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蛻變 “我要你和韓羽解除婚約
蛻變
09
後來幾天, 程樾聽紀淳說,邵北川非常“乖巧”的聽從安排,每天按時回酒店睡覺, 醒來就去錄音棚工作。
範陽一直陪着邵北川,聽說進度比之前好很多。
公司方面也在積極給藍光成員尋找宿舍, 目前已經看中幾家, 正在談細節。
再一轉眼, 又要到程樾和韓羽約定的日子。
可就在前一天,程樾剛走出程氏準備回家,沒想到司機幫她打開車門, 她便看到坐在裏面的韓羽。
程樾有些驚訝,笑着坐進車裏時,掃過韓羽臉上的疲倦,和眼底的暗湧,心裏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車子的前半程,兩人聊得并不愉快。
韓羽簡單提到這幾天被事情絆住腳的流程,言辭間似乎欲言又止。
程樾笑容落下了,總覺得他還有後話,而那些才是重點。
程樾心不在焉的聽着, 再一想,這是第一次韓羽在她面前這樣, 似乎有些愧疚,又好像不知道該怎麽把事情說清楚。
而眼下會有什麽事情讓韓羽愧疚呢?
程樾心思動了動, 忽然将他打斷了:“還有半個月咱們就要訂婚了, 以後你我就是一體,有什麽事你不妨直接一點告訴我,我也會幫你的。”
說話間, 程樾去握他的手。
韓羽反應也很快,他用力抓住程樾,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後,正色的看向她:“其實我今天就是來和你聊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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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樾盯着他的眼睛,沒有放過任何細節。
直到韓羽說:“我想,訂婚儀式恐怕要延期,或者取消。”
程樾竟然沒覺得驚訝,她只問:“理由呢?”
韓羽說:“William出車禍了,很嚴重,現在在法國那邊的醫院裏,他要求見我一面,我必須過去。其實我已經訂好了機票,今晚就飛。”
程樾愣了愣,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程樾說:“你是怕趕不回來麽?可訂婚還有半個月,你預備一直留在那邊?”
韓羽解釋道:“他不僅是我的生意夥伴,更是我的朋友,這個時候我必須過去。據我對他的了解,我想這次去,短時間內恐怕趕不回來。我問過飛絮,是醫生親口告訴她的,現在只是用藥吊着他的命,讓我務必盡快過去,否則可能趕不及最後一面。”
用藥吊着命,短時間內趕不回來?
程樾消化着這些碎片信息,漸漸明白過味兒了。
要說是安排親人見最後一面,陳飛絮一直陪在那邊,William的父母也應該在法國,這部分應該已經完成了。
可是在親人見過之後,William還是要求見韓羽,這就說明有很重要的事他們必須當面說,而且William不願轉達,一定要親□□代。
一個人在離開之前一定要交代的事,通常都是麻煩事,而這層麻煩是帶給韓羽的,所以韓羽才會說短時間內回不來。
想到這裏,程樾問:“既然你們彼此了解,那麽據你估計,William要交代給你的事,關系到什麽?”
韓羽幾不可見的擰了下眉頭,說:“保守預測,和他公司的經營狀況有關,可能會波及到我這邊。還有,他和飛絮感情很好,我想也有托我保護她的意思。生意上的事,飛絮不懂,而且她現在剛遭受打擊,精神混亂,搖擺不定,至于William在法國的家人,他也不是十分信任,所以……”
韓羽的話說的比較含蓄,可程樾卻能聯想到很多利害關系。
就好比說賀家和褚家,明明是一家人,可是出了事,卻毫無凝聚力,所有人想的都是自己的利益,想的是趁火打劫,以及這件壞事對自己有什麽好處。
在這一點上她真該感到慶幸,程中月和齊慧歆只有她一個女兒,程家也沒有其他旁支足以抗衡,否則難保不會變成賀、褚兩家那樣。
再說William,雖然韓羽和她提起的事不算多,卻也能令她從一些細節中推斷出來,韓羽和William的關系是高于合作夥伴的,韓楓努力了這麽多年都沒有拆散他們,韓羽甚至可以相讓陳飛絮。
而William到了彌留之際,最信任的也是韓羽。
為了這份信任,為了多年的合作關系,韓羽都不得不去。
他一旦去了,就意味着這個忙他要幫,有些事他要負責到底,那樣就勢必會耽誤回來的行程,會錯過訂婚。
程樾許久沒說話,韓羽始終握着她的手。
車子裏安靜的不可思議,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程樾忽然出聲,讓司機靠邊停。
很快,車子停在一個小公園附近。
程樾和韓羽一起下了車,走到無人的地方,她才問道:“你去法國除了接手William留下的麻煩,還有一點,就是要弄清楚這件事會給韓家帶來多大的波及,是不是?”
韓羽背脊筆直,任由程樾盯着,他微微颔首,并不隐瞞:“是。”
程樾又問:“如果波及小,在你的射程之內,你就會如期趕回來,或者訂婚延期,無傷大雅。但反過來,如果波及很大,超出你的控制範圍,甚至可能會危及你的地位,在這種情況下,你就要求訂婚取消。我理解的沒問題吧?”
韓羽一頓,回答道:“若是後者,你我訂婚,這些麻煩也會影響你和程氏。我不希望事情發展到最後,會把你也連累進去。”
程樾說:“所以你才做了兩手準備。”
韓羽接道:“其實我過去以後用不了幾天,就可以把事情搞清楚,到時候我會給你消息……”
程樾将他打斷:“但以你對William的了解,這件事只大不小。”
韓羽沒接話。
程樾又道:“其實說白了,你就是提前給我打預防針,讓我做好取消的準備。”
隔了幾秒,韓羽自嘲的一笑:“你一向聰明。”
程樾問:“你就沒想過要一起面對?我可以幫你。”
韓羽垂下眼,低聲道:“說實話,我想過。但你我開始不久,感情尚在培養階段,其實并不牢固,我若是私心重拉你下水,無論是情感還是利益上,對你都不公平。再說William和我的合作,你也沒有參與,你只是個局外人,不該攪合進來。”
此言一出,又是一陣沉默。
程樾安靜的看了他許久,半晌才說:“訂婚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現在圈內人都知道,如果取消一定需要一個借口,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解釋,所以不會取消。”
韓羽怔了怔,說:“William的事掩蓋不了多久,過幾天也會傳遍。”
程樾接道:“那就更不能取消了,要是在這時候對外宣布,你我關系破裂,那不就等于直接證實了韓家受到波及,自身難保,而我程家趁機擺脫,劃清界限?這對你,對我,對兩家的名聲、利益,都是有害無益的。”
韓羽說:“這種傷害只是短期的,為的是避免後面的實質性傷害。”
程樾搖頭:“我倒不認為是短期的,名聲若是受損,哪怕外人沒有實據,只是猜測,那也會影響程氏的形象。将來在談判桌上,所有人對我們的印象,都會停留在這件事情上。”
“那麽,若是我趕不回來呢?”韓羽問。
“延期。”程樾堅定道:“我明天會和兩家說清楚,訂婚儀式照常籌備,但也要做好延期的準備,你什麽時候回來,什麽時候辦。”
韓羽最終也沒能說服程樾,兩人就站在空曠處聊了許久,直到離開,韓羽單獨叫了一輛車趕去機場,而程樾則平靜的回到家裏。
第二天,程樾将此事和家裏人通了氣。
家中意見分成了兩種,一種是支持程樾,另一種則是反對。
反對的認為,現在取消婚約倒也不遲,可以及時止損,對外還可以找其他說辭來解釋,不一定就是因為程家要劃清界限,反過來若是現在不決定,萬一韓羽那邊處理不當,連累了程家,到時候再想切斷聯系,那反倒真的坐實了程家的做派,真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而支持的則認為,現在韓羽還沒到法國,等他了解清楚事情還要幾天時間,如果韓羽可以處理呢,那麽現在就取消婚約是不是也太着急了,以後若想再建立怕也難了,等将來韓羽緩過勁兒,這件事再傳出去,一樣會影響程家的名聲,倒不如先和他共患難,再談将來。
兩方意見争執得很激烈,到最後還是程樾聽的煩了,來了這樣一句:“我和大家說這些事,不是聽意見的,是我已經決定了,只是知會一聲。”
這話落地,程樾擡腳便走。
她心裏起伏不定,情緒不佳,留在家裏也是煩躁,索性就出了門。
只是程樾一時也不知道能去哪裏,便叫了輛車,很快來到錄音棚樓下。
程樾正準備上樓,手機卻在此時進來一通電話。
來電顯示竟是賀言。
自從上次賀言找到程家以後,這段時間就徹底“消失”了,程樾也是從紀淳那裏偶爾聽到一點關于他的消息,知道他有些小動作,不但接觸了程氏的人,還和跨國企業有來往。
按理說,現在賀言應當很忙。
那今天唱的哪出?
程樾接起電話,“喂”了一聲,便聽到賀言說:“在哪裏,見個面聊幾句吧。”
程樾向四周望了一圈,就在街對面有一家咖啡廳,便說:“好,我把地址發給你,見面說。”
不到四十分鐘,賀言到了。
程樾正坐在卡座裏想事情,等賀言來到跟前,她才醒過神,淡淡道:“坐吧,找我什麽事?”
賀言坐下後,叫了杯咖啡,沒有立刻進入正題,反而盯着程樾打量片刻,忽然來了這樣一句:“你臉色不太好。”
程樾沒有發覺自己皺着眉,端起已經有些涼的咖啡喝了口,說:“有點煩心事,不過不影響,你說你的。”
賀言扯了下唇角:“看來我今天來得不是時候,要不咱們改天再約。”
說話間,賀言已經半站起身。
程樾卻說:“還是直接一點吧,一次性解決。”
賀言站在對面靜默不語,只看着她,他的眼神無比複雜,帶着點侵略性,和一絲危險。
程樾也看着他,腦海中快速劃過的,是年少時那個內斂且青澀的他,然後畫面一轉,又浮現出幾年前逐漸穩重的他。
中間這一幕幕變化,也不知道是從哪裏開始,突然有了轉折,一路演變到今日。
程樾問:“你要跟我說的,是壞消息?”
服務員将咖啡送上來了。
賀言垂下眼,又一次坐下,并拿出兩份文件,平鋪在桌上,推到程樾面前。
程樾翻看了兩頁,眉頭直接打了結。
這是兩份股權出售協議,出售人是程氏的兩個小股東,而接手的則是賀言。
最主要的是,兩個小股東已經簽字了,只是賀言還沒落筆。
程樾合上協議,第一句便是:“股東轉讓股權,必須由其他股東半數投票同意,這兩位股東沒有經過這道流程,這份協議不合法。”
賀言笑了下:“程氏的股東是否有半數同意,我一個外人無法幹涉。我只知道這份協議在文字層面是沒有問題的,我出的價格也高于市場。一旦我簽字之後,我會立刻過戶給他們二人。若是程氏認為協議有瑕疵,可以追究他們二人的責任,也可以到法院提出起訴。我絕對沒有意見,願意配合。”
程樾眯了眯眼,忽然明白了。
賀言拿着兩份他還沒有簽字的協議來找她,這落筆的餘地,倒像是交到了她手裏。
他是來談判的。
程樾只問:“你想要什麽?”
賀言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其實這點股權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吸引力,我要來了也只是成為程氏一個小股東,這還會影響我和程氏的合作,沒必要因小失大。我将它們拿給你看,也是想給你提個醒,程氏內部心不齊,外人要想挖牆腳是很容易的。”
“所以你只是來給我提個醒。”程樾倏地笑了。
他們都在商場混了一些年,自然也掌握了一些話術,都知道利益談判最主要的不是聽對方講了什麽真話、假話,或是反話,而是要聽到對方沒有講出來的話。
中文博大精深,心思多的人更是說一句留一句,能說出來的必然都是留了餘地的,那藏在後面的才是真章。
程樾問:“還是說你是來專程告訴我,你有能力挖程氏的牆腳,而且已經在這麽做了。這一次只是牛刀小試,後面還安排了大菜。”
賀言将協議收了起來,開口時神态倒是平和:“這份能力我有沒有,你應該清楚。但是這麽做,我也沒有好處,何必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程樾沒接話。
只聽賀言繼續道:“有時候一個人把事情做絕了,不是他沖動,而是他別無選擇。我可以聽你的,也可以和你對着幹,但這選擇權其實不在我,而在你這裏。只要我得到我要的,我可以像過去一樣,什麽都聽你的安排,你好,我就好,咱們共榮辱。”
程樾又是一笑:“終于說到重點了,你要什麽?”
賀言深吸了一口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我要你和韓羽解除婚約。”
程樾是真的驚訝,她怎麽都沒想到賀言會唱這麽一出。
程樾問:“你拿着兩個小股東的協議來找我,就是讓我解除婚約,你覺得我會答應麽?”
“我想你會拒絕。”賀言搖頭,随即反問:“但是訂婚這種事,是需要兩個人的,韓羽真的會出席麽?”
程樾的笑容消失了。
顯然,賀言知道的比她以為的要多。
那麽他是從哪裏得知的?
程樾腦海中快速過了一遍名單,除了程家的人,能在這麽短時間內就掌握韓羽動向,且認為他可能趕不回來的,還有韓家的人,以及她的司機。
思及此,程樾問:“你調查的倒是仔細,可你憑什麽肯定?”
賀言笑了:“是我在法國的朋友告訴我的。其實我也可以不提醒你,只等韓羽爽約的那天,你自然會明白一切。可是我不忍心讓你面對外面的流言,趁着現在取消訂婚還來得及,盡早做個決定吧。”
程樾卻說:“聽你這話像是在為我着想,可是你剛才的行為倒像是在威脅我。”
賀言接道:“程樾,我對你的心意如何,你是最清楚的,無論是不是威脅,我的初衷都是希望你好。”
程樾轉開頭,看向窗外。
她的煩躁已經挂到臉上。
玻璃窗上映出他們二人的影子,她看着街景,而他看着她。
半晌,賀言再度開口:“其實我前段時間就想告訴你了,但我知道他回來了,我便選擇靜觀其變。我知道在你心裏,任何人都比不上他。我以為你們會舊情複燃,你會和韓羽分手。可我沒想到你如此堅決。”
程樾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賀言說:“我是有私心,但這件事我也為你考慮了。韓羽的客戶在那邊出了意外,但就算沒有那場意外,他的公司也很麻煩,還會累及韓家。韓羽一定會被拖下水,你和他訂婚,在外人看來你們就是一體,連你和程氏也會有麻煩。你一向顧全大局,何必在這種事情上一意孤行,回頭是岸吧。”
這番話和韓羽的描述基本吻合。
程樾轉過頭來,盯着賀言,笑問:“若是我不回頭,非要一腳踩進泥坑裏呢?”
賀言皺了皺眉頭,眼裏堆起困惑:“我不懂,這不像你。你真願意為了他犧牲一切?你們感情并不深。”
“與感情無關。”程樾仍是笑,“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我非要這麽做,你會怎麽樣?是像你剛才威脅我的那樣,在程氏遭受連累的時候趁火打劫,向我證明你确實有能力做到這步,後面還會有我意想不到的‘驚喜’,就是為了給我個教訓,讓我嘗嘗不聽你勸的後果?”
賀言抿了抿嘴唇,沒有接話。
可他眼裏卻起伏不定。
幾秒的沉默,程樾話鋒又一轉,說:“還是說,你其實也做了兩手準備,若是我答應你的條件,你就會站在我這邊幫我,就像過去一樣。”
賀言吸了口氣,神色又變了:“我自然會幫你。”
“哦,那你可以幫到什麽程度?”程樾問。
賀言說:“一切,只要你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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