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從校園到社會 “可是你似乎對他有些敵……

從校園到社會

03

程樾不知道, 是什麽促使賀言在這個時候就做下這樣的決定,她和賀言的經歷不同,自然無法感同身受, 既不可能煽風點火,也不可能勸他三思而後行。

這裏唯有一件事, 程樾是清楚的, 那就是他們都過着自己并不想要的生活。

這話若是被旁人聽到了, 一定會覺得他們是在凡爾賽,畢竟都生在這樣的家庭了,怎麽還能有這麽多不滿, 還說自己不想要呢?

可事實就是如此,如果可以,程樾真希望用現在的一切換一次任性,就像邵北川一樣,去他想去的地方追求理想,哪怕結果不好,或者像是褚昭一樣,無須承受家裏的壓力,在十幾歲的年紀就遇到了願意奉獻一生的追求。

程樾和賀言, 恰恰就是邵北川和褚昭的反面,他們有太多的負累和責任, 他們要承擔許多人的未來,也是各自家庭未來的頂梁柱。

他們都太累了, 心裏累, 腳下累。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壓抑着,克制着, 忍受着,就像是一座火山,早晚都會有爆發的一天。

賀言自小就受到賀之秋的鞭策,将賀之川視為敵人,而對賀之川來說,賀之秋帶賀言回到賀家,就是侵略者。

這場戰争必不可免,即便是親人也是一樣。

只是程樾沒有想到,賀言這個決心會下的這麽早,大概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賀之川做了什麽事,才會将賀言的火山點燃吧。

程樾許久沒有接話,只是沉默的将溫水喝光。

等到杯子見底,賀言又拿着它出去了,回來時,手裏還多了一個裝滿溫水的水壺。

程樾看着賀言坐下,并将溫水注入水杯,随着杯子逐漸蓄滿,杯子推到她面前,程樾也緩慢地擡起眼。

她有些累,也有些困,那是多日來不休不眠導致的,也是那些感冒藥帶來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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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着困意,問:“你希望我怎麽做?”

賀言坐正了,正色道:“幫我。”

程樾疲倦的扯出一點笑:“我有條件。”

賀言點頭:“你盡管說。”

賀言本以為程樾是要提條件,講利益。

可當程樾開口時,卻是這樣說的:“你必須贏,贏得徹底,不能給他翻身喘息的餘地。我只和勝利者合作。這也是基本要求,你同意麽。”

至于其他要求,那是後話。

賀言一頓,瞬間明白程樾的意思。

無論是失敗、心軟,或是婦人之仁,他都不配和程樾坐在同一張談判桌上。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賀言恍惚了一秒。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一件過去幾個月都沒想通的事,那就是程樾為什麽對藍光樂隊這麽好。

在賀言看來,邵北川和她只不過是一時意亂情迷,兩個人都是忽然見到身處不同世界的對方,感到好奇,再被吸引,那是很正常的。

可是邵北川态度堅定且決絕,即便如此也沒有更改去意大利的計劃,甚至還提前了一個月,對程樾沒有半點不舍。

程樾表面上不說,但賀言總覺得,她和以前不一樣了,尤其是在某些瞬間無意間流露出來的失落,以及偶爾的走神,那都說明了她對那個男人投入了感情。

當邵北川離開,按理說這段感情也該逐漸收尾,可是程樾對藍光樂隊的後續安排,真是盡心盡力、親力親為。

賀言覺得程樾其實沒必要做到這步,她雖然簽了樂隊,卻也可以找一個靠譜的策劃經理人去做後續工作,她是老板,沒必要上趕着。

直到這一刻,賀言才忽然明白了。

在某個方面,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程樾和邵北川,實際上有着十分相似的一面。

賀言嘴唇動了動,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之前,已經問出那句話:“如果邵北川為了你留下來,你會怎麽看他?”

程樾剛要喝水,手上一頓,放下水杯時,忽然對着賀言笑了。

賀言盯着那笑容,心裏有着說不上的滋味。

程樾說:“他不會。”

如此篤定。

是了,就在這一點上,邵北川和程樾是同一種人。

賀言眼裏劃過一絲難堪,可他卻快速掩飾了,仍是不死心的找補:“我是說如果,如果真的發生了呢?”

程樾收了笑:“你是不是想說,我會不會因此改變對他的态度,我喜歡他,就是因為他從沒有為我停留過腳步,我就是賤骨頭,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程樾戳破了所有窗戶紙,賀言耳根子一陣熱,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他想着,反正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丢臉,他心裏有她,她一直知道。

于是賀言咬了咬牙,點頭。

程樾卻挪開目光,看向包廂的小窗,窗戶外是酒吧的後花園,有點情調。

程樾說:“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他留下了,那也與我無關。”

賀言一怔。

果然。

其實這個答案,他早該想到的。

程樾繼續道:“他是他,我是我,我們生下來,本應該只對自己的人生負責,沒必要為了半路遇到的陌生人,為了一段互相吸引的感情,就賭上後半輩子,這樣的決定不僅魯莽、失智,也是對自己的不負責,和對他人人生的綁架。憑什麽呢?”

其實這件事,程樾也不是沒想過,只是沒有和任何人提起。

邵北川若是留下,那也絕對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他認為比去意大利更值得的事。

她喜歡他,也向往他握在手裏的“自由”,而她所說的“本該只對自己的人生負責”,說出來輕巧,她卻做不到,起碼暫時還做不到。

有些人擁有自由,卻不珍惜,一個人不敢做決定,不敢承擔後果,非得找人捆綁,有些人被束縛着,心有不甘,嘴上挂着抱怨和哭訴,行動上卻又不敢反抗,逆來順受的忍受這一切,這樣兩種人程樾都不會愛上。

唯有邵北川,他有她向往的東西,并且知道如何去運用和支配。

賀言似乎被程樾的話觸動到了,也不知道他想到什麽,又問道:“也就是說,如果邵北川為了你而留下,你就不會愛他了。”

程樾覺得好笑,又一次看向他,隔了幾秒才說:“賀言,你真是什麽都不懂。何必執着要一個答案呢?”

賀言接不上話。

他也知道自己是在較真兒,是在鑽牛角尖。

邵北川不會這麽做,如果他真是這樣的人,當初程樾就不會主動靠近他。

奇妙的是,在這段明明只有程樾和邵北川兩個人的感情裏,賀言卻總是覺得自己也參與了,并且想要給自己尴尬的處境找一個舒服點的位子。

偏偏,程樾并不給他臺階下。

更可笑的是,也沒有任何人讓他去踩那臺階,是他自己非要上。

賀言垂下眼睛,安靜了片刻,等到心情平複下來,這才說道:“是我想多了。”

程樾看着他,忽然話鋒一轉,說:“你有對付賀之川的決心,我很期待,我知道你也不會永遠忍受。不過有一點你還是要謹慎,有些事是沒有兩次機會的,賀之川并不容易對付,如果一擊不中,很有可能失敗的人就會是你。”

賀言深吸口氣,接道:“我明白,我也知道以我現在的能力,拿他沒有辦法,公司裏他是主導,高管們信服他,他做事小心謹慎,也沒什麽錯漏可抓。”

程樾似是笑了下:“是人就有弱點,越是小心謹慎的人,弱點就越致命,只不過被他隐藏起來了。”

賀言說:“其實那個弱點已經浮現出來了,賀之川想掩飾,但她自己卻選擇用張揚的方式表現出來。”

這次,程樾是真的笑了。

他們都知道賀之川最大的弱點,就是他女兒賀緋。

賀緋,張揚跋扈,不知天高地厚,是被賀之川夫婦養廢了的富二代,既沒有經商的天分,也不擅長勾心鬥角,遇到不滿的事就一意孤行,魯莽、任性遠大于獨立思考的能力。

說穿了,這也是因為賀緋闖禍之後,賀之川總是給收拾爛攤子才養出的後果。

惹事了無所謂,自有父母善後。

這個雷是賀之川自己埋下的,她早晚都要炸,只是什麽時候炸,怎麽炸,爆炸威力能有多大,那就不是賀之川可以控制的了。

這之後,賀言和程樾又聊了聊他個人的意思。

賀言已經開始計劃了,找個契機,布個局,引那顆雷爆炸。

程樾卻說,最好不要人為,痕跡明顯,還容易留下漏洞給賀之川,既然賀緋是個定、時、炸、彈,那倒不如靜觀其變,等到她出事時,再稍作火上澆油,這樣即便将來賀之川發現端倪,也不會視他為始作俑者。

反過來,若是賀言來操作這件事,一旦賀之川抓到把柄,反守為攻,那賀言不但理虧,還會處于挨打的位置。

程樾說:“賀之川的手段遠比你我厲害,他到底是個老狐貍,這方面的經驗他很豐富,對付這種人,如果用他最熟練的伎倆,那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不過就算是老狐貍,也是個護崽的老狐貍,只要小狐貍出了事,老狐貍就會疏于防備。

聽到這裏,賀言不再多言,也自覺先前是他太着急了,如今和程樾聊過之後,他也漸漸平定下來。

其實這裏面的道理賀言也是清楚的,只不過他當局者迷,若是換作他和程樾易地而處,八成也會這樣規勸。

只是聊到這裏,賀言卻嗅到一件事,他說:“在我印象裏,賀之川和你父親關系一直不錯,合作也很愉快。”

程樾靠向沙發背,點頭:“确實如此。”

賀言皺了皺眉頭,并不确定的問:“可是你似乎對他有些敵意?”

賀言的嗅覺并沒有出錯,若說程樾為了自己的合作夥伴,就提前鏟除程中月的左右手,這未免有點說不過去,也太着急了,就算要清理障礙,那也是先對程氏集團裏那些倚老賣老的老東西下手才對。

可偏偏賀言對程樾袒露想法時,程樾沒有阻止,反而還幫忙出主意,并且提出要求,只許成功不能失敗。

為什麽?

賀言自然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那是程樾看在他的面子上,他想着,或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賀之川曾經深深地得罪過程樾,而程樾并沒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來,只是伺機而動,等到時機成熟了,再送他一程。

程樾撐着頭,她已經十分疲倦了,只說:“我有點累了,想睡會兒,你有事就先走吧。”

這話落下,程樾便當着賀言的面合上眼。

她裹着自己的羊絨外套,拉高外套的領子,将自己縮小,頭一歪,就靠向沙發扶手。

賀言怔住了,一時卻不知該不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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