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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魏玠的指腹能感受到薛鹂的脈搏,有溫熱的血液從這層淺淺的皮膚下流動。
他很早以前便知曉,自己與常人有些不同,他背負着魏氏的前程與榮華,絕不能有任何差錯。好在他學什麽都很快,他仍是白璧無瑕的魏蘭璋,找不出任何殘缺。
薛鹂既愛他,無論他是何種模樣,她都該如說的那般,一心一意,從生到死都愛着他。
薛鹂來擾亂他的琴音,打破他恪守的規矩,聲稱要來取悅他,教他情愛,如今他才起了興致,她卻想獨自抽身。
“你只是一時惱恨,說了些胡話,此刻反悔了,對不對?”既然他決定喜愛薛鹂,就該有所包容,不能因誤會傷了她。
他面帶笑意,溫和道:“樂安性情如此,我不會怪罪到你身上。”
“是鹂娘從前不懂事。”
薛鹂答得很快,話音落下後,魏玠的笑意也在黑暗之中漸漸隐沒。
她沒有顧及到身後人的情緒有任何變化,仍按着自己預想好的話說:“表哥與我是霄壤之別,我這般的人留在你身邊只會引來恥笑,何況……表哥待我又有幾分真心,看似愛我,不過是将我當個有趣的物件,随手便打發了。我又有什麽要緊的,離了我,你還是魏氏高高在上的大公子,日後會娶端莊賢淑的名門之女,既如此何必再與我糾纏,不如早些散了,也免得日後叫我傷心……”
薛鹂這番話說的如泣如訴,只字不提她要嫁與梁晏的事,仿佛她才是被辜負受盡委屈的人,輕易地占到了上風,而魏玠則是薄情冷漠的負心人,她這些話,卻是處處替他着想。
薛鹂近乎幽怨的一番話,讓魏玠的确有片刻愣神。可他很快便想到了薛鹂是什麽樣的人,她的眼淚總是摻着幾分虛情假意。
她想清清白白的将自己摘出去,即便有人提起,也只會說她是一腔癡心被辜負的可憐人。她什麽都沒做錯,誰叫她愛慕的人是魏玠。
魏玠極輕地笑了一聲,帶着點嘲弄的笑一閃而過,輕得像是薛鹂的錯覺。
“若我願意娶你呢?”
薛鹂突然僵住了,她的手指逐漸收緊,而後語氣變得惱火。“表哥何必還要戲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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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于意識到魏玠可能有些惱怒了,語氣軟下來,帶着哄勸的意味,說道:“表哥這樣世間罕有的男子,鹂娘不敢癡心妄想,世上再好的女子表哥都配得,何必在我身上耗費心力。”
魏玠忽地明白了。
薛鹂說了這樣多,不過是因為一句“不值得”。
他衡量之下,願意為薛鹂而承受一些本不該有的麻煩,他認為薛鹂應當值得他這麽做。
只是他險些忘了,薛鹂的口中滿是花言巧語,她就像那些豔麗的夾竹桃,美麗的皮囊下流淌着毒汁。情愛不過是她用來往上爬的墊腳石,發覺在他身上得不到好處了,她便轉而選擇了梁晏。
不過是一個虛僞勢力的可恨女子。
她野心勃勃,滿心都是算計,嘴裏更是沒幾句真話,偏偏他看穿了這一切,仍是想要得到她,将她占為己有。
魏玠緩緩松開攬着薛鹂的手臂,他漸漸地往後退,對薛鹂的回答不置一詞。
薛鹂感受到桎梏着她的力量消失了,心中立刻松了口氣。好在魏玠還算識相,沒有逼着她說些傷人的話,畢竟從小到大總是被衆星捧月,如今在情愛上吃了虧,沖動之下來找她也不算太奇怪。除此之外,他畢竟是魏玠,總不好為了一個女子鬧得太難堪,連禮法都不顧及,再不情願也要忍着,不能将她如何。
薛鹂正是因此才有恃無恐,便是被魏玠知曉她不過是将他當做踏腳石,他又能如何?
“天色已晚,表哥還是早些回去吧。”她有幾分不耐煩地提醒道。
魏玠緩慢地點了點頭,轉身要離開,卻因為不算平整的石板路踉跄了一下。
四周的一切都是漆黑一片,他厭惡這種無法掌控的未知。
一雙纖細溫熱的手扶住了他的手掌。“表哥當心些。”
薛鹂扶着他緩緩地朝前走,惋惜而關切地說道:“雀目的事我不曾告訴旁人,往後也不會說出去。我的确是真心愛慕表哥,即便日後你我不能厮守,往後我也會一直記得表哥的好,也不知世間哪個女子這樣好命,日後能做表哥的夫人……”
騙子。
魏玠冷漠地聽着,他幾乎能想到薛鹂說這些話時的不耐,又或者在心中暗暗譏笑,魏氏的長公子,也會因為她拙劣而可笑的伎倆而拜倒在她的裙下,任她玩弄過後再毫不留情地抛下。梁晏也是如此,她這樣的人,豈會對什麽人付出真心。
只不過,為何會是梁晏?若她願意,魏缙的出身同樣不低,一樣被她輕易地撩撥,魏缙年少,甚至比梁晏要好拿捏許多。
此刻,魏玠忽然想起,他與薛鹂初見之時,站在她身側的人正是梁晏。
薛鹂并未察覺到魏玠的異樣,見到了走上前的晉炤,她甚至溫柔地撫了撫魏玠的手心,安慰似地說道:“表哥回去吧,莫要再胡思亂想了。”
送走魏玠後,薛鹂如釋重負,回房時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後半夜果真睡得很踏實。
梁晏知曉父親不會輕易答應退婚事宜,畢竟于周氏而言,梁晏并不是周素殷唯一的人選。而這門婚事對平遠侯府卻有許多好處。
周素殷和魏玠更為相像,她願意為了周氏的前程奉出自己的一切。她并不在乎梁晏,比起與未來的夫婿相處,她寧願與洛陽的女郎一同飲酒賞花。
梁晏擅自去周氏想要解除婚約,周素殷是最先知曉的人,她只是有些驚訝,問他:“平遠侯可知曉此事?”
“不知。”
她無奈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個闖禍的無知稚子,點點頭,說道:“此事與周氏無關,是你有錯在先,若你能解了婚約,切記莫污了我的名聲。”
“我并非輕視周家,只是情非得已,如今有了心愛之人,不能負了她又誤你。”梁晏恭敬地與她行了一禮。
周素殷掩唇輕笑,說道:“也不知什麽女子,能叫你敢來退婚。這可是與我們周氏的婚事,日後莫要後悔才好。”
梁晏不知想起什麽,忍不住嘴角勾起,回道:“她告訴我但求無愧于心,是非成敗不必過問,那都是往後的事。”
退婚并非小事,周氏的族老并未立刻應下,盡管他發誓一切由他擔下,還是被周氏的人不滿地斥責了一番,而後他們又命人去請了平遠侯。
平遠侯正在軍中,忽地聽聞此事,暴怒之下将梁晏帶回了侯府責打,幾鞭子下去皮開肉綻,梁晏依舊不肯改口,罰跪的時候昏了過去,待他再醒來已被鎖入房中,從家仆口中知曉,平遠侯已經去周氏賠罪了。
平遠侯時常不在府中,梁晏被家仆照看着長大,如今見他被打得一身是傷,紛紛勸他給平遠侯賠不是。
“我砸了窗子出去,你們便當做不曾看過可好?”梁晏軟着語氣懇求道。“此事絕無回旋的餘地,待父親回來了,必定還要罰我,你們便放我一次,讓我去舅父那處避上幾日。”
他軟磨硬泡了許久,直到夜裏與平遠侯又争吵了一次,被打得面上都是淤青,總算有家仆心軟,任由他夜裏偷偷溜了出去。
薛鹂幾日不曾離開桃绮院,一心裝病,然而得不到梁晏的消息,她心中忐忑不安,憂慮到在院子裏來回踱步。
只是自那一日後,魏玠再不曾來找過她。如此輕易便擺脫了他,也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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