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沒什麽想吃的。”公孫月向來明媚的笑顏都黯淡了。
明明她想着要吃飯的,可奇怪的是,一看見這些菜色,就瞬間都沒了胃口。
“不吃飯可不行。”左淵皺眉,讓近侍去叫太醫,扶着公孫月去了榻上坐着。
腰身一軟,公孫月下意識靠在軟枕上,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沒什麽力氣。
“不用叫太醫了吧。”她眨了眨眼看着左淵,帶着點撒嬌的說,一想着找了太醫要喝那些苦藥汁子,她就覺得胸口悶悶的,幾乎想要吐出來一樣。
一擡手,公孫月捂住了胸口,柳眉蹙起。
“怎麽了?”左淵心裏一急,忙攬着她急聲問了起來。
公孫月如是給他說了,攥緊了他的袖子,擰着眉:“所以就別讓我喝藥啦。”跟着拽拽,“行不行啊?”
“我們聽太醫的,實在不行,我就讓他做成丸藥裹上蜜給你。”鮮少見她撒嬌,左淵不由的恍惚了一下,可事關公孫月的身體,他哪裏能放松,還是堅定道。
“啊,那好吧。”公孫月有些失望,可一想藥裹上蜜,似乎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就蔫蔫的說。
她心情這樣低落,左淵心裏也高興不起來,就輕聲哄着。
“等你好了,我帶你去岳父家玩一天……”
太醫被準允進殿的時候,正好看到那位自登基以來,就手腕強硬,治的朝野上下無人能抵抗的嚴君輕聲哄着皇後娘娘。
他整了整呼吸,剛剛被人一路從太醫院急匆匆的拉來,他連口氣都沒喘勻,然後又小心打理了一下略有些淩亂的衣服,俯身跪拜,見過陛下皇後。
心中卻忍不住驚疑,沒想到這位陛下竟然如此看中皇後。
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這位陛下為人溫潤儒雅,又有仁義,若成了帝王,大家都能松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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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等他上了位,衆人才發現,是他們想的太美了,這位陛下手腕高超,有心機,有謀略,想在他面前做什麽小動作,那純屬做夢。而他手裏還掌握着天下泰半的兵權,自他上位,短短幾個月,就已經平穩了朝局。
這樣的人,沒想到在皇後面前竟然如此溫柔小意。
而且,他竟然就像民間男子一般,稱呼皇後的父親為岳父。這簡直,這簡直……
心中驚異不斷,在左淵的示意下,他小心的把上了公孫月的脈。
片刻之後,他面露喜色,且越來越濃,最後滿臉笑容的給左淵道喜:“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娘娘這是有喜了。”
話音落下,殿中的人恍惚之後,皆面露狂喜。
跟着齊刷刷的跪下,口中恭賀。
而當事人公孫月,在下意識伸手按住肚子之後,就愣住了。
她,有孕了?
這裏面有了個小家夥?
公孫月只覺得不真實,伸手按了按。
“如意!”左淵正驚喜間,就見她呆呆的按着肚子,他一驚,忙小心翼翼的捧起了她的手,哭笑不得的說:“小心些,別傷着你了。”
托着她手腕的掌心滾燙,公孫月也想起自己剛剛都幹了什麽蠢事,耳根不由一燙。
她,她怎麽會想起來去按呢……
那能按出來什麽!
“我沒事,”公孫月強撐着一副平靜的樣子,仿佛剛才那事不是她幹得一樣。
知她要顏面,左淵無奈的看了她一眼,便抓着她的手,生怕她想起來了又去按一下,邊開始給侍奉的宮人們看賞,太醫更是重重有賞。
只是一個中午的時間,這個喜事就仿佛乘着風一樣,傳遍了整個桐京城。
中宮有孕,陛下有嗣,乃是大喜事啊!
當天下午,公孫家父子三人就全都進了宮,圍着公孫月一頓噓寒問暖。
沒錯,三人。
四年前公孫月成婚的時候,她大哥二哥單着,如今她懷孕了,兩個人還單着,并且沒有一點兒要成家的苗頭。
仿佛要勵志孤身到老一般。
這副樣子,連向來淡定的公孫紹都有些穩不住。他倒是不擔心兩個兒子成婚晚,就擔心他們沒有成婚的意思,準備就這麽一輩子。
那可不行!
真讓他們孤家寡人一輩子,他以後哪兒有臉去見愛妻啊。
他甚至還跟公孫月提了一次,想讓她注意一下,看看有沒有适合兩兄弟的貴女們。
親爹開口,公孫月哪兒有不應的,最近正注意着呢。
那邊公孫紹和左淵說起了自己照顧孕婦的經驗,細心周到,偶爾還會添補,就怕有所遺漏。
左淵安靜聽着,應聲不斷,引得公孫紹談興越發的濃了。
“原來在朝堂上聽大臣的奏折時,我看陛下都沒這麽認真。”公孫淩小聲說了一句,沖着公孫月擠眉弄眼的。
“咳。”公孫弘輕咳一聲,瞪了一眼公孫淩。
那可是皇帝,是他能打趣的嗎。
公孫月不由失笑,道:“夫君可比我上心多了。”
她面上笑意不斷,雙眸晶亮,神采飛揚。
這樣的精氣神,一看就讓人明白,絕對是事事順遂,萬事順心才能養出來的。
公孫紹總是板正的臉微的一松,帶上了笑意,說:“那就好。”
公孫淩也在一邊配合着點頭,心中還不忘呵呵一聲。
那些朝臣們還想着讓皇帝納妃,一群狗東西。
公孫月這一胎懷的不太安生,攪得她連飯都不想吃,短短幾天,眼看着人就瘦了一圈。
左淵看的心焦,命禦膳房換着花樣弄。
一群禦廚們絞盡腦汁的鼓搗,最後總算是整出了公孫月想吃的菜。
眼見着公孫月吃的開心,左淵總是淡淡的臉上,也恢複了往常的微笑。
見此,阖宮上下都松了一口氣。
這短短幾天的時間,陛下已經因為芝麻大點的事情處置了好幾個宮人,要是皇後娘娘再不好,遭罪的只會更多。
春去夏至,等到夏日正盛的時候,公孫月已經懷胎五個月了。
正在這個時候,朝臣們開始請命,請左淵選妃,充盈後宮。
在他們想來,男子就沒有不貪歡好色的,哪怕陛下再愛重皇後,如今皇後懷有身孕,怕是也有些不滿的。
因此,這個時候請命,正是時候。
這個消息傳入椒房殿的時候,知春等一衆婢女們心中生怒,暗罵那些朝臣們多事,可明面上一個口風都不敢給公孫月露,就怕刺激到了她。
如是想着,她們更恨那些人心思狠毒。
誰不知懷胎五月正是危險的時候,他們選在這個時候,誰知有沒有刺激公孫月生怒,進而損傷腹中皇嗣的想法。
這可是陛下的嫡長子。
若無意外,以後就是太子。
這一點,宮人們都能想到,更何況是左淵。
禦書房中,他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的想着剛剛朝堂上那些人情真意切的勸誡,眼神冷的像是結了冰。
“嚴查。”他吩咐下去。
跟着豁然起身,直接朝着椒房殿走去。
殿內,公孫月正在聽着跪在殿下兩個婢女的求饒。
“娘娘,我們錯了。”
“娘娘,我們并不是有心的,還請娘娘寬恕。”
兩個丫鬟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怕的幾乎要暈厥過去。
上首,公孫月正笑盈盈的看着兩個宮女,一丁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含笑說:“拉下去,直接送去慎刑司。”
知春幾人連忙應下,兩個宮女瞬間就癱了。
“娘,娘娘!”她們結結巴巴的喊,不可置信。
公孫月入宮坐鎮這些時日來,對宮人們并不嚴苛,甚至說得上一句寬仁,可這次,這次她們不就是偷偷說了閑話,怎麽會讓她下這麽狠的手。
按理說不會啊!
要不然,她們也不會膽子這麽大,明明被知春幾人制止,還敢偷偷的說。
左淵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
知春幾人連忙行禮。
左淵看都沒看幾人,直接朝着公孫月走去,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輕聲問:“他今天還乖嗎?”
被拉下去的一個宮女見了左淵,眼神一亮,張嘴就準備說話,可話還沒出口,就被壓着她的婢女給捂住了嘴。
嗚咽聲都被堵在了咽喉中,她只能眼含絕望的被拖了出去。
“你不要總這麽問啊。”公孫月嗔他:“他很乖的。”
對于這一點,左淵不想說話。
懷了這個孩子,可是讓公孫月吃了大苦頭,一開始是吃不下飯,後來好不容易能吃點東西了,又還得公孫月一丁點雜味兒都不能吻,再到最近,他會動了,整日的在公孫月腹中動個不停。每每看到公孫月肚皮上驟然鼓起的小包,都讓他心驚膽戰的。
這個孩子可真是不乖巧極了,左淵一直這樣覺得。
懷胎也太難了,他暗下決定,以後再也不讓公孫月受這個苦了。
有一個就夠了。
跟公孫月聊了好一會兒,又陪着她用完午膳,哄着她睡了午覺,左淵這才輕輕退出大殿,叫來了人詢問剛才那兩個人的事情。
他的如意并不是難伺候的主子,也鮮少懲罰下屬,能讓她這樣生氣,定是那兩個宮人做了錯事。
熟知陛下對皇後有多上心,那內侍早就打聽完了這件事,當下就彎着腰,小心翼翼的全都說了。
左淵面上的笑容漸漸淡下,只餘下嘴角一絲淺笑。
宮人們一默,全都垂下頭,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左淵沒有說話,大步向前,等到離了椒房殿,才淡淡的抛下一句話:“所有和這件事有關的人,全都趕出宮去。”
“那兩個,殺了。”左淵本想說剮了,可想了想公孫月如今懷有身孕,便給了個痛快,全當積福。
“出宮了再解決,如意懷有身孕,宮中不宜見血。”他又補充道。
如此再三思量,一再斟酌,左淵才徹底定了主意。
內侍自然領命,當即就去辦了。
“對了,別驚動皇後,悄悄的。”左淵又囑咐了一句。
“是。”內侍本來已經退出去了,聞言立即停下,再次應諾。
他心裏卻在叫苦,皇後娘娘掌管後宮,這宮裏哪兒有什麽事能瞞過她。
到時候,那就成了他辦事不力。
這差事,難。
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後宮中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很多宮人。
知春幾人把這消息禀報給公孫月,她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
“正是活該呢,讓那些人背後議論您。”看她這樣淡定,采粉立即笑呵呵的說。
“議論我?”公孫月微訝,接了一句。
“怎麽回事?”她問,最近她身體越來越沉,精神也短了許多。剛剛聽知春禀報,只以為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左淵才讓人清理,可聽采粉的意思,竟然是因為她?
發現她竟然不知道,采粉一下子愣住,下意識心虛的看向知春。
“快說。”公孫月催了一句。
知春暗暗瞪了一眼采粉,自己上前一一把最近宮中的流言說了。
不外乎就是陛下要納妃,然後讨論着那些權貴之女和皇後如何雲雲。不過,因為上次公孫月處置的太過幹脆,宮人們也不敢再在她面前胡說,她們暗中警告過後,就也沒多嘴,免得讓公孫月煩心。
“原來如此。”公孫月恍然,并不在意。
搖了搖團扇,這會兒正是熱的時候,可因着有孕,太醫說冰山要少用,她便就格外難熬了些。
若說是有多相信左淵,那倒不至于,可進宮這些時日,她早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
再壞也壞不到哪兒去了,這樣一想,她也就淡定了。
不過,一想到這次事情的緣由,公孫月倒是不由的笑了。
攆走傳流言的宮人這種事,不異于掩耳盜鈴,她倒是沒想到,左淵竟然會做這樣吃力不讨好的事。
若說是怕流言傳到她耳朵裏,那不至于,他如今已經是天子了,不會怕她。
那就只剩下關切了,怕她心情不好。
如此種種,無不是在表明,那人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上。
雖然不知道這份感情能維持多久,可公孫月總是會覺得歡喜的。
宮中恢複平靜的時候,前朝的風波剛剛開始。
左淵一口氣貶斥了十餘位朝臣,然後迅速的任命人添補上空缺。
朝堂上衆人不由心驚,細細琢磨之後,才發現那些正是之前奏請左淵納妃最活躍的人。
如此一來,原因自然不難猜。
雖然不可置信這場風波背後的原因竟然是這個,但是也沒有別的可能了。
一時間,朝堂一靜,之前納妃的說法再沒人提及。
仿佛,衆人都在同一時間,把這件事忘記了一樣。
桐京中本來熱鬧的氛圍也漸漸冷寂下來,之前差點被人踩爛門檻的各大衣裳首飾鋪子們,也都恢複了之前的模樣。
果然,那日疾風驟雨後,陛下又恢複成了原來那個溫潤儒雅的陛下。
一切似乎一如從前,可似乎有些變了。
大概是,在見識過當今的雷霆手段後,衆人心中,陛下的君威更甚了。
懷胎十月,在秋末時節,公孫月誕下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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