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對不起
何蔓只覺得眼前開始發白,閃亮亮的碎片像是小時候電視機的雪花屏幕,她再也接收不到外界的信號。
可笑,她竟然一直以為自己是受傷害的那一個,純潔無瑕。
“何小姐,盧醫生有事耽擱了,他說你可以先聽聽桌上的這些錄音帶,他正趕過來。”
私人心理診所的護士小姐都比公立醫院的要溫柔許多,也許是工作量不同的緣故。曾經那個被工作壓力壓垮的何蔓不也總是對周圍人惡聲惡氣嗎?
她到底還是找到了這家診所。車禍出院後已經過去三個月了,何蔓并非想追尋什麽離婚的真相。知道與不知道都不重要,謝宇不會回到她身邊了。
只是這段日子以來,鋪天蓋地的孤獨感讓她很難承受。
何蔓倒也不再記恨那個奪走了自己的青春、朋友和愛人的“何蔓”,對方也只是個可憐蟲罷了。在她什麽都不再擁有的現在,如果有個機會能和曾經的自己聊一聊,也不是一件壞事。
只是想要找一個知情者,聊一聊。反正她周末都沒什麽事做。
何蔓沒有再聯絡過謝宇,她不希望謝宇覺得自己是借着找心理診所的名義糾纏他。她也有尊嚴。但她還是給小環發了一封郵件,沒想到,對方很快就回複了。心理醫生叫盧之行,小環給出了他的辦公電話、手機號碼和地址。何蔓打了診所的辦公電話,與前臺的護士預約了今天的這次會面,在等待盧醫生回到診所的時間裏,護士把她引入盧醫生的辦公室,在他的電腦上調出了整整一個文件夾的音頻資料,是何蔓每次來做心理咨詢的錄音記錄。
何蔓朝護士道謝,護士便離開房間并帶上了房門。
屏幕上的每份文件都标明了錄制的時間。何蔓戴上耳機,随手點開一個圖标。
耳邊傳來的女人聲音十分怪異,熟悉又陌生,焦躁不安,語速很快。
“他無論去哪裏都會帶着手機,每次電話響他就躲進洗手間,今天他洗完澡後,把手機留在洗手間。我拿起他的手機看,看到有一個叫Cookie的人傳了一條很暧昧的短信給他。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了,你明白嗎,耳朵裏聽得到心跳聲,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盧醫生的聲音聽上去溫和而充滿磁性﹕“那短信寫些什麽?”
何蔓﹕“那個叫Cookie的人,問他何時能再見面。”
盧醫生﹕“這其實很平常,并不代表他在外面有人。有時候人的情緒和心态會左右自己看問題的角度,你心裏不信任他,所以覺得這條信息有問題。我是個旁觀者,我就覺得這很正常,也許只是商務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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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蔓﹕“一定有問題,我心裏感覺得到!你不是女人,否則你就能明白,不用什麽證據,兩個人之間有問題,是感覺得到的,一個眼神都能察覺出不對勁兒。你不懂,你真的不懂。”
錄音帶中,何蔓的聲音從高昂變得低沉,像下墜的雲霄飛車,情緒一下落到谷底。
這是自己嗎?電腦前的何蔓有點兒聽不下去了。
音頻裏的何蔓繼續說道:“他現在回家越來越晚,我每天都想跟他說‘有種滾出去再也不用回來了’,但是又怕他真的就這麽走了。我不怕他走,真的,一點兒都不怕。我現在沒那麽愛他了,真的。我就是覺得憑什麽錯的是他,不過就是因為沒被我抓到而已,我憑什麽成全他,憑什麽?”
音頻裏的何蔓已經神經質地啜泣起來。何蔓入神地聽着錄音帶中自己情緒崩潰的聲音,沒察覺此刻有人進了房間。
忽然一雙手從背後輕輕地摟住了她。
何蔓驚得站起身,一轉身掙脫了出來。
眼前站着的男人穿着白襯衫,臂彎的西裝外套還沒來得及挂起來。
何蔓驚訝地看了他一會兒,大腦才開始運轉起來。
他應該就是盧醫生。何蔓雖然心裏不舒服,但還是微微抿着嘴擠出一個笑容,朝他點頭問好。
“盧醫生,我是何蔓。”
盧之行笑了,像是為了讓何蔓安心一樣,主動退後一步,轉身去挂衣服。
“我還奇怪怎麽給你發短信你都不回複,原來是聽錄音入了迷。”他語氣輕快,似乎心情不錯。
何蔓聞言從桌上拿起手機解鎖,果然看到一條新信息。她之前并沒有把小環郵件中列出的盧之行手機號存進去,此刻有些尴尬,連忙點開收件箱。
然後就愣在了原地。
那串手機號下面最新的一條信息是:“我堵在路上,很快就回來,別急。”
但是上面三條信息,卻是一個月前的标點符號。問號,句號,省略號。
竟然不是騙子發的吸費短信。可是為什麽?
盧醫生此時挂好了衣服,解開襯衫的一顆扣子透氣,笑着問她:“你消失了半年多,怎麽現在終于想起來要找我了?”
這就是錄音裏男人的聲音,何蔓轉頭再次認真地打量着這個男人:三四十歲,中等身材,不是很英俊,理着平頭,氣質溫和從容,看起來是個相當溫柔體貼的男人。
可惜何蔓一丁點兒印象也沒有,也沒法兒配合他表現出熟稔的态度。
盧醫生看何蔓沒回答,就換了問題﹕“聽說你離婚了?”
他的口氣非常溫柔,何蔓告訴自己,心理醫生都是這樣的,要是像教導主任一樣兇,誰還敢跟他們講實話。
何蔓深吸一口氣,沒有回答他提出的兩個問題,而是道明了自己的來意。
“情況就是這樣,”看着眼前男人愈加暗淡的神色,何蔓忍住疑惑把後面的話說完,“您是心理醫生,短暫性失憶這種事情您可能比我了解。反正我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雖然已經适應了現在的生活,可還是對過去有些好奇。所以……所以想過來和您聊聊,順便也聽一聽自己每次來做咨詢時的錄音。”
“您?”他笑了,“如果你不是裝的,那看樣子,你真的是不記得我了。”
何蔓搖頭,堅定地說:“連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今天是初次見面的感覺。”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措辭這樣生硬。
盧之行低頭沉吟,氣氛變得有些詭異。何蔓沒有打斷這個男人的思考,靜靜地站在一邊。
很久之後,他終于微微笑了,神色也自在了許多,走到自己的椅子前坐下,示意何蔓坐到沙發上。
“我想了想,你的确沒有騙我的必要,更沒有半年多後以這種面目出現在我面前的必要。”
何蔓不明白他想說什麽,戒備地保持了沉默。
盧之行笑容和善地看着她,誠懇地說:“剛剛實在唐突了。我走進來看見你的時候以為是我女朋友,你們背影實在很像,我不由自主就抱了上去,沒有任何別的意思,何小姐你別介意。”
何蔓心裏好受了些,笑着搖搖頭。
“你想問什麽?”
“其實我也不知道,”何蔓站起身,“自從知道自己以前常常來這裏看醫生之後,我就一直打算要過來,當時也的确很迫切。但是過了這段時間,情況變化了,見到您,我忽然覺得沒什麽想問的了。”
“真的不問了?”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反正我現在的生活和精神狀态都沒什麽問題,也沒必要追根究底了。”
剛剛聽了那段錄音,何蔓下定了決心。
關于謝宇和自己的那段相互猜忌的不堪過去,再也不要提起了。錄音裏面那個憔悴又神經質的自己不斷地控訴着一個沒有責任感的男人,而那個男人是她深愛的,永遠無法想象能做出那樣渾蛋的抛棄行為的男人。她可憐那個被傷害的自己,更有些憎恨謝宇的無情。
所以還是算了吧。
何蔓拿起包,正要轉身離開,忽然被盧之行叫住了。
“何蔓,如果你只記得五年前的事情,那是不是在你心裏,謝宇還是你的丈夫?”
何蔓不置可否,只是回頭看着他。
盧之行用懇切的目光直視何蔓:“作為一名醫生,我對你以前的情況很了解。我還是希望你能夠遠離謝宇。雖然你現在的樣子看上去很健康,但我始終記得你剛被朋友介紹來的樣子。這個男人對你進行了太久的精神折磨,你必須離他遠一點兒,為你自己的幸福考慮。”
何蔓冷冷地看着他。
“怎麽了?”盧之行被盯得有些緊張。
“這是一個醫生該說的話嗎?”何蔓有些忍不住了,“從進辦公室那一刻開始,你的言行就很不專業,從背後抱我,又直接問我離婚的事情,現在連為我的幸福考慮這種話都說得出口。雖然我失憶了,現在沒有看過心理醫生的經驗,但是直覺告訴我,你這樣做十分不妥當。”
“還有,”何蔓掏出了手機,“你給我發的這些短信是什麽意思?”
盧之行陰沉地看着何蔓,冷冷地笑了。
“你裝什麽?是急着要回到男人身邊去了,現在開始跟我演戲了?”
何蔓只覺得“轟”的一聲,腦海中有什麽東西炸裂了。她隐約感覺到了,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抖起來。嗓子很痛,一句話也講不出。
“我是不專業,不應該夜裏收留病人,更不應該喜歡上她。即使她每天來和我控訴自己的丈夫,也不代表她不會回心轉意,是不是?”
盧之行卸下微笑的面具之後,每句話在何蔓耳朵裏都轟隆如雷聲。
“不過現在你不是我的病人了,我說這些也算不上不專業了。我找了你很久,你都躲着我,聽說你半年前就離婚了,是在我這裏留宿之後的事情嗎?”
何蔓心中有什麽東西轟然倒塌。她紅着眼睛咬牙看向盧之行,看得對方心驚肉跳,連忙收住了後面的話。
“我……”盧之行陰沉的表情松動了,又回複了平時的溫和,“算了,你好像真的不記得了,我以為你是故意來撇清的,所以……當我沒說好了。何蔓,對不起。”
“你說下去。”何蔓覺得每個字都無比艱難,“你說下去。”
“你……你一年多以前開始因為婚姻問題來找我,起因就是你們度過了一個很不愉快的結婚紀念日。最開始的幾個月,你來到這裏只是不停地哭,什麽都不說。後來,你慢慢地開始信任我了,學會了在我面前陳述,緩解壓力。後來,你和你的朋友也鬧翻了,孤立無援,整個人都有了自閉的傾向,同時也變得非常容易依賴別人。這個別人,恰好就是我。可能是……”盧之行說到這裏,竟然有些羞澀地撓了撓頭,“可能是我遠離你的生活圈子,又是你唯一能傾訴的人吧。我們變得愈來愈親密,你有什麽事都會第一時間跟我分享。”
盧之行看向何蔓,神情溫柔。何蔓轉過頭,心中一片冰冷。
“我心裏也清楚,我不過就是個備胎。雖然沉溺于其中,但是我自己心裏明白。雖然你什麽都沒表示過,但是我覺得我都體會得到。”
“別說這些廢話。”何蔓生硬地打斷盧之行。
盧之行笑了﹕“那你想聽什麽?好吧,新年夜,你老公又不見了。你喝多了酒,哭着給我打電話說你老公關機了,你找不到他。你醉醺醺地來找我,說你不想回家。看到你快要崩潰了,我很擔心你會出事,所以就留在辦公室裏陪你、安慰你。”
何蔓忽然覺得頭皮發麻,耳邊嗡嗡作響。盧之行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又被轟鳴聲淹沒。
“那天晚上之後,你就再沒有來過,我打給你你也不接。聽說你很快就離婚了,我以為你會來找我,可你也沒有。給你發短信你也不回複,後來我想你了就只發标點符號,反正我覺得我發什麽你都不會看。”
停頓了仿佛一世紀那麽長的時間,何蔓才緩緩地開口,這才發現她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清了:“那天晚上……我們……發生什麽事了嗎?”
盧之行忽然覺得有些不忍心。
“既然……既然你都不記得了,那就由它過去。反正你一直最愛的都是你老公。”
“有,還是沒有?”
何蔓忽然發了瘋,她聽不見自己的說話聲,只能失控地大喊。
眼前一片模糊,眼淚剛剛湧出,瞬間冰涼。
“有。而且你老公也知道了。何蔓……我剛剛提起這些只是情緒失控。這不全是你的責任,有我的錯,也有你老公的責任。我早就沒有別的心思了,只是不忍心看你蒙在鼓裏還回去找他,我不希望你再受傷害……”
何蔓只覺得眼前開始發白,閃亮亮的碎片像是小時候電視機的雪花屏幕,她再也接收不到外界的信號。
可笑,她竟然一直以為自己是受傷害的那一個,純潔無瑕。
恍惚中,這幾個月來零零碎碎的記憶片段開始在眼前閃現。
“她這麽傷害你你還讓她住進來,謝宇你賤不賤?你賤不賤?”
是誰的聲音,又在說誰的故事?
是啊,你為什麽不告訴我,謝宇你賤不賤。
何蔓淚如雨下。
謝宇将一個空的啤酒罐扔進垃圾桶,又開啓了另一個。
又是自己一個人喝酒了。
好像就是一個多月以前,何蔓蹦蹦跳跳地在他身邊走着,他們一起喝啤酒,他兩罐,她一罐。
謝宇已經進步了很多,他已經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思維,不讓它走得太遠,更不允許它帶來無用的情緒。
他現在時常在公司看到她。大家都覺得何蔓雖然還是以前那個嚴謹又拼命的何蔓,但一場車禍還是讓她改變了,變得愛開玩笑,變得寬容變通,變得可愛。
記憶真是神奇。這群人裏也有資深老員工,他們好像忘記了,很久很久之前,其實何蔓就是這個樣子的,真正改變的是後來那個何蔓。
現在她只是回來了而已。
謝宇無數次幻想這種可能性:如果當年自己能真心為她受到賞識而開心,而不是因為自己在夫妻間的領先地位受到威脅而小肚雞腸;如果當年她朝自己大吼大叫口不擇言的時候,自己能多體諒一下她的壓力,像平常一樣哄哄她,而不是把一切歸結于她的自我膨脹……“如果”這個詞沒有丁點兒意義。它的存在只是上帝跟人類開的惡意玩笑。
就是要你後悔,就是要你疼。
都會重新開始的。她已經在變好,總有一天會開始新人生的。
第二罐啤酒也見底了。何蔓望着自家的房頂,玄關的燈很久沒有亮過了。
這時,他聽見了嘔吐的聲音。
路燈下那個小小的身影。
謝宇快步走過去,扶起一身狼狽的何蔓。
“你喝這麽多幹什麽!大半夜的多危險,自己心裏沒數嗎!”
他氣得發瘋。
何蔓一把推開他:“我好髒,你離我遠點兒。”
“你到家門口吐不就是來找我的嗎?!你讓誰離你遠點兒?!”
謝宇雙手抓着自己的頭發,在旁邊大步來回走着,終于恢複了理智。
“好了好了,趕緊起來,我們回家去,你堅持一下。”
謝宇像拎小動物一樣将何蔓提了起來,一把将她抱在懷裏,被她的嘔吐物蹭了一身。謝宇嘆口氣,快步朝家門口走去。
懷裏的何蔓突然哭出了聲。
“我見過那個心理醫生了。”
謝宇像被雷擊一樣,停在了原地。
“你為什麽瞞着我?不讓我去見他,讓我以為離婚是你的錯……謝宇,你是不是賤?”
謝宇沉默,心如刀割。
何蔓號啕大哭,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身體痛苦地蜷縮起來,顫抖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碎掉。
謝宇快步走進家門,把何蔓放在沙發上,轉身去拿毛巾和水,回來的時候看到何蔓開始激動地傷害自己,用手拍打自己的臉,扯自己的頭發,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左手,咬到鮮血淋漓。
謝宇大驚,趕緊沖上前去,緊緊抓住何蔓的雙手。
“你他媽是不是瘋了,何蔓,你要死別在我眼前死,你他媽給我冷靜點兒!你是不是覺得你對不起我?是不是?好,你安靜下來,就當是我要求你,好嗎?”
何蔓慢慢地松了口。
血淋淋的傷口,看得謝宇的心也跟着一起滴血。
“瘋婆子!”他恨恨地罵了一句,轉身去拿醫藥箱。
“你真讓我瞧不起你,”謝宇一邊給何蔓消毒一邊瞪她,“什麽時候連尋死覓活那一套都學來了?你更年期啊!”
“我覺得自己惡心。”
何蔓慢慢地輕聲說,像個六歲的孩子。
謝宇鼻子一酸,扭過頭。
“為什麽偏偏是我?我寧肯是你傷害我,為什麽是我幹出這種事?我怎麽這麽賤,怎麽這麽惡心,不知廉恥……”
何蔓大聲地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着自己,邊罵邊哭,縮在沙發一角,只有小小的一團,瘋狂又可憐。
謝宇一手把號啕大哭的何蔓抱進懷中,緊緊抱住。
“沒有,沒事。乖,不要這樣。”
“你離我遠點兒,我不該來找你,你說得對,我要死也得去別處死,我不是來讓你可憐的,我只是想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對不起你……”何蔓奮力掙脫,拗了半天也沒辦法脫離謝宇的懷抱,急得她一口咬上了謝宇的肩膀。
用了很大力氣,把謝宇當成自己來咬,可他只是抖了一下,之後就像一塊堅硬的石頭,一言不發,兩只胳膊緊緊地禁锢着她,直到她乏力,不得不安靜下來。
“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謝宇輕聲說,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說話,“是我對不起你。我回來的路上還在想,如果當初不是我對你這麽不好,你也不會害怕地去找安慰。我只會故意讓你吃醋來維持我自己的尊嚴,根本不是個男人。我不讓你去找他,只想盡我最大可能補償你。之前你已經被我傷害得夠深了,既然想不起來了,就永遠都不用知道了,我也就能把自己的罪惡都抹平了。蔓,對不起。求婚的時候,我承諾讓你永遠幸福,我沒有做到。”
“可是我回來找你的時候,你那麽恨我……”
“不是恨你,”謝宇溫聲說道,“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怎麽面對你。你什麽都不知道,可我覺得自己在你面前還是那個一無是處的醉鬼,無處遁形的感覺。你越是一臉無辜,我就越難承受。我更擔心再來一次,也許還是給不了你幸福,更怕你有朝一日想起來了,記起我當年有多麽懦弱無恥,會再一次離開我。我不敢,老婆我不敢。”
老婆。
何蔓覺得時間靜止在了這一刻。
她擡頭驚悸地凝視着謝宇,望進了另一雙和她一樣的淚眼之中。
“你叫我什麽?”
“老婆,”謝宇緊緊地抱着她,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何蔓終于鼓起勇氣,哭着說:“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謝宇的眼淚滴在她肩上。
“嗯,給你機會,也給我自己機會。這次,我們肯定會白頭到老。”
“說好了。我們一定會白頭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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