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初露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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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有大亮，楚延離前邊兒的諸葛玥又有一點點的距離，聽不清前面二人的說話，即便側了身子，也只能依稀瞧見那兩人的側臉。

諸葛玥他是能認出來的，倒是旁邊的那個白面兒書童，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諸葛玥的脾氣，他們是都熟悉的，平常離不得身的都是那幾個人，現下卻無緣無故來了個小白臉兒？還咋咋呼呼的在那麽多人面前那樣子喊他。尤其，那向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諸葛玥竟然還沒生氣？

楚延是何許人也？自然對這一切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雲琮？”

楚延側眸低看了一眼身側一身寶藍色繡銀色雲紋的錦衣少年，微沉着聲音喊了一聲。

“嗯？”琅雲琮也正想着前面諸葛玥身邊站着的小哥兒呢，聽見六皇子喊他，趕緊便擡了頭。下意識的應了一聲，一雙幽深的眸子直直對上了六皇子楚延略微飄忽的眼睛。

“今日，那琅雲蘇，可是去了東宮太子府送行？”琅雲琮既是他楚延的伴讀，便跟他推心置腹的人沒兩樣。楚延在他面前自是不必掩飾什麽，也不必拐彎抹角。

只是這話，卻是讓琅雲琮的心裏咯噔了一下。怪只怪，這六皇子楚延的心思，從來都清明。

“嗯，是的。”琅雲琮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

今日一大早，他剛從梅香園出來，就見到了了琅雲蘇鬼鬼祟祟的從輕荷苑貓出來。那時候，她就是現在這身打扮。

楚延似乎早料到了他的反應，只雲淡風輕的掃了琅雲琮一眼，而後兀自邁開了步子。可是，幾步之後，他卻又微沉着眸子停了下來，直到琅雲琮跟上了他的步子，他甚是低沉而又耐人尋味地扔了一句，“雲琮，你是我身邊的人，不是他的。”

話音剛落，還不等琅雲琮擡頭看他，楚延便已經邁着大步走了，這次，便再也沒有停下步子來。只留給琅雲琮一個孤高的，疏遠的，令人畏懼的筆直背影。

不是他的。

他？楚衍麽？

不是一母同胞麽？

昨日深夜，楚衍不是還向他送來了苗疆的最新消息麽？

果真是生在帝王家，心思不複懂。

琅雲琮只能無奈且無措地摸摸鼻子。

……

能進軍事院授課的，在扶泱都是上過戰場立過功的老一輩，今日授課的便是沈如藍的義父沈傲天将軍。

本就是德高望重的老将軍，加上沈傲天将軍為人比較嚴肅，故，他授課的時候，無論貴為皇子，還是只是一般群臣的孩子，都乖乖的待在底下，大氣都不敢出。

尤其，如今他又扔出了個這樣的問題，要他們答。

如若扶泱與西邊的西寧，南面的苗疆兩線開戰。戰局窘迫之際，苗疆求和，向扶泱索求四座城池，若你是扶泱與苗疆之間的戰争主導者，該如何抉擇？

這樣的問題，本來就是大不敬，何況還是在軍事院這等莊嚴肅穆的地方問出口。

底下的學生們都是各種心思。

只琅雲蘇和六皇子楚延，兩人的表情如出一轍，驚恐，懷疑，和惴惴不安！

琅雲蘇眉頭深深蹙着，腦海裏反複的湧起前世并不清晰的記憶。戰場上的事情，她向來都不怎麽關心。尤其，苗疆的事情從一開始就是那楚衍在處理。

只是，因着重生，她便不得不深刻起來。

前世，就是扶泱與西寧和苗疆即将面臨兩線開戰之際，苗疆提出不戰的要求，當時索要的就是四座城池。敬獻帝便派九皇子楚衍前往陌上全權處理此事。

當然，敬獻帝的意思是，送了四座城池無妨，橫豎苗疆只是個小國，對扶泱構不成太大的威脅。而西寧，擁有威震整個駱蒼大陸的鐵騎軍，又有戰無不勝的烈火圖将軍，全力應付這西寧國，才是當時最重要的事情。

只是，那楚衍畢竟不是一般人……

思及沈傲天将軍的提出的問題，又參考了前世楚衍的舉動。琅雲蘇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子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周遭的皇子和世子們之後，終于鼓足了勇氣，緩緩地站了起來。

琅雲蘇顯示吞了幾口口水，将心裏那微不可聞的緊張強壓下去之後，才不卑不亢地迎上了沈傲天将軍暗含欣慰和贊賞的眉眼。畢竟，能在他的強壓之下起來說話的人，心理素質絕對要過硬。且，這個起身的少年郎，還只是一個小伴讀。

不過，見素日裏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諸葛玥伸手拽了“他”，而“他”又不耐煩的甩開之後，沈傲天将軍的眉眼裏，又多了幾分了然，當然還有幾分看戲的樂趣。

“沈老先生，學生以為，這四座城池，不能拱手相送。”琅雲蘇自然注意不到那麽多的細節，只是按照自己最初的想法，一一告知。

“哦？”沈傲天老将軍似乎對他說的話十分感興趣，哦了一聲，挑眉看着眉清目秀的小書童，一副你繼續說下去的樣子。

而坐在最前面的楚延，卻同樣被琅雲蘇說的這些話刺激到了，他趕緊回過身，死死的盯着琅雲蘇，那兩只耳朵，就差沒有豎起來了。

“沈老先生，國事不像家事，退一步便能海闊天空。苗疆地處駱蒼大陸西南，土地貧瘠，地域也狹小，開疆擴土是他們這些年來最主要的任務。若我們放松這一時，他日，這苗疆必然會得寸進尺。此時不過是索取四座可有可無的小城，他日，怕是整個陌上，也不是獅子大開口。”

他們這些人現在還看不到苗疆的狼子野心，但琅雲蘇知道。前世，扶泱與西寧的戰争結束之後，他苗疆趁扶泱久經戰事，國立衰減，立馬便挑起了戰争。當時多虧了楚衍率領麾下的衍字軍親自抵達扶泱與苗疆的邊境，也多虧了戰神宋遇白将軍的骁勇善戰。

只是，苗疆精通巫蠱之術，戰争的勝局一直是搖擺不定。後來，敬獻帝突然駕崩，楚衍急匆匆回姜瀾城。因着奪宮等一番舉措，這一場戰争的結局，琅雲蘇無緣看到。但是，這并不妨礙她的思維。

沈傲天将軍看他不卑不吭，西路清晰，且胸有成竹的樣子，便也凝眸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手指輕點着下巴，似試探，又似疑惑，聲音沉沉的，“退，不是。若進，扶泱浪費大量人力物力財力與苗疆僵持。而西邊，西寧國落井下石，趁此機會開戰，你要怎麽避免？”

沈老将軍也是不遠退讓的，扶泱的每一寸土地，不論大小，貧瘠，作為扶泱的子女都必須誓死捍衛，哪裏有不戰而敗的道理？更何況，苗疆，一直是他們沈家軍的戰場！

遂，沈将軍眼裏對琅雲蘇的贊賞又多了幾分。

琅雲蘇聽完他反問，卻是爽朗一笑，“沈老将軍，苗疆地小物稀，與我們拉長戰線這麽久，本就已經吃力。且，這場戰争，雙方都是毫無準備，更沒想過會這樣長。只要我們在離落城和陌上當地征兵并且增設大本營長期駐守，短期內，苗疆根本沒有辦法奪得先機。”

竟與自己的想法如此如出一轍麽？沈老将軍心下一震，瞳孔都放大了好幾倍。望着面前忽然變得英氣十足的少年郎，沈将軍下意識的呢喃而出，“那長期呢？”

長期！

琅雲蘇頓了頓，捏緊下巴想了想，複又擡頭，“長期……先拿下西寧，再出征苗疆。長期的僵持根本不是辦法，只有将他們全部收歸扶泱，才能一勞永逸！”

琅雲蘇高昂着頭，雙唇一張一合之際，已經将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一字一句清晰的吐出。她的聲音，不大不小，不輕不重，不快不緩，剛好能讓每個學生都聽到。

而她自己，那神情，仿若說出這番話，不過是理所當然！

霎那間，整個學堂上，都是一陣接過一陣的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每個學生，包括楚延都不由自主的往後仰了仰脖子。她一個小女子，竟然如楚衍一樣，有如此宏偉的抱負麽？！她一個小女子，竟然能看透這戰争背後埋藏的陰謀麽？她一個小小的女子，竟然能如此肆無忌憚的将這一番可能會引起轟動的話這麽輕而易舉的說出口？！

楚延看向琅雲蘇的目光，逐漸的含了震驚，疑惑，贊賞，逐漸變得越來越複雜起來。

沈傲天老将軍，卻仍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勢，與琅雲蘇相對而立。他看着她的眼睛，那麽黑，那麽亮，亦那麽堅定。到底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麽？！

只可惜，聖上抱有的不是此等想法。天知道，對于苗疆，聖上是怎樣的愛與恨。

沈傲天老将軍暗嘆了一口氣，朝琅雲蘇晃了晃，示意他坐下。

琅雲蘇以為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畢竟扶泱與苗疆的事情，現在還未公布于衆。

只是，她剛剛才坐下，回到了正前方的沈傲天将軍，卻又突如其來地指着琅雲蘇說了一句，“這位學生，等下課後，你到後堂來一下，老師有話問你。”

“哦……“

琅雲蘇應了一聲。

本想擡頭看看沈傲天的表情，看能否探知等下的談話是福是禍，但沈傲天将軍顯然不是一般人，表情未曾洩漏出來半分。而是如往日一般，煞有介事地授課。

琅雲蘇眨眨眼睛，跟着翻開了軍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