薩寧,你也見過林琦了。這群老家夥一輩子最重視的除了自己的命,就是自己的子嗣。我早該知道,他寧可把教主之位交給那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兒子,也不會交給我。”
“我又有什麽辦法呢?我只能想辦法殺了他全家,把屬于我的位置奪回來。”
“我沒有食言,薩寧,我做了教主,替我妹妹殺了那群女人,并在她們死之前,當着她們的面先殺了她們的孽種。我妹妹應該高興才對,可她為什麽卻動了胎氣,留下心鳶後難産而死。”
我:……教主你扪心自問一下,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麽嗎?
“我把心鳶交給鶴兒的娘,可妹妹卻在晚上找我哭,說心鳶被虐待,她一直哭一直哭,我只能把鶴兒的娘也殺了,将兩個孩子抱在我身邊撫養。我和王成雄這種瘋子可不一樣,我只對敵人心狠,卻不會讓親人受到任何傷害。”
“可為什麽所有的人看向我的眼神,就像當年人們看向王成雄的一樣?就連心鳶也是這樣,她罵我是瘋子,我對她不夠好嗎?還不夠好嘛!”
好的,躁狂症又犯了,這病真的是忽好忽壞。
“教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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