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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薛鹂見到魏玠這副神情,氣勢也虛了幾分,卻仍沒有知錯的意思,回應道:“你知曉與否,于我而言并無差別,何況我只是心中猜測,未必真的有了身孕,我只是想……”
薛鹂話未說完,魏玠便明白了她的用意,被她氣得冷笑出聲。
“你在想,倘若不曾有身孕,一副湯藥喝下去無關緊要,倘若有了,這湯藥也算有用處。只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你的心意,便不必告知我,只需悄悄将此事瞞過去,是不是?”
魏玠的語氣中都帶着一種盛怒,目光像是化作刀子要将她切開似的。
薛鹂不覺得自己此番有半點錯,面對他的逼問也惱火了起來。“是又如何,我做的有什麽不對,既然結果無法更改,你知曉又如何,無非是徒增煩惱,再添上些麻煩罷了……”
魏玠将地上的草藥碾在腳底,視線死死地盯着她,而後一把将她拽到身前,壓着她伏低身子去看火堆中被焚盡的醫書。
“我怕你将自己害死都不知。這些民間編撰的醫書錯漏無數,用藥極其兇險,十人用藥,有一人能起效已是幸事,因落胎搭上性命的婦人不計其數,你覺着自己有幾條命受得起這般折騰?”魏玠的手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桎梏着薛鹂掙紮的雙手,又問道:“與我無關?你是如何懷有身孕的,可要我再仔細地提醒你一回?”
薛鹂的惶恐不安正如積水的河堤,她強裝着鎮定想要做些什麽去修補,此刻卻被魏玠的話徹底擊潰,幾日來的焦躁不安與委屈都像是潮水般湧上來,将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的眼眶立刻開始泛紅,随後眼淚毫無征兆地往下落,溫熱的眼淚砸到魏玠的手上,卻仿佛帶着能将他灼傷的熱度,讓他的手輕顫了一下,力道立刻便松懈了。
魏玠只覺得薛鹂的行為荒唐至極,他鮮有動怒的時候,偏生他喜愛上了薛鹂這樣一個可惡的人,令他多年的儀态風度都被怒火燃盡了。
“哭什麽,我欺負你了嗎?”他仍是面色冷硬,語氣卻不自覺軟了許多。
薛鹂哭得抽氣,她蹲下身子抹眼淚,将臉都埋在了手臂中,肩膀都一顫一顫的,似乎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魏玠本來一腔怒火,見她這樣,又莫名無措了起來,最後只能俯下身去,輕嘆了口氣,說道:“鹂娘,不會有事,莫要哭了……”
薛鹂全然聽不進他的話,袖襟都被眼淚暈濕了。
她沒有想過當母親這回事,更沒有想過要親手扼殺自己的血脈,今日種種非她所願,她不過也是被推着向前,身不由己罷了。難道她便甘願去遭罪不成,一想到飲了藥會痛不欲生,還會有性命之憂,她便止不住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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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鹂哭得不能自已,卻又心中氣惱,遂口齒不清地責怪起魏玠:“都是你欺負我……我被你害死了……”
魏玠經常見到薛鹂流眼淚,有虛情假意的哄騙,也有讨饒的哭吟,卻是第一次見她哭得這般傷心委屈。
他的确是動了怒,惱火薛鹂欺瞞他,更氣她一時糊塗拿性命冒險。在薛鹂來之前,他翻看着醫書,怒火幾乎要将他燃盡了,連呼吸都變得沉重,他想到了許多讓她長記性的法子,并且想好了此回無論她如何服軟都不能輕易放過她。
然而此刻見她哭得傷心,那些火氣也像是被她的眼淚熄滅了,竟讓他連一句重話都說不出口,只好嘆息一聲,捧起她的臉給她抹眼淚。
薛鹂眼眶通紅,将臉別過去躲開魏玠的手,抽泣漸漸停了,眼淚卻還在無聲無息地流。
她突然很後悔,魏玠總是明面上雲淡風輕,暗中卻将她的路都拆死了,讓她只能選擇與他緊密相連。然而世上的男子最信不得,魏玠又是個瘋子,她怎知這個人心底在算計什麽,便是再喜歡他,也斷不能将身家性命都托付在他的身上。
魏玠猶豫片刻,無奈道:“你身子不好,喝了一陣子的藥,癸水有差錯也算平常,未必懷有身孕……”
話未說完,薛鹂擡起淚眼瞪他,魏玠繼續說道:“我服過避子的湯藥,不該這般……”
薛鹂從前在玉衡居癸水便不大準時,還時常伴有腹痛,後來他也尋醫師為她調理了一整子,好不容易好些了。後來又遇上許多事,避子湯大寒,怕再傷了她的身子,他便不曾對她用過。然而男子的避子湯藥鮮有人服用,成效如何他也不知,若薛鹂當真有了身孕,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薛鹂愕然道:“何時的事,我為何不曾知曉?”
想到此處,她又皺起眉,問道:“難不成你覺着我與趙郢……”
魏玠被她氣笑了,低頭吻上去,撬開她的唇舌,一番纏綿撩撥後,薛鹂氣息不穩,終于不再胡言亂語。
“若真有了……”魏玠的唇與她退開了一小段距離,說完半句後沒了聲音,頓了一頓,才說道:“我要你放棄趙郢,我會送你走。”
放棄趙郢,意味着放棄眼前的榮華富貴。以如今的局勢來看,趙統打入洛陽只是早晚的事。此刻抛下趙郢,她從前的算計與讨好都成了無用功,那些唾手可得的權勢也會化為泡影,為的只是與魏玠一個失勢之人厮守,前路如何根本無從得知,這一切并不值得。
薛鹂沉默片刻,問他:“即便我不嫁他,又如何能與你厮守,趙統并非良善之輩,絕不會輕易放過你我。”
魏玠一眼便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眸光漸漸沉了下去,緩聲道:“你不願為我舍棄趙郢,又想與我糾纏不清……薛鹂,你當真想要我與有夫之婦通奸,做盡天下士人最不恥的行徑,是不是?”
薛鹂愣了一下,羞惱道:“我又不曾逼迫你,這種事倘若不是你情我願,難道是我拿刀架在你脖頸上,逼着你與我通奸不成,你若不願意,我們就此一刀兩斷,往後再不要相見便是。”
她的話說完,魏玠的臉色已經是極為可怖,像是要将她立刻掐死似的。
“鹂娘,你方才是在胡言亂語,現在同我賠個不是,這些話我便當做不曾聽過。”魏玠的語氣溫和中透着森冷,漆黑的眼瞳直直地盯着薛鹂的臉,面色冷得像是凝了一層霜。
薛鹂對上魏玠的目光,也知曉自己方才的話是過火了些,于是軟了語氣,說道:“你想要如何……”
“我會殺了趙郢。”魏玠答得坦然,沒有絲毫猶豫。“你想嫁給他,盡管去試試,趙郢如此喜愛你,趙士端興許會讓你給他陪葬。不過你也無需擔憂,我會将你的屍骨挖出來,絕不讓你與旁人死同穴。”
薛鹂聽他說的一本正經,氣得一時無話。
“趙士端早已疑心你我,如今他當你是我的人,留你在趙郢身邊也不過是權宜之計,至于那句谶言,你能想到的一切,趙士端都能想到。”
薛鹂只是怔愣片刻,很快便明白了魏玠的意思。情愛于趙統而言只是錦上添花的存在,有與沒有都不足以撼動什麽,趙郢是趙統的獨子,如今既然懷疑他的身份,便更不可能輕易讓趙郢娶她。不過是想留着她牽制魏玠,必要時以她來試探魏玠的忠誠。
冷靜過後,薛鹂更為沮喪了。
魏玠是死了心要斬斷她所有姻緣,寧肯以身涉險也要逼着她只能與他糾纏不清。
薛鹂順從的被魏玠摟進懷裏,幽幽開口:“你便不能放過我嗎?”
他冷聲道:“你現在殺了我,我可以放過你。”
很快薛鹂便聽聞趙統當衆給魏玠議親,卻被魏玠拒絕的事,而後趙統便命他領軍去破城,迎戰弘農郡的夏歡。
此戰艱巨,一是對魏玠的試探,二是作為他忤逆主公的代價。
臨行前軍中照常設了酒宴,薛鹂稱病多了趙芸好幾日,并沒有前去,夜裏的時候卻等到了魏玠。
她也不知魏玠究竟是如何想的,連避人耳目都忘了,竟衆目睽睽之下來求見她,似乎她身旁的守衛也暗中換下來幾人。
魏玠見到她後,命人将幾服藥呈上來。
薛鹂臉色很差,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手指緊揪着袖子,也不知怎麽開口好。
魏玠以為她又是不願意喝藥,開口道:“是補藥,不可不喝,我會命人看着你服藥。”
薛鹂目光閃躲,面上也泛起了熱意,小聲道:“你……拿回去,我不用了。”
他危險地眯起眸子,快步走近扣住她的手,沉聲道:“我說了,不可胡來。”
薛鹂不耐地別開臉。“不是……我來癸水了,今日……今日一早,不是身孕。”
魏玠的表情也僵了一瞬,好一會兒了才無奈地嘆了口氣,沉默片刻後,又低下頭靠着她的肩窩悶笑,笑得胸腔都在微微震動。
薛鹂覺得面上無光,索性任由他笑話。
迎戰夏歡的事迫在眉睫,此戰兇險,誰知魏玠能否平安歸來。
她環住魏玠的腰,低聲問道:“你會戰死嗎?”
他低笑一聲,說道:“咒我?”
“要是咒你有用,你已經死千百回了。”她瞥了眼魏玠,小聲道:“多保重……”
“好。”
秋末,魏玠領兵八千,攻打夏歡三萬兵馬,鏖戰半月之久,弘農城破,護送鈞山王兵馬北上之時,魏氏二房長子魏禮秉公滅私,領兵截殺魏玠等人,戰七日,魏玠麾下叛軍全軍覆沒。
消息傳到薛鹂耳中的時候,她正坐在馬車中。聽聞魏玠等人被逼至山谷處,誰也沒有想到魏禮會在城破之時還能忍住按兵不動,直到魏玠殺了夏歡後才遲遲出手。
薛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總覺着此事與魏玠沒有幹系,于是她低下頭,又問了侍衛一遍:“那魏蘭璋呢?”
“薛娘子,是全軍覆沒。”對方以為她沒聽清,于是特意将全軍覆沒四個字加重了語氣。
薛鹂還是愣愣地沒什麽反應,于是他又說:“全軍覆沒,自然是都死光了,魏郎君也不例外。”
她恍惚地點點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許久後忽地從馬車上跳了下去。
“義父呢,義父在何處?”
有人給她指了方向,薛鹂又半刻不停地跑過去,趙統正在與人議事,餘光中瞥見一抹鮮亮的豔色靠近,便擡手示意幾人噤聲。
眼看着薛鹂跌跌撞撞,腳步都不穩地跑到面前,他伸出手将薛鹂扶穩,神情冷肅地看着她平複氣息。
“義父,我想去……”
她的話沒有說完,趙統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薛鹂緊緊攀着他的手臂,乞求一般低下了脖頸。
他微蹙起眉,卻沒有拒絕的意思。
“那處屍首成山,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薛鹂的手臂在發抖,她擡起臉,面色蒼白如紙,眼淚滑到了下颌。
他心中微沉,擡手用粗粝的指腹替她揩去面上濕潤,還是妥協道:“罷了,只此一回。”
“謝義父。”
去山谷埋屍地的路程不算近,薛鹂記不清行了多遠的路,一路上恍惚着總覺得在做夢,直到夜風撲在臉上,似乎帶有一股腥氣的時候,她才恍然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一片屍山血海前了。
一輪冷月高高挂在山谷之上,霜雪似的清輝灑下來,溪流在夜色中泛着一股詭異的暗色。
有人正舉着火把,清點陣亡的将士,薛鹂的到來很是突兀,然而這樣壓抑詭異的氣氛下,人人都緘默着,沒有心思議論。
她只走了幾步,裙擺和鞋邊便被染紅了,不知踩過誰僵冷的殘肢,她險些絆倒,又被侍衛扶穩。
山谷中很冷,冷得讓人打顫,血腥氣濃烈到讓人頭暈。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死人,多得像是一場噩夢,她不敢去看地上地殘肢碎肉,又怕自己不看,會錯過魏玠的屍首,要是他被劈成兩半了,她定是認不出來的。
一片屍山血海中,薛鹂走得很慢,幾乎雙腿都在發軟,終于看到了一片蒼青的衣角,顫顫巍巍去翻開,看到一張青白的陌生面孔,她又在心底連說了幾句無意冒犯,而後繼續起身去找下一個。
找到了又能如何?人都死了,她不是正好解脫了嗎?
薛鹂不知曉自己這是在做什麽,像是昏了頭鬼迷心竅,執拗地要來尋找魏玠。
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薛鹂一聲不吭,走得踉踉跄跄,裙擺與手掌也糊了血,也不知被什麽絆倒了,腳一扭便跪倒在亂石中,周圍有幾具死相可怖的死屍,她餘光瞥見後,呆呆地坐在原地不動,半晌沒有站起身,侍者正要去扶她,身邊卻有一道人影先他一步,猛地将地上的人拽到懷裏抱住。
“我四處找不到你,哪個混賬東西把你騙來的?”他既無奈又心疼,嘆了口氣,将她抱得更緊了些。
聽到熟悉的聲音,薛鹂回過神,卻像是傻了一般仍沒有答話。一直到魏玠将她牽到了溪水邊,細致地替她清理指縫間的血污時,她才哽咽道:“我以為你死了。”
“我沒事。”
“我還是害怕……”薛鹂的手仍在抖,她害怕下一次會在死屍堆裏翻出熟悉的臉。“我喜歡你,我還要跟你成婚,你別死……”
魏玠的動作頓住了,他擡起眼,纖長的睫羽顫了顫,眸子好似映着溪水的波光。
他慢條斯理地擦淨薛鹂的手,低聲道:“我看不清楚,你帶我走高些。”
薛鹂不知曉他的用意,還是帶着他朝着高處走,直到站在了山崖邊,衣衫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她才疑惑道:“要做什麽?”
“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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