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路景予在原地站了會兒,喬以山那邊還沒動靜。路景予怕人出事,快步走了上去。

近距離一看,喬以山的狀況真的很慘。輕量型機甲就只比人體大一圈,喬以山在狹小的駕駛艙裏躺着,就像在棺材裏躺着似的。大冬天他穿着一身夏裝運動服,還被汗水給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他嘴唇白得吓人,甚至目光都十分渙散,看上去就像是人要不行了。

路景予吓了一跳,連忙蹲下去檢查,摸了摸喬以山的脈搏,又想伸手去扒拉喬以山的眼皮看看他的瞳孔。手伸過去的時候,喬以山的眼神已聚焦,他微微皺眉,看着路景予,吐出兩個氣若游絲的字:“沒死。”

路景予沒再扒拉喬以山的眼皮,但還是伸出手,準備把喬以山給扶起來。

畢竟喬以山現在的狀況看起來太糟糕了。

喬以山緩了緩,努力自己試了試,還是沒能起來,最終呼了口氣,搭上了路景予的手,慢慢從駕駛艙裏出來。起身以後就他想自己站直,但差點又摔下去。

路景予只能扶着,道:“別逞強,我還沒弱到那個程度,搭把手還是可以的。”

喬以山不說話了,調整了一下呼吸,乖乖地借着路景予的力,緩緩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喬以山額頭上又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這汗竟然也是巧克力味的,甜得膩人。路景予有點受不了這味道,想把人給推開讓他自己走,要開口又看到喬以山腿上有一處非常大塊的淤青,整條小腿就像是中毒似的發黑。

看着都覺得疼,這人真是,剛還跳那麽高。

“送我回房就行。”喬以山咬着牙說。

路景予被巧克力味熏得七葷八素,點了點頭,想調侃兩句喬以山,說他弱雞,打這麽幾只蟲子就不行了。

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這個瘋子這樣不眠不休地在這裏訓練了一天一夜,身體和精神力的承受力已經到了極限,當真是不要命了。

其實原著裏只是寫了喬以山最終能成為戰神是因為非常有天賦,所以路景予一直覺得喬以山沒什麽了不起的。但現在看來,在主線劇情之外,喬以山付出的努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他後來的一系列成就,并不是僅僅是因為金手指。

路景予亂七八糟地想,書呈現的情節是有限的,但在讀者看不到的故事背後,每個人物都在認真地過着自己的人生,都是活生生的人。一會兒又想,其實喬以山也是個小孩兒,才十八歲呢,比自己還小幾歲。

路景予突然沒那麽煩他了。

于是路景予就忍着滿嘴的巧克力味,把喬以山給扶回了宅子裏,到了他卧室。

喬以山的卧室也是冰冰涼涼的感覺,床對面就是一個很大的展示架,擺滿了武器,最中間的位置,還是路景予親手做的那把超帥的火焰槍,作為裝飾真的很好看。

但那麽多兵器對着床,還是有點怪。

路景予忍不住吐槽說:“這樣晚上你能睡着啊?”

喬以山艱難地喘息,說:“扶我去醫療艙。”

路景予依言照做。

透明的艙門關閉,喬以山閉上了眼睛,看上去非常……安詳。

路景予哆嗦了一下,猶豫要不要離開。

醫療艙能處理簡單的外傷,喬以山這渾身的傷應該一個多小時就能好,如果沒有大問題之後就不用去醫院了。

路景予想走,但看着喬以山滿臉的“安詳”又怕他出事。

安靜的主宅之外,幫傭宿舍裏傳來了嬉笑聲,幾個沒家可回的幫傭湊一塊兒快樂跨年了,路景予沒好意思去打擾人家,想了想,決定自己倒黴在這兒守一會兒。

誰知道這一等就是兩個小時,路景予看着那些武器很饞,但沒經過喬以山的允許也不好意思動,只能用光腦看跨年晚會。

看到接近零點,喬以山還沒從醫療艙裏出來。

路景予有點着急了,跨年這麽重要的日子,竟然要冷冷清清地陪着喬以山嗎?

他房間裝飾得可有氛圍了!他從來沒有過過這麽簡陋的新年!

路景予有點不甘心,對着醫療艙喊了一聲:“喂。”

喬以山依然是一臉安詳。

想了想,路景予飛快地跑回了自己房間,随手抓了點東西又快速地回來,情緒恢複了美滋滋。

……

十分鐘之後,在醫療艙裏的喬以山慢慢睜開了眼睛,感覺自己的眼前有點花,定睛一看,才發現醫療艙外邊裹着耀眼的紅色小燈串,全在活潑地閃耀着光,簡直滑稽。

喬以山有點無語,再往外邊一看,路景予給自己挂上了五顏六色的彩燈,正在一邊手舞足蹈地跟着跨年晚會扭,一邊咔哧咔哧吃薯片,可以說是……非常傻了。

喬以山從醫療艙裏出來,把那些浮誇的彩燈給關掉,輕聲說:“喂。”

路景予回頭看喬以山,驚詫道:“啊,你醒了?”

然後立刻不滿:“你關了幹什麽,我跨年的氛圍呢1

喬以山覺得有點尴尬,不知道應該如何回話,但路景予也沒給他回話的時間,聽到跨年晚會上說了什麽,一下跳起來把屋裏大燈給全關了,然後跑到落地窗前一屁股坐下,道:“要倒計時了,馬上放煙花了1

屋裏一下暗了下來,只剩彩燈閃耀的微弱光彩和窗外的霓虹交相輝映。

路景予特別期待地扒着落地窗,跨年晚會那邊也開始了最後的倒計時。

喬以山默默無言看着路景予張燈結彩的背影。

晚會主持人正在煽情地說着:“零點即将到來,這個時候,願你在溫暖的家裏,身邊陪着在乎的人,一起迎接新的一年。”

喬以山是個完全沒有儀式感的人,他從來都是冷冷清清地過着自己的日子,新年只會更加冷清,他也從不在乎。

但這一刻,他也不知道怎麽了,可能是因為路景予給自己身上挂彩燈這種失智行為有某種可怕的傳染力,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跟上去,站在路景予的身邊一起看着和平塔的方向。

音響裏傳出跨年倒計時。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樂1路景予特別開心地跟着晚會主持喊了一聲,也不是對喬以山,他就是有這麽做作的儀式感,一定要在第一秒喊出這一句。

喬以山嘴唇輕輕顫了顫,低聲道:“嗯。”

路景予側頭看了看他。

喬以山想,這是這些年來,第一次有人陪我跨年。

與此同時,遠處的煙花炸開,深藍的夜幕之下,綻放在空中的煙火照亮了路景予的眼,那耀眼的色彩将城市的霓虹完全給比了下去,一聲炸裂聲開一朵花,整片天空都被那絢爛的染得分外精彩。

路景予完全被這美景吸引了,他輕輕發出“哇哦”的感慨,目光再也無法離開。

煙花表演持續了十分鐘,二人就這樣安靜地待着,看完了這場表演。

夜幕漸漸恢複寧靜,喬以山房間的落地窗是煙花觀賞的最佳位置,路景予看得很滿意。

雖然有些潦草,但好歹跨年氛圍沒有完全跨掉,而且,難得身邊還有個喘氣的。

路景予的心柔軟了許多,擡頭看着喬以山笑笑,道:“你好了嗎?要不坐會兒,我看電視臺介紹,一會兒還有零星的煙火表演。”

喬以山默默地了一會兒路景予的頭頂,就坐下了。

我為什麽要坐下?喬以山一邊這樣想着,一邊接過了路景予遞過來的薯片。

路景予又問了一遍:“你不用去醫院了吧?”

喬以山看了看自己的腿,淤青還在,但沒有最開始那麽疼了,他搖搖頭,道:“不用。”

一會兒零零散散地又開始放煙花,路景予心情很好地看着,一張白淨的臉在煙花下忽明忽暗,喬以山看了半天才別扭地說:“剛才……謝謝。”

“小事兒。”路景予很是不在乎地擺擺手,突然又想起了什麽,說,“既然這麽想謝謝我,能讓我用用你的機甲和武器庫嗎?”

喬以山:“為什麽?”

路景予道:“我要進第一軍校,而且上校不是說了讓我提前練一練嗎,到時候到了學校裏也得練。”

喬以山轉頭看着路景予,眉頭又皺起來了,很艱難地說:“你居然是真的想去第一軍校?你……”

路景予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他什麽意思,于是立刻急了,連忙說:“不是因為——”

話還沒有說完,喉嚨突然像是被誰掐住了一樣,要說的話戛然而止。

路景予表情略微有些扭曲。他想說清楚讓喬以山不要自作多情了,想告訴他:你配合我一下,只要我進了第一軍校,以後保證不出現在你的面前,再也不煩你。

可那該死的原著劇情不知道怎麽就被觸發了,路景予再次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這段時間這種情況已經非常少了,偶爾這麽半分鐘,路景予也逐漸習慣,很快就能掌控局勢,完全不會影響生活。

可現在路景予怎麽努力都沒用,他不僅說不出來心裏話,更可怕的是他突然無法控制自己的雙眼,含羞帶怯地望向了喬以山。

路景予:……

喬以山:……

半晌,喬以山避開路景予的目光,緩緩往旁邊挪了挪。

路景予努力了一陣,慢慢找回了身體的控制權,徒勞地道:“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喬以山怎麽可能信路景予的話,他表情非常一言難荊

路景予抓緊機會再次試圖解釋道:“其實我——”

一秒後喉嚨再次被卡住,路景予又說不出話了,這一次,他這雙眼睛不僅含羞帶怯,甚至傾注滿了他自己都受不了的肉麻情緒。

路景予:……

喬以山:……

安靜片刻,喬以山再次往旁邊挪了一點。

路景予深吸一口氣,努力着做最後一次掙紮:“我真的——”

這一次那種失控感來得更加猛烈,路景予的嘴徹底被封住了,臉上的肌肉根本不聽使喚地擺出了一個超級綠茶的表情,一雙含情眼裏,盈滿了淚,随時就要落下來。

喬以山忍無可忍,人已經退到了牆角。

路景予:……

他從未如此心力交瘁!

氣了半天路景予可總算是明白了,這該死的劇情大概是個傑克蘇愛好者,就是執着地要維持這個可怕的誤會,誓死維護男主的萬人迷人設。

路景予真的累了,徹底放棄了對喬以山說清楚的念頭,無力地望着天輕輕嘆息。

二人就這麽尴尬地沉默着,許久,喬以山才艱難地說:“你就,那麽……”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但路景予感覺到了他想要說什麽。

你就,那麽,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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