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回憶殺八
第四十六章回憶殺八
當然,那天,在喬晉海慌亂而蠻橫的阻止下,紀零河并沒能帶着紀禾離開。
喬晉海的服軟,還是讓紀零河留在了那間空蕩蕩的別墅中。
當然,喬晉海的服軟,只是為了留住紀零河,等場面穩定下來,紀禾分明看見,喬晉海給自己的目光,更多了幾分厭惡。
“零河……早點回房睡覺。”喬晉海垂下眼眸,飛速地盯了紀零河一眼,後負氣一般,疾步回到卧室。
偌大的客廳,留下了一個女人和兩個孩子。
紀禾坐在沙發邊上,眼眸定定地看着紀零河,自己的母親正走向站在不遠處一直啜泣的喬冬。
她一把将喬冬攬入懷中,用柔和的嗓音輕輕地哄着,“別哭了別哭了,媽媽不走。”
“媽媽,你不要丢下我。”喬冬宛如一下抓住浮木的落水者,緊緊拽着紀零河的衣袖,紀禾從未見過他如此狼狽的模樣。
“嗯,只要你不再捉弄弟弟,我就一直在哦。”說着,紀零河用眼神示意紀禾——上樓睡覺。
紀禾眼眸裏的光,如同被風吹拂過的燭燈,終是熄滅了。
沒有媽媽的陪伴,紀禾的腳走在冰冷的地板上,只覺得腳步很重。
他知道,喬冬對于媽媽的愛,沒有一絲的做僞,因為喬冬也是媽媽親生的孩子,而相對的,媽媽對于喬冬的愛,也如同對他一般真摯無瑕。
媽媽是他的唯一,可他卻是媽媽的其中之一。
在這個家裏,喬冬有兩個人愛着,而他,只有一個。
紀禾早已認清現實,現在他只想好好學習,然後等自己出人頭地了,帶着媽媽離開這裏,離開這個空空蕩蕩的、睡在裏面晚上都會做噩夢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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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可能不會很快如喬晉海那般富有,雖然他不能讓母親很快過上如現在這般安适的生活,但……總有一天,他會讓喬晉海知道……
他會讓喬晉海知道,那句“沒一個好貨色”是完全錯誤的,總頭一天,他會讓喬晉海把那句話嚼爛了,吞下去!
猛然間,紀禾想起了一個坐在牆頭邊上的男人,他嘴角含着笑意,不遠處,年幼的紀禾正與一群小朋友玩得滿臉是灰。
對視的一瞬間,男人擡起手臂,朗聲笑道:“紀小禾!把你臉洗幹淨再回來!”
而紀禾咧嘴一笑,全然将他的話語當做耳旁風。
為什麽喬晉海說父親不是好人呢,明明那個男人的笑容,是世界上最溫和耀眼的。
他回首,看着仍舊在母親懷裏抽噎的喬冬——我的父親可比你的父親好多了,他想。
入夜,紀禾的房門被悄無聲息地打開了,紀零河探出腦袋,看着蜷縮在床上一角的小小鼓包,心中猛地一揪。
她記得,在以往那個小小的家,小紀禾總是将四肢展開,睡得四仰八叉。
“對不起小禾,”來到紀禾的窗前,紀零河遲來的晚安吻終于降臨在紀禾的額頭上,“媽媽沒有辦法……”
門口的縫隙被徐徐關閉了,很輕的聲音,紀禾知道,是媽媽離開了。
他沒睡着。
他沒讓她看見,他閉上的眼眸,早已滲出點點淚光。
第二日午時,紀禾站在天臺,兜裏揣着那女生囑咐給赫萊澤爾的信,莫名緊張。
他打算問問赫萊澤爾,昨天在辦公室,那金絲邊眼鏡老師告訴他的事。
或許……帶着點兒質問的性質吧,或許,赫萊澤爾會因此生氣吧……紀禾想不出赫萊澤爾生氣的樣子,但也因此,他心中的緊張更甚。
赫萊澤爾會怎麽回複呢?紀禾不知道。
“哎,赫萊澤爾,這事兒……你是不是做得有點不道德?”
……好像不太好。
“赫萊澤爾,你能不能別再把我倆的對話寫到那上面了?”
……太拽了,不行。
而且,說出口的話,是不是自己于赫萊澤爾而言,就沒有價值了?
瞬間,一股涼意,從紀禾的腦門兒直達指尖。
回憶起赫萊澤爾泛着涼意的眼神和看向天空的側臉,紀禾心跳猛地加快一瞬。
他忽然發現,自己沒有那個勇氣,去承擔那個可能預想到的結果。
赫萊澤爾還沒有來。
不知道是不是紀禾的錯覺,他感覺天臺的風,比往日更涼了些。
午飯好像都要被吹涼了呢。紀禾想着,赫萊澤爾如果不來的話,為什麽不提前告訴他一聲呢?
随即他便意識到,他與赫萊澤爾本身就并沒有什麽約定。
紀禾嘆了口氣,将飯盒打開,風立刻将原本飄向他這邊的香氣吹散,他拿起筷子,挑了一顆青菜,正準備放入口中……
樓下通往天臺的門,吱呀一聲,像是被風吹開的。
紀禾猛地擡起頭,看見赫萊澤爾自那框小小的陰影中走出來,黑色的發絲與明晰的五官,直擊紀禾的視線。
自然而然地,赫萊澤爾坐到了紀禾的身邊,也許有一瞬間,紀禾覺得,剛剛赫萊澤爾看向自己的時候,眼底是有那麽一絲情緒的。
也許赫萊澤爾沒有那麽冷漠。
“……有女生叫我把信給你。”猶豫好一會兒,說出口的卻不是紀禾事先準備好的開場白,他拿出那張已經過期的信紙,看着赫萊澤爾。
赫萊澤爾的目光沒在那信紙上多做停留,但還是擡手接了過去。
紀禾略為失望,他原本以為,赫萊澤爾會看也不看直接叫他丢掉。
然而事實卻是,赫萊澤爾還認認真真當着他的面,将之打開,細細端詳起來。
怎麽會這樣?意識到赫萊澤爾正默讀着那信上的內容,紀禾心中略有些不适,不過這樣的不适,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他只是想——難道那女生先前便跟赫萊澤爾認識嗎?
然後,紀禾就看着赫萊澤爾将那信紙放入自己的口袋中,還略帶幾分鄭重。
“赫萊澤爾,你……那信……那女孩子還不錯吧。”紀禾發現,自己此刻,連組織語言都困難了起來。
“可以帶回去研究一下。”赫萊澤爾的聲音淡淡的。
紀禾一愣,随即幹笑出聲,“那女生聽到這話,得傷心好久吧。”
赫萊澤爾看過來,“不會,她自願的。”
自願?那信裏到底寫了什麽啊?紀禾有些摸不着頭腦。
“關于你,我也已經研究很久了。”還沒等紀禾話題轉移,赫萊澤爾就已經主動說出口。
紀禾嘴唇張張合合,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
許久,紀禾才忽然恢複說話能力一般,“……哦,這件事情啊,我……知道了,就昨天,才知道的,說實話,挺震驚的。”紀禾幹澀一笑,“這次的對話,不知道值不值得你研究。”
不自覺地,紀禾的言語之中帶了點兒諷刺,紀禾生怕冒犯赫萊澤爾,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
“你不願意,我就不勉強了。”赫萊澤爾面無表情地說着,似是沒有被紀禾影響到一絲一毫,“抱歉。”但最終,他還是道歉了。
面無表情的道歉感覺不出任何誠意,但即使是這樣,紀禾也滿足了,他沒想到事情會以這樣和諧的方式得到解決。
“那你……以後還來天臺嗎?”試探性地,紀禾看着赫萊澤爾,說話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地變輕了。
“來。”赫萊澤爾僅說了一個字,便讓紀禾一瞬間得到了巨大的救贖。
太好了,他明天還來,與赫萊澤爾分別後,紀禾走在回教室的路上,滿心歡喜地想着。
教室內,少許的同學正趴在桌子上睡着覺,紀禾刻意放緩了腳步,路過白旭旭的位置時,紀禾聽見一聲不甚明顯的吸溜。
“白旭旭?”紀禾坐在了白旭旭前一排,低聲音喚了他的名字。
帶着滿面的淚痕,白旭旭擡起頭,他紅腫的眼睛浸透了淚水,額上的汗液粘住他淡色的發絲,顯得淩亂不堪。
白旭旭此時的模樣将紀禾驚住了。
“紀禾……”白旭旭壓低聲音,用細碎而沙啞的聲音對紀禾道,“我被學校開除了。”
瞬間,紀禾脊背緊繃,“什麽?”明明自己只離開了不到三個小時……
空曠的走廊,四下無人,白旭旭狠狠揩着自己的眼眸,極力睜開眼睛,他不讓自己脆弱下去,可當他與紀禾對視的瞬間,眼淚又不争氣地流了出來。
“剛剛實驗課的時候,我把試劑瓶打倒……課桌都被腐蝕了,史密斯老師……”
今天紀禾沒有跟白旭旭一起上實驗課課,對于白旭旭的情況,紀禾一概不知,只是之前,從自己上課的教室出來後,隐隐約約,紀禾聽見有同學在嘲笑剛剛實驗課出問題的人。
他未曾想到,那個被嘲笑的人,就是白旭旭。
印象中,昨天那金絲邊眼鏡就姓史密斯。
“他是不是還戴着金絲邊眼鏡?”紀禾問。
白旭旭撇嘴,點頭。
“你別聽他亂說,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開除一個人?他就是吓你的。”
“……他說……他說……他說像我這樣的人,在這個地方,也是浪費時間,別說是領主,連個守護者都做不成……”
“你別理他。”紀禾不明白,身為一個老師是怎麽說出那種話的。
“他說……他說我們學校,不需要你這種只會拖後腿的人,他說我……他說我……甚至連一點點利用價值都沒有。”
“沒事,我們去舉報他。”紀禾拉住白旭旭的手,想帶他去師生糾紛室,之前猥亵學生,加上言辭如此激烈的勸退行為,紀禾覺得,這些理由,足夠讓那史密斯老師下崗了。
“不用了……”白旭旭緩緩掙開紀禾的手,“現在去也沒用了,我……史密斯老師給了我一張單子,關于退學的事情,我已經簽了字了。”
“什麽?”紀禾頭皮都炸開了,他必須得承認自己的瞬間無語,“你……這種事情,怎麽能随便簽字呢?”他焦急又無奈。
白旭旭低着頭,手指糾結地攪在一起,好一會兒,才支吾出聲:“我……能進這裏,的确就是個意外。”
他擡眸飛快盯了紀禾一眼,“其實我是冒用了我弟弟的身份進入學校的……我弟跟我長得很像。”
“原本一直都沒問題的,但不知道怎麽回事,史密斯老師卻發現了……他跟我說,如果我主動離開,他就不追究,其實我父母一直以為我在旁邊的守護者學院上學……”
紀禾瞪着白旭旭,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據他所知,領主學院的門禁系統向來嚴苛,沒有指紋識別認證,基本上是不可能進校的。
畢竟領主學院的學生,将來大多會成為政治權利的中心,屬于秘密培養項目。
“但認證系統呢?你是怎麽做到的?”半天,紀禾才憋出這樣一句話。
冒用他人信息進入領主學院……這樣的過錯……如果被校內領導發現了,根據其性質的嚴重程度,白旭旭可能是會被判刑的。
“我們家還是有點錢……所以,跟監察的大哥說一下就行了。”白旭旭說得無知無畏,看着他臉上純粹的笑,紀禾只覺得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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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