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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薛鹂面上發熱,然而細聽魏玠的語氣,似乎又的确是在詢問她的感受,回想方才他問的那句“你想與我交吻嗎”而并非“我想與你交吻”,難不成是以為她喜歡做這種事,因此想要叫她“快活”。

想到此處,她頓時覺得是自作自受,別開臉不敢看魏玠的神情,連忙灌了兩口冷茶好驅散面上的燥熱。

正當她羞窘到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有侍者前來通報,說是魏禮求見。

薛鹂忙道:“既如此,我不好留在此處打擾表哥議事。”

“無礙,你先等候片刻,我自會命人送你回去。”

“表哥事務繁忙,怎好為我再費心。”

魏玠垂下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問道:“是我做的不好嗎?”

薛鹂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魏玠指的是什麽,方才平息下去的燥熱又卷土重來,她慌忙道:“不……我并非這個意思,表哥莫要胡思亂想,只是阿娘近日将我看得緊……我有些憂心。”

她知曉魏蘊定會替她隐瞞,也知曉魏玠是正人君子,因此才有恃無恐,屢次不聽阿娘的勸告。然而今日這稀裏糊塗的交吻,她算是明白了,魏玠在男女之情上實在愚蠢,興許下一次便又去看了什麽書,書中告訴他房中之事使人□□,他也會好心地拉着她去試上一試。

魏玠點點頭,寬慰她:“有魏蘊幫你,不必擔憂。”

薛鹂無奈地坐回原位,幽幽地盯着窗外。

魏禮幾日不曾回府,一回來便得知魏弛被關在祠堂受刑,任何人不得探視,父親不許他過問,他只好來找魏玠問清緣由。

魏玠遵循魏恒的意思,并未告訴他魏弛與魏翎之間的不倫之罪。

魏弛與魏蘊向來不合,此次受罰并未對外聲張,以至于連魏蘊都只知曉是魏弛犯了過錯,被送到祠堂悔改。只有魏禮察覺到古怪,一心問出個緣由來。見到薛鹂在此處,他也只是掃了一眼,并未在意她的存在。

“我只求兄長告知,魏弛所犯何事,要被處以如此重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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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父親說過,不許任何人探望。”

魏禮的神情略顯氣憤,語氣也有幾分顫抖。“我在祠堂外撞見了醫師,有家仆将染血的絹帕送出來,若不是受了重刑,為何會如此。”

魏玠只覺得他聒噪,眉間染上了一絲不耐,遂說道:“一共七十鞭。”

魏禮發覺這過錯比他想的還要嚴重,驚愕地瞪大了雙眼,還想要再問,然後看到魏玠的神情,只好恭敬道:“多謝兄長。”

待魏禮離去,薛鹂才好奇地問他:“七十鞭有何深意?”

“家規中定下了,犯下的錯有各自處置的方式,亂了禮法綱常,依照輕重處罰。魏弛與姑母乃是姑侄,打七十鞭便可了事。”

“二人都要一并處罰?”薛鹂不禁想到魏翎的哭喊聲,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來。

“叔父認為錯在姑母,因此待她受過刑罰後,要在府中的靜心觀中思過二十年。”魏玠語氣平靜,聽不出絲毫起伏。

薛鹂心中感慨,換做旁的人家,此事揭過便算了。分明是魏弛與魏翎兩人□□,最終卻要魏翎擔了這樣多的罪責。二十年如此漫長,無異于終身不得自由。

然而回想起魏翎為了保守秘密想要害她性命,薛鹂又覺得自己無需去憐憫她,不過是感慨魏氏處事不公罷了。倘若她不會凫水,想必早被淹死在荷塘中了。

薛鹂正出神,又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以為是魏禮去而複返了。

“大公子,二房的姚夫人來尋薛娘子回去了,正在院門外等候。”

薛鹂猛地站起身,沒好氣地看向魏玠,說道:“我便說阿娘急着要尋我,你偏不信,如今好了,這都尋上門來了。”

魏玠寬慰了她兩句,送她到了院門前。好在姚靈慧對薛鹂再氣不過,對待魏玠也依舊是副好顏色。

回到桃绮院以後,薛鹂被罰跪了半個時辰。姚靈慧才告知她,是二夫人心中不滿,當着衆人的面讓她好生管教薛鹂,她可謂是丢盡了臉面,誰知回到院子,薛鹂又失了蹤影。

薛鹂這才得知,這次不知是何緣故,魏蘊并未替她隐瞞,而是直接讓姚靈慧到玉衡居尋她。

想必是她與魏玠往來多日,魏蘊看在魏玠的面子上不曾與她計較,如今積怨已久,再不想替她隐瞞,倒也是人之常情。

薛鹂的兩個侍女也因她受了責罰,姚靈慧吩咐桃绮院的侍者将她看緊,不許她再出院門半步。除次以外,姚靈慧也閑下心,特意留在院子裏看住她,不許她與魏玠再有往來。

薛鹂并不在意這些,過幾日魏玠便要去冀州,姚靈慧又會放她出去。這幾日将她關在院子裏,也省得她再去尋借口避開魏玠。

比起薛鹂的事不關己,銀燈反而比她更為憂心,替薛鹂梳發時都忍不住嘆息。

“眼看大公子要去冀州了,一別好些時日不能相見,娘子便不想去見他一面嗎?”

“我如今連院門都出不去,如何與他相見,你既真心替我着想,不如替我給表哥送一封書信。”

若是她記得沒有錯,梁晏時常在接近午時的時候才到魏府來,正好她在屋中閑來無事,不如讓銀燈去試試能否撞見他。

“倘若路上遇見了平遠侯府的梁世子,便請他将書信代為轉交,以免叫阿娘知曉你去了東院。”

蟬鳴聲攪得人心煩意亂,梁晏初任三公曹,有許多卷宗需要整理,偏偏魏氏與朝堂各曹息息相關,他不得不來魏府尋找從前的記錄。

被一個侍女叫住的時候,他努力辨認了一會兒,也沒能想起對方的名姓,直到她說:“梁世子可是要去玉衡居尋大公子?”

他想說不是,然而看到婢女手中的信箋,話又突然哽在了喉嚨處吐不出來。

“是你們娘子給他的信?”

日頭似乎更烈了,刺得他眼睛都在發澀。

一直到侍女轉身離去,他仍站在原地。侍者似乎對他說了什麽,他并未聽進去,目光落在被花汁染出胭脂色的信紙上,鬼使神差地将信箋送到鼻尖輕嗅。

一股若有似無的甜香,極為淺淡,又令他無法抑制地想起了些畫面。

在寂靜的山野,他伸手去扶薛鹂,玉衡居的廊前,她撲到了他的懷裏。信封上的香氣,同她身上的甜香如出一轍。無論她寫給魏玠的信是出于何意,此刻都因為這香氣多了幾分旖旎的意味。

不過是一張信紙,竟也要細心地熏了香,再用花汁染出顏色。

梁晏笑得有幾分無奈,薛鹂竟肯為了魏玠花費這樣多的心思。想到她一見到魏玠便雙眼發亮的模樣,能讓魏玠動心似乎也并不算怪事,倘若他是魏玠……

梁晏眸色暗了暗,手指有些發緊。注意到信紙被他捏出了折痕,又有些愧疚地撫平信紙。

他平複了心緒,擡步朝着玉衡居走去。

一直到魏玠離開洛陽,薛鹂依舊被關在院子裏不許外出,魏蘊也不曾來過桃绮院。待他走後,姚靈慧總算放了心,眼看乞巧節到了,便放薛鹂同府中的娘子一起出府游玩。

被關了好幾日,薛鹂再見到魏蘊,依舊是笑盈盈的。

魏蘊本面色陰沉地瞥了她一眼,見她面上沒有半點怨怼的意思,不耐道:“你笑什麽?”

薛鹂若無其事地去挽魏蘊的胳膊,說道:“好幾日不曾見過蘊姐姐,心中實在想念,如今見了便覺得歡喜,為何不能笑?”

魏蘊臉上一紅,惱道:“我早先與你說過,你若再與堂兄往來,日後便只管與他好,莫要再來找我。”

往後想要攀上平遠候府,少不了要魏植幫扶,她自然不會傻到惹得魏蘊不快。薛鹂垂下眼,故作憂愁道:“姐姐說的并非沒有道理,這幾日阿娘也教導了我許多。從前是我癡心妄想,表哥身份尊貴,亦如天上的雲霞,豈是我這般出身可以染指的……往後我會聽姐姐的勸告,忘了這份不該有的心思。”

她說着便擠出了幾滴眼淚,眼眶也逐漸泛了紅,魏蘊以為是自己的話說得太重,又安慰她:“不必妄自菲薄……”

她頓了頓,說道:“你也不算太差。”

不等薛鹂附和,她又安撫似地說:“淩波湖今夜可以賞花燈,吳郡想必沒有這樣的景致。”

乞巧日是除了上元節以外,街上最熱鬧的一日。滿街都是花燈與行人,擠擠挨挨幾乎要邁不動步子。然而即便是再擁擠的街道,一見到魏氏的車馬,行人與攤販都朝着一旁散去,替他們讓出過路來。

洛陽最大的酒樓,亦是觀景最好的位置。

梁晏迫于父親威逼,只好帶着周素殷一同出來游玩,然而她的臉上同樣看不出多少情願,也只想與閨中密友一同游玩,二人上街後走了沒幾步便各自散去。梁晏在酒樓與友人宴飲,室內悶熱難忍,聽到焰火的乍響聲,他便獨自離席,到高臺之上想要散散酒氣

能在今夜登上這座酒樓的人非富即貴,高臺之上已經零星聚了好幾人,都在小聲地交談着。

站在高處能将淩波湖的景致一覽無遺,夜色下的湖面波光粼粼,有河燈在湖面上漂浮,看着像是星火墜入了湖水中。

他嘆了口氣,不禁低聲呢喃道:“星分對景呈新曲……”

身側冷不丁冒出一道人聲。“燕坐青燈掩映間。”

聽到熟悉的聲音,梁晏的心跳似乎都凝滞了一瞬,他下意識屏住呼吸,扭頭朝身側的人看去。

薛鹂笑盈盈地望着他,笑道:“世子原來也在此處。”

梁晏嗓子有些發幹,愣愣地望着她,問道:“方才那句詩……你是如何得知?”

“從前在吳郡的時候在一本詩集上見到,也不知是哪位名士的詩,我心中喜歡便背了下來,不想世子竟也知道這首詩,我們果真有緣。”

焰火升至高空,夜幕中開出一片火樹銀花,将黑沉沉的天幕在霎時間照亮。

梁晏沒有去看焰火,只出神地看着薛鹂,極小聲地向她說道。“多謝。”

這一刻,好似也有焰火在他心中炸開,明亮璀璨又帶着灼人的熱度,足以驅散他郁結心中的陰霾。

薛鹂望着風景,裝作沒有聽見他的話,但她無比清楚梁晏此刻在想什麽。

她為了讨好魏玠,曾經背下了他所有詩集,自然也能将梁晏的詩文倒背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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