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舍不得

第37章 舍不得

臨分別時, 遲遲忽然叫住他:

“探微哥哥。”

少年轉過身來,腰間垂下的劍穗深紅如血。像是給他增添了一抹生機。

彼時月色幽微,開放在他灰綠色的眼眸, 宛若潛藏了一整個春。

“假如有一天, 我要離開你,獨自去往很遠的地方。”

“就像今夜你離開我, 獨自涉險一樣,你會不會也如此不舍?”

他沒有說話。薄薄的唇抿成一線,他忽然笑了。

“小年糕居然想着離開我啊?”他走近一步,不知是否光線的緣故, 眼底灑落濃濃的陰翳。

遲遲眼皮猛地一跳。感覺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她向來坦誠, 此時頂着巨大壓力,竟也實話實說:“我……我就是想以後出宮開個食肆。我想……就算我不在你身邊了,你也要好好吃藥,健健康康的。”

“不是說過我心疾一日不愈,就一日不離開的麽?”施探微握住她的手,輕輕貼在胸口,喟嘆一聲, “還是說, 小年糕是在騙我呢?從頭到尾,不過是緩兵之計?”

遲遲被他捉着松不開手, 連忙解釋道:“沒有騙你。你要只是小和尚, 我們就一起開食肆,我賺銀錢養你。永遠在一起也是可以的。可是你……”

“現在也沒變啊。”

施探微有些執着地看着她, “不管我擁有什麽樣的身份地位, 我都是你的小和尚。這一點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他似乎考慮了一下, “至于你想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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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遲眼眸一亮, 他便垂下眼眸,徐徐地說,“當然可以了。但是——”

“要在我看得見你的地方。”

那就是天子腳下了。遲遲沒有想到他會答應自己。

“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我家小年糕的心願,當然要努力幫忙實現,我還等着當東家呢。”他笑吟吟地說,“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你說!”遲遲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

他單手捧起她的臉,指腹擦過她嫩白的肌膚,眼眸很深,“不許喜歡旁人。”

“不許親他。不許抱他。不許像對我那樣對他。”

“之前的就算了,但是之後絕對,絕對不能喜歡上旁人……如果哪一天,你想要嫁人了,那個人也只能是我。”

嫁給他……

等等……他是皇帝啊。

他說這句話的意思不就是空置後位,直到她下定決心,跟他結為夫妻嗎?

遲遲有些恍惚,真的……有那麽喜歡嗎?他們明明重逢不久,他對她的情感就好像濃烈到一種不正常的地步。

“為什麽?”

“只要是你,我都可以讓步。”他不假思索地說。

遲遲一把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胸口,聽着那沉穩有力的心跳。

頭頂上的聲音含着笑:“這麽舍不得我啊,那我今晚留下來好不好?”

說真的那一刻遲遲很是心動,不過出于女兒家的矜持,她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探微哥哥。”她仰着小臉,忽然伸出小手,将衣領往下拉了一點,露出瓷白的鎖骨。

“我想請求你。”

她的肩膀很是纖弱,肌膚白潤,仿佛一掐就會留下印記。鎖骨上有一道印記形似桃花,卻是殘缺不全。

施探微垂眼看着,舊夢再一次湧上心頭。

被濃霧籠罩的雨夜,墳墓前身着紅裝的女子,染血的荞麥花。

最後定格成熊熊大火中的孩童的屍身。那個孩子的鎖骨上,也有這樣的胎記。

遲遲紅着臉說,“娘親說,相戀之人,會在彼此身上留下獨特的印記。”

“我想讓你,在這裏畫一朵桃花。”

施探微的手指蜷縮,他咽下湧到喉嚨的血,低低地說,“好。”

遲遲看着他去準備工具,心想探微哥哥抱着她的時候像狗狗,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又像貓貓,優雅而貴氣。

修長雪白的手執着一支細筆,輕點朱砂。他将她的外裳褪至肩頭,專注地沿着那道胎記勾畫。

每落一筆,就是輕微的癢意,那癢一路到了心裏去。

偏偏他眉目低垂,淡漠冷靜,遲遲別開眼睛,強忍着羞意,卻忍不住皮膚的激栗,圓潤的肩頭泛起薄紅,眼中也仿佛蓄積了一池春水。

她有些後悔不該提出這樣的建議,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麽?

卻聽他嘆了口氣,“這要我怎麽專心吶?”

輕笑着,落下最後一筆,随意擱置在一旁。他轉過身,将手浸沒在冰水中,垂着眼十分慢條斯理地洗滌着。

遲遲看向鏡中,一時愣住。

只見少女雙頰薄紅,纖細的鎖骨上冉冉開放着一朵桃花,栩栩如生,濃麗非常。

“真好看!”她感嘆道。

施探微洗完手,亦是走到她身後端詳着。

他忽然貼靠過來,指尖帶着水意,輕撫那朵桃花旁的白皙肌膚。吹進她耳邊的氣息克制而灼熱,“記住了,只有我可以給你留下痕跡。”

被他撫過的肌膚留下一串燥熱,遲遲突然生出一絲渴感。她連忙按住他作弄的手,拿起梳妝臺上那支朱筆。

“你低頭。”

遲遲轉過身,她沒有那麽出神入化的工筆技藝,便踮着腳,用那朱砂在他額心一點,還原記憶裏小和尚的模樣。

少年眉心點紅,烏發淡唇,真如月下仙君般俊美。

“這樣代表你是我的人啦。”遲遲放下筆,振振有詞地說道。

施探微看着她,眼眸裏濃濃的滿足感。

像是要将這個少女侵吞入腹。

……

翌日一早,施探微便整裝待發。

實在眷戀不舍,遲遲就将臉頰貼在他的掌心,親昵地蹭着,像是小時候蹭着娘親那般。

他指骨修長,帶着涼涼的溫度,掌心又是幹燥寬厚,蹭起來格外舒服。

“別這樣,”施探微忍不住笑,又很溫柔,“我都舍不得走了。”

他無奈又寵溺地把小姑娘望着,眼眸中的碧色幾乎化成一灘水。

崔元清在一旁袖手,眼觀鼻鼻觀心當沒看見,天家之事最好還是不要摻和。

就是身邊這位廣陵王殿下……表情不太對。

施見青冷漠地将他們看着。

明明得知自己身世。頂着欺君的罪名不僅不見疏離,反而更加親密。

施見青都想不通,究竟是她太過大膽,還是堅信施探微不會拿她怎麽樣。她到底憑什麽?

他冷冷地看着,現在如膠似漆,也只不過是在關系碎裂後增添痛苦。

施探微走後,他邁步到少女身邊,好笑地問道,“打算在這裏站成望夫石?”

望夫石?遲遲有點害羞,轉過臉來看着他時,卻分外清醒。

“你為何不去?”

“皇兄沒有旨意,本王自然也沒必要時時刻刻地緊跟着。”

不過施見青确實意外,施探微真就放心把她留下?

真不知是太相信年遲遲。還是,太過自信?認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施見青心中冷笑。皇兄啊皇兄,焉知笑到最後的,不會是臣弟。

他垂下眼眸,遮住裏面的濃黑翻湧,輕嗤一聲,甩袖道,“你就自己在府裏等皇兄的好消息吧。本王約了徐彥之跑馬,便不奉陪了。”

少年眉眼桀骜,好像重新變回了那個張揚跋扈的廣陵王。

遲遲扭頭一看,徐家兄妹果然一早就候在馬車旁。那個給她起外號的徐六娘見了她,拼命沖她招手,笑得格外燦爛:

“小娘子!一起去玩呀!”

“不去了。”遲遲連連擺手。

這位徐家娘子對她太熱情了,明明之前還偷瞄施見青瞄得起勁呢,怎麽突然……難道她喜歡女子?

遲遲吓得一抖,連忙把這個奇怪的想法從腦子裏趕出去。徑自去往崔府的藏書閣,找了幾本閑書來看。

說是閑書,多半都是一些關于元鶴帝的傳記。自那日從徐彥之口中得知了自己真實的身世,她便想要了解這個素未謀面的生父,亦是了解娘親的過去。

道聽途說終歸不可信。透過書中的記載,倒可想象此人的風姿。

她還找到了他的畫像,騎着高頭大馬,手握長刀,姿容俊逸,神勇非常。

原來娘親傾心的,是這樣的男子,她好像可以理解……可是為何,娘親從來不曾提及他呢?

日漸西沉。

遲遲打了個哈欠,把幾乎堆積成山的書卷推到一邊,伏倒在桌案上,昏昏欲睡。

夕陽暖黃的光照在她臉上,依稀可見細小的絨毛。

然後她本來快閉上的眼睛,慢慢慢慢瞪得溜圓,驀地直起身子,睡意一下子跑光了。揉了揉眼睛,等下……她不會看錯了吧?

那是……個人?

窗外的樹枝上,赫然坐着一個藍色衣袍的青年,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他書生打扮,以手托着腮,似乎嫌不舒服換了個姿勢,不知從哪掏出一把羽扇,嘩的一下打開了,鬓邊發絲飛揚。

“小丫頭,你就是蘇寒璧的女兒。”他的聲音清晰地透過窗戶傳來。

“你是?”

“無色閣閣主,桑若。”

居然親自來找她了?

“我爹對你娘,那可是念念不忘啊,”她還在吃驚,就聽這個桑若滿含幽怨地說,“冷落我們母子那麽多年,所以我今天是特地來殺你的。”

“……”

用那張狐貍般的笑臉說出這麽兇狠的話,實在是太違和了。

“對了,之前你們在密林裏遭遇的那些殺手,也都是我派的。要是早知道你也在,我就親自來一趟了。”他用一種邀功的語氣說,又嘆氣,“可惜,沒能要了皇帝的命。”

那些殺手原來都是他派的!

遲遲警惕起來,“你這般大張旗鼓地找我,到底想做什麽?”

她絕不相信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按徐彥之的話來說,桑家經營無色閣那麽多年,恐怕早就收入囊中。

沒人會願意乖乖把吃進肚子裏的吐出來,這是違背人性的。所以他四處尋她,甚至現身相見,一定有別的目的。

“目的?”桑若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麽,那雙狐貍似的眼眸一眯。

“為了娶你。”

他嗓音款款,若非眼裏沒有半分愛意,真要叫人以為,他對她情根深種。

“……”

“你我二人,指腹為婚。乃是從小定下的姻緣,不信你看。”

說着他從袖口裏取出一紙婚書,抖抖索索,指着上面燙金的幾個大字,振振有詞。

此人滿口謊言,不可輕信。

如果他真是與自己從小定親,為何從來沒聽娘親提起?

遲遲說:“你少騙我。”

“哈哈哈,”婚書被他捏皺,桑若撫掌大笑,“小丫頭真有趣。難怪那倆兄弟都喜歡你。我來,其實是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

“大慶很快就要易主啦,”遲遲一怔,桑若卻笑得幸災樂禍,“十年前他僥幸逃脫,這一次可是逃不掉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施寒玉處心積慮為他布下的局,他竟自投羅網?不知是真不怕死,還是太過自負?”

“皇室異瞳者如鳳毛麟角,凡生異瞳者,無不驚天撼地、攪弄風雲。十年前,是施寒玉。十年後……”

桑若把玩着羽扇的扇墜,眼神高深莫測,“又會是誰呢?”

“這是他逃脫不了的宿命,唯一能救他的,只有你。”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可等她要追問,跑到窗前一看,唯有月色澄澈如水,那棵樹上早已空無一人,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遲遲心驚不已,這無色閣的閣主,竟有如此高強的功夫,來無影去無蹤。

“歸雲嶺?”

“不是不讓你去麽。”施見青提起施寒玉就一臉厭惡,“那個瘋子死了這麽多年還不消停。如果真是他針對皇兄所做的局,你去,無異于送死。”

遲遲皺眉,“反王之禍,你和探微哥哥都被關起來過。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本王也不知,”施見青道,“本王與皇兄被分別關在不同的地方。”

暗無天日,忍饑受凍。

許是因為身份的緣故,他被單獨關在一個牢房,對面的牢房裏則關押了很多人。

每天他都能聞到濃濃的臭味。

那些人看上去像是平民小孩,他們衣衫褴褛,像是老鼠般擠在一起,臉上寫滿了恐懼和麻木。料想自己好不到哪裏去,也是一樣的神情。

蒙着黑紗的人來來去去,每過一段時間就拖走一人。

都是與他年紀相仿的孩童。

只要被拖走的人就沒有回來的,想必都死了吧。

不知什麽時候就輪到自己,每每出現這個想法,他就會有些想念皇兄。

永遠冷靜、理智、鎮定。似乎只要看到那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自己也能像他一樣不再恐懼。

不過……

施見青冷冷地笑了,就連那個瘋子般的施寒玉,也選擇了施探微。他甚至把他從牢房裏放了出來,給他求之不得的自由,牽着彼時還年幼的施探微,來見過他一面。

除了面色有點蒼白,一切都跟以前沒有什麽區別。他的臉上依舊沒有別的情緒,灰綠眼眸淡漠如水。

施寒玉憐愛地撫摸孩子的頭,一只灰綠一只漆黑的眼眸中,浮動着一絲毛骨悚然的狂熱。

“真希望你是本王的孩子啊。”

說罷,他用厭棄的眼神看了牢房裏的施見青一眼。

好像在懷疑明明是雙生子,為何哥哥天資卓絕,弟弟卻是一個廢物。

想到這裏,施見青的臉色有些扭曲。

遲遲道:“我要救人。”

“好啊。”

施見青端起茶杯,唇邊挑起一個漠然的笑,“我可以幫你,不過救出皇兄以後,你便即刻出宮,并發誓永不與之相見,如何?”

他循循善誘道,“終有一日,你的欺君之罪會被發現。你也不想看到他越陷越深,最後陷入兩難吧?”

他一副為施探微考慮的樣子。

遲遲沒有多想,“我答應你。只要他能平安無事,我可以不再見他。”

施見青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在确認她有沒有說謊。

“來人!”他衣袖揚起,血紅朱雀紋流光溢彩,“為本王更衣。”

聽說施五郎有危險,與施見青關系日漸親近的徐彥之和徐六娘也想跟去,并且表示可以提供路上一切所需。

施見青沒有異議,淡淡掃了他們一眼,算是默許了。

遲遲看在眼裏,近來他與徐六娘走得蠻近,加上前面的英雄救美,倆人若能走到一起,也是一樁好事,她便刻意給他們騰出獨處的空間。

于是一路上她沒事就去找徐彥之唠嗑。

徐彥之見多識廣,也很樂意同她說一些行商過程中的趣事。遲遲聽得津津有味,總是捧着小臉,崇拜地看着徐彥之,把這個憨厚的漢子看得不好意思。

直到夜裏外宿時,徐六娘複雜地看着她,道:“花栗鼠你可知道,這幾天施六郎心情不太好。”

遲遲撓頭:“啊?有嗎?”

徐六娘搖頭,“沒什麽。就是他總是問我,該怎麽與心上人相處。”

遲遲茫然地跟她對視,不知道這算什麽心情不好?她才算心情不好吧,她一路上都在擔心探微哥哥的安危,覺都睡不好。

徐六娘無語凝噎。

一路車馬颠簸。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遲遲做了個夢,夢到了小和尚。

赫然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和尚!

雖然穿着華貴的服飾,戴着漂亮的玉冠,但那約莫八九歲的清瘦身形、俊秀的面容、烏黑的長發,就是她小時候最好的玩伴無疑。

她高興地跑過去,卻發現自己的手從他身體穿了過去,碰不到他,看着他高貴而冷漠的模樣,她忽然反應過來,他不是小和尚,他是太子殿下。小和尚不是這個樣子的。

她手足無措地跟在他身後,看着他披發赤足,行走于夜色之中。

這裏她來過,是太子的寝宮,這個時候應該還沒有被廢棄,布置得極為富麗堂皇。

他穿着一襲紅得像血的長袍,露出的腳踝纖細而蒼白。手持寶劍,灰綠眼眸閃爍着妖異的光,只會一遍又一遍,冰冷、機械地吐出一個“殺”。

遲遲只能焦急地看着,什麽也做不了。宮裏的人都說他病了,用了很多辦法給太子治病,全都沒用。遲遲心想,接下來就該送出宮了吧?

然而不知為何他并沒有被送出宮去。

自然也沒有遇到她和娘親。

忽然有一天,他病愈了。

他重新挂上笑容,每天循規蹈矩、晨昏定省、禮賢下士,待誰都很溫和寬厚。

她驚訝地發現,就連施見青也跟他關系極好,時常相約着出宮狩獵,其樂融融。

先帝駕崩,太子登基那一日,他跪在歷代帝王的牌位之前,定定地與那些牌位凝視了許久。

遲遲感覺他的眼神冷冷的。

不像一個活人,倒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陰靈。

她剛冒出這個想法,一轉眼,又是截然不同的場景。

打量着周圍的陳設,她暗暗猜測,這裏應當是聽政殿,君王上朝之處。

忽然覺得一陣不對勁。

宮門緊鎖,只有淡淡的光線透過縫隙,照出帝位上那道英挺的輪廓。

少年高踞于帝位之上,濃密的眼睫低垂着,居高臨下地俯視,有些厭煩又有些漠然。

遲遲僵硬地順着他的視線看去。

江從安年若寒施見青秦威羅赤。還有許多她叫不出名字的陌生的面孔。

所有人,所有人都死了。

文武百官全都在此,他們的屍身堆疊在一起,血流成河,場面極為壯觀也極為血腥。

他蒼白的面頰上沾了點血,就像當初她給他在眼角抹開的那一滴,胭脂般豔麗。

他掀開濃長的眼睫,那雙灰綠色的眼眸依舊漂亮到讓人眩暈。

他對着滿地屍體,輕輕皺了一下眉頭。

僅僅是皺了下眉頭。

然後他拿起一把劍,他愛憐地端詳着它,仿佛那是他的愛人。那把劍光禿禿的,黑漆漆的,沒有她送的劍穗,什麽也沒有,像是失卻了所有生機。

遲遲的心中驟然升起極大的恐慌,她迫切地想要阻止接下來發生的事,然而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眼前噴濺的紅,鋪天蓋地,宛如盛開的焰火。明明是夢,她卻清晰感到了溫熱腥黏飛濺到臉上。

她呆呆地站在那裏,手腳冰涼。

她看着他滿臉是血地躺在那裏。她聽着他的呼吸慢慢冰冷。

“朕這一生,似乎,一直在等一個人……”

他嘴裏嘔出鮮血,對着虛空伸出手來,他喃喃着,那雙灰綠色的瞳孔極致溫柔,又極致虛幻。

“你幾時才來呢?罷了,罷了,這樣糟糕的人世,莫要再來了……”

這樣輕柔的聲音,可遲遲卻覺得滿心的哀傷孤寂,心痛到幾乎不能呼吸,哭着從夢裏醒來。

作者有話說:

夢是哥哥沒有遇到遲遲母女後發生的故事,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批。番外會寫,很虐很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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