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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薛鹂醒來的時候天色灰蒙蒙的,分不清是傍晚還是黎明,聽到動靜,守在一旁的女子立刻醒了,連忙将她扶起來。

她見對方面生,警惕地往後退,正想開口詢問,嗓子卻又疼又啞,一開口就像有刀子在刮,又覺着口中似乎有種古怪的腥氣。

女子看出她的不适,連忙倒了杯茶水遞給她。

薛鹂小心翼翼地接過,卻不想如今連吞咽都帶着疼痛。好在喝了兩口茶,勉強能開口說話了。

“你是何人?”

女子不會說官話,薛鹂勉強聽出她說的是:“奴家是小将軍派來的。”

薛鹂笑了,說道:“小将軍,怎得還有人叫他小将軍?”

魏玠聲名遠播,長着一張沒有煙火氣的臉,與帶有殺伐之氣的将軍名號總有幾分違和,薛鹂實在是聽不習慣,如今這小将軍,她便更覺得好笑了。

女子答道:“軍營裏的人都這樣喚郎君,還有人喚他世子。”

薛鹂這才覺得不對,試探道:“你們是何時到……”

她的話尚未問完,門便猛地推開,一個人影迅速跑到榻邊,将她緊緊按到懷裏。

“鹂娘,你可算是醒了。”趙郢驚喜地抱緊她,而後又退開些,捧着她的臉,笑道:“幸好我來的及時,你險些要被那幾個蠢貨害死。”

“趙郢?”薛鹂的身體霎時間僵住了,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病糊塗了,為何眼前的人會是趙郢。片刻間,她腦海中已經閃過了許多種可能,如同那些令她窒息的噩夢一般壓上來。薛鹂慌亂地移開眼,在屋子裏尋找熟悉的身影。

“魏玠呢?”她緊揪着衣角,語氣中有連她都未曾察覺的顫抖。“他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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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郢見她不安的樣子,立刻又将她摟到懷裏,拍着她的肩膀安撫道:“你莫怕,往後他再不能傷到你了。”

薛鹂一聽,也不知怎得,控制不住地流眼淚,一邊咳嗽一邊抽泣,肩膀也跟顫栗不止。趙郢還當她是喜極而泣,輕拍她為她順氣,好聲好氣道:“怪我當日沒能好好護着你,讓你落到魏蘭璋手上,吃了這樣多的苦不說,還險些被他害得丢了性命……”

她只能強忍着壓下情緒,艱難地撐出一個笑來,滿面淚痕道:“我總……等到兄長了,義父與芸娘近日可還好?。”

“他們一切都好,你不必憂心。”趙郢說完後,面色上露出了些許為難,瞥了薛鹂一眼,別開目光,略顯心虛地壓低了聲音。“只是父王他一向愛惜人才,魏蘭璋雖為人卑鄙下作,卻還算有些聰明才智。如今他被魏氏所棄,父王命我留他性命,日後再替我軍效命……只怕是不能替你殺了他。”

言罷,他瞥了薛鹂一眼,看到她愕然的神情,忙又說:“你莫氣,我定不會叫你白白受辱,只需留着他的性命,往後自有法子磋磨他。”

薛鹂搖搖頭,說道:“多謝兄長,既是義父的意思,還是好生留着他吧。既要收他為我軍所用,便不該故意折辱,以免他生了旁的心思,不會忠心替義父做事。鹂娘并非不識大局的人,怎會為此事與兄長置氣。”

趙郢聽她這樣說,心中頓感寬慰,憐惜道:“你莫怕,往後我好好護着你,再不叫你受委屈。”

薛鹂的病逐漸好轉,只是身體仍虛弱。新來的侍女是趙郢在城中随意找的人,薛鹂醒了以後,她便回家去照顧孩子了。而後又來了一個女人,據說是被那些蠻夷擄到軍營中的軍妓,看着與薛鹂一般大的年紀,剛到院子裏的時候,目光總是怯怯的,也不大敢說話,一舉一動都透着小心翼翼。

軍中多是男子,趙郢見她還算安分乖巧,才挑了她來伺候薛鹂。薛鹂問了才知曉,那女子也是吳地的人,雖說鄉音不同,薛鹂也能勉強聽懂些。

女子也告訴她,成安郡不是被敵軍攻陷,而是魏玠甘願降城。

魏氏百年來從未出過叛主之人,而魏玠這個被魏氏捧上神臺,成為魏氏風骨象征一般的人,卻做出了叛主降城的恥辱之舉。

此事一出,魏玠将成為一個笑話,從前的高風亮節,往後都會化為屈辱,成為劃在他身上的刀子。

薛鹂已經知曉了援兵不來的原因,想起從前梁晏與她訴說的種種委屈,再看一眼魏玠今日的處境,不禁有些唏噓。她當初以為梁晏是被抛棄的那一個,如今在看,不被選擇的人只有魏玠。

魏恒涼薄寡情,凡是總是以自己為先,多年的養育抵不過血脈親情,因此他先想着派兵去救梁晏。而平遠侯則恰恰相反,即便往日裏總是對梁晏嚴苛,總是譏諷他不比魏玠,到了要命的時候卻仍舍不下自己一手帶大的仇人之子。

薛鹂忽地有些可憐魏玠,也不知在他得知被兩方抛下的時候,面對這座茍延殘喘的成安郡,他心中在想些什麽。

薛鹂輕咳了一聲,問那女子:“城裏的人還在辱罵他嗎?”

那女子想了想,說道:“有什麽好罵的?要不是魏郎君,城裏的人都死光了,上頭的貴人打仗,我們這些庶民真是遭殃……”

興許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她的語氣也多了幾分憤慨,又嘀嘀咕咕地罵了兩句。

百姓們只知曉自己要病死了,連飯都吃不飽,城外的人叫喊着要屠城,他們很恐慌不已。他們甚至不知曉忠君是何意,臨了魏玠放敵軍進城,卻保住了他們的性命,罵過兩日後便冷靜了下來。

“說的也是……”

寒門學子傾慕魏玠的不在少數,由于他并不如天下士人一般鄙棄寒門,因此如今他落難,軍中寒門出身的将士與幕僚對他還算恭敬。唯有趙郢看他不順眼,總是冷着一張臉,卻也沒有真的為難他。

趙郢與趙統的性子相差許多,且他有個怕夫子的習慣,年幼時在書院總是被夫子呼來喝去,魏玠年長他幾歲,卻因才識在書院替夫子授課,他也曾恭恭敬敬地喚過對方幾次老師。再見他總是下意識緊張,連脊背都會不自覺地挺直。即便如今二人的處境逆轉,從前養成的習慣卻沒能摒棄,也是因此更讓他忍不住對魏玠心生不滿,看上一眼便煩躁不已。

薛鹂的身體好轉後,總算能下榻了,便故意尋了由頭去見趙郢。

趙郢牽着馬,遠遠地看到了薛鹂,立刻撒了缰繩朝她跑過來。

“鹂娘,你怎麽來了?”他語氣欣喜,聲音洪亮清晰,不少人朝他們看過來。

與此同時,另一側的魏玠也停住腳步,目光穿過雜亂的兵馬,落在了相擁的二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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