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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天氣逐漸轉熱,薛鹂來到洛陽也有一陣子了,只是可惜為了讨好魏玠,反讓魏蘊為首的魏氏女郎對她不喜,因此無論是詩會還是酒宴,她總是會被落在魏府。不過她也沒有那樣多的閑心,如今的她與人往來不是什麽好事,何況阿娘急于替她張羅婚事,若是叫哪個出身顯貴的郎君相中,阿娘必定會忙不疊替她議親。

薛鹂坐在藏書閣的窗前,百無聊賴地仰頭看天上的雲。有魏府的門客在正在此處找書,瞧見窗前坐着的陌生女郎,時不時會用餘光偷偷地打量她。

薛鹂察覺到對方的目光,微微側過臉,狀似不經意地沖他盈盈一笑,那人立刻慌亂地移開眼,連手上的書都嘩啦啦落了一地。她看着面紅耳赤的男子羞窘地去撿書,不禁掩唇偷笑,再懶得去戲弄。

不等她收起笑意,有藏書閣的看守前來與那門客說了什麽,而後他朝薛鹂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見她沒有要起身的意思,才走近她恭敬地行了一禮。“這位女郎,大公子要來了。”

薛鹂這才明白,對方是好心提醒,邀她一同離開給魏玠讓地方。

薛鹂杵着下巴,柔柔道:“大公子不會趕我走的,郎君且先行,莫要管我。”

門客好心提醒,卻不想會得到如此自大的回答,不禁在心中嘆息,無奈中也含了幾分鄙夷。縱使貌若洛水神女,依然只是庸俗淺薄之人,興許待他出去不久,便能看着大公子的人将她請出來。

門客在心中暗自想着,離開的時候又回頭看了她兩眼。窗前的衣擺曳地散開,雀綠的裙帶晃晃蕩蕩地飄着。他在心底憶起女子倚着窗淺笑的模樣,下階梯的時候只覺得腳步都有幾分虛浮。

他這一晃神,直到看見魏玠才清醒過來,恭恭敬敬地對着一襲蒼色直裾的人行禮。

“見過大公子。”

魏玠點了點頭,并未與他多言,陸續又有幾人除了藏書閣。門客走了幾步,便在不遠處看着,卻始終沒能等到月白衣裙的女郎,又不甘心地繼續站着,直到魏玠擡步走入藏書閣,他又等了好一會兒,想着若是那位女郎傷心難過,他便适時地上去安撫。然而許久還沒有見到動靜,這時他才忽地反應過來,那女郎并非自以為是,魏玠的确待她特殊。

門客心底忽然空落落的,仿佛胸腔之中都彌漫着一股酸意,而後他郁郁不平地朝藏書閣看了一眼,這才在友人的呼喚下轉身離去。

魏植的生辰宴除了朝中權貴,還來了不少名士,其中不乏有沖着魏氏長房來的人。然而無論是沖着誰,他們顯赫的身份都替這場生辰宴增色不少。

令薛鹂沒想到的是,魏植看在她母親的份上,竟還邀請了姚氏的人赴宴。然而她與母親在吳郡受人刁難,幾次寫信向姚氏求助,卻每每石沉大海,姚氏的冷落,讓欺辱他們的人越發肆無忌憚。如今見能攀上魏氏的人,竟還厚顏無恥地湊上來。

薛鹂心中憤懑,姚靈慧更是氣得幾乎要嘔血。只是人是魏植請來的,她又不好在魏植的壽宴上平添晦氣,只能憋住一腔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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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平遠侯府的人會來,薛鹂也精心裝扮了一番,發髻上簪了白玉梳篦,月白羅裙上的暗紋宛如映在裙上的重重花影。她點了層朱紅的唇脂,更襯得膚白如雪。

魏府的家仆來來往往,忙着侍奉各位貴人。銀燈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難得地安靜跟着薛鹂不亂說話。

酒宴極其風雅地擺在了花苑之中,地上布了桌案與軟席,衆賓客列座其中。圍繞在周圍的是各色花樹,人坐席間便能聞到香風陣陣。

薛鹂遠遠地看到了與魏玠站在一處的梁晏,魏恒正拍着梁晏的肩,面色和悅地與他說着什麽。而梁晏身後的男子,看年紀應當是他的父親平遠侯,面上倒是看不出多少喜色。

“今日四房的長君也來了,聽你舅母提起,四房嫡子魏缙尚未許下姻親,若是你今日能叫他傾心……”姚靈慧壓低聲音,貼在薛鹂身側囑咐。“還有姚氏的人,莫去理會他們說什麽。”

薛鹂漫不經心地看着掌心已經逐漸消退的傷痕,面色略顯冷淡。“阿娘的話我記下了。”

薛鹂表面應下,等宴會中途見到梁晏起身離席,便也打翻酒盞裝作污了衣裳,找借口起身離去。那些個酸儒文人最好背後污人名聲,尤其是面對他們得不到的人,自是要百般诋毀。薛鹂自從藏書閣見過那門客以後,便能料到自己與魏玠的傳聞也該興起了。她只需讓那傳聞燒得更旺盛,最好要讓外人相信魏玠對她用情至深。

薛鹂逐着梁晏的背影又往前走了幾步,忽地看到梁晏在一女子面前停住了腳步,而後他笑着擡起手,溫柔款款地替她摘去發間的花瓣。

花樹下極為般配的男女落在薛鹂眼中,只讓她覺得眼前一幕十分刺眼,停住腳步後,十指也緊攥成拳,仿佛心上有根毒藤纏繞收緊,讓她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薛鹂極為克制地轉身,努力将腦海中的畫面拂去。自始至終,她最擔憂的便是梁晏與周素殷的心意,即便一開始因好強而搶奪魏玠的婚事,難保日後不會因責任與陪伴而生出情意。倘若梁晏當真動了情,她難道有完全的把握将他搶回來不成?

薛鹂心煩意亂,步子也走得匆忙,并未注意到前方的人已經停住了腳步,便直直地撞了上去。

她疼得輕呼一聲,忙捂着額頭往後退了兩步。

“薛娘子。”

“是我失禮了,還望郎君莫要責怪……”薛鹂聽到那人喚了她一聲,立刻與他賠罪,然而當她擡眼看去,卻又發現眼前的人極為陌生。

男子身形高大,身穿绛紫的長袍,顯然身份顯赫。只是英朗的面容看着與她父親一般年紀,不知為何會認得她。

薛鹂略顯警惕地後退了一步,恭敬道:“郎君認得我?”

“在下趙統,與薛娘子曾有一面之緣,娘子不如再想想。”趙統說話的時候,手指一直在摩挲虎口處的傷疤,看似十分和善,幾句話卻驚得薛鹂一身冷汗。

趙是皇姓,看年紀應當是哪位封王。皇室中人依靠的是權勢,他們不像各大望族有嚴苛的家風與禮教規訓後人。薛鹂惹不起這些人,因此趙統一開口,她便立刻回想從前是否有得罪過他。她也不是每次都能招惹了旁人後再幹淨地抽身,倘若從前無意禍害了趙統的哪位親友……

薛鹂心中慌亂,腦子裏哪還想得起梁晏,只想立刻脫身去找魏玠求助。

趙統見薛鹂一張嬌顏被吓得發白,不禁好笑道:“我當真有這般可怕?”

薛鹂搖搖頭,瞧了眼他的臉又在腦海中回想,終于有了幾分熟悉感,似是在何處見過,卻又始終記不起。

趙統也不再逼她,提醒道:“在下乃鈞山王趙士端,娘子在淮陰之時,于我有救命之恩。”

此話一出,薛鹂立刻便想起來了,卻仍是壓下面上的驚訝,裝作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樣。

“薛娘子為人良善,助人無數,記不清也是應當的。當日我遇到了仇敵,落難時與下屬走散,混入流民之中,多虧了娘子相助,否則今日的我必不會好生站在此處。”

趙統目光銳利如鷹隼,薛鹂一瞬間感覺自己好似是被他盯住的獵物,站在他身前可謂是百般不适。

趙統的目光停在薛鹂的朱唇上,看着她因為緊張而微微抿起的唇,緩緩道:“為報薛娘子恩情,我想設宴請娘子去府中一敘。沒有旁的外人,僅是我的兩個犬子,還望娘子莫要推辭。”

薛鹂心亂如麻,只能硬着頭皮說道:“只是舉手之勞,鈞山王不必在意,何況我近日實在……”

趙統的語氣不容拒絕。“不急,待薛娘子不忙,我會命人上魏府接娘子赴宴。娘子若一再推辭,叫我實難心安。”

趙統的面相看着實在嚴肅剛正,以至于她到嘴邊的推辭都說不出口,只好點頭應了,而後立刻尋了借口回到宴上。

薛鹂離開時再顧不上儀态,說是逃也不為過。

薛鹂與母親的坐席并不顯眼,因此她悄無聲息地落席也沒有引起太多關注。唯有姚靈慧注意到了她面色倉皇,皺眉問道:“你方才撞見什麽了,吓成這副模樣?”

她已經逐漸平靜,随口胡謅道:“沒什麽,就是有只蟲子落到了肩上。”

這件事她不能告訴阿娘,否則阿娘必定第一個将她推給鈞山王。

鈞山王看向她的目光哪裏是面對晚輩和恩人,分明是赤|裸到毫不遮掩的情意,是對獵物的勢在必得。

一想到鈞山王口中的赴宴,薛鹂腦子裏能想到的人只剩下一個魏玠。

想到此處,她又不禁後悔當初的舉動。

薛鹂默默幾杯酒下肚,又将少許酒水灑在衣袖上,直到惹得一身酒氣,姚靈慧見她喝醉氣憤不已,低聲咒罵了兩句,讓銀燈送她回去歇息。

她腹中發熱,腳步也變得虛浮不穩,意識卻還算清醒,走到半途便掙紮着推開銀燈,執拗地朝着藏書閣的方向走去。

銀燈慌忙跟上去扶她,無奈道:“娘子!娘子這是要去做什麽?”

“我去找表哥”,她深吸一口氣,再次說到:“表哥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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