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無形撩人

港口黑手黨的高層都是夜間生物。

蘭堂不喜歡聚會,不愛喝酒,白天的時候,他往往去圖書館借閱書籍,或者是坐在書咖裏補充知識。

他一坐,往往是整個下午,手邊擺着一杯咖啡。

從他文質彬彬的外表上,沒有人能聯想到黑手黨,而且是擁有異能力、殺人不眨眼的港口黑手黨準幹部。事實上,他對組織也沒有什麽歸屬感,以前他的生活并不好,老首領不信任他,組織對待他這個外國人十分不公平。

“森首領也還算不錯,工資有準時發,不會克扣我的獎金,也不會老是派遣我去做一些垃圾事情。”

蘭堂在閱讀中一心二用,拿老首領和現任首領作對比。

森鷗外被完美地襯托出來了。

書咖的侍者端着餐盤走來,為蘭堂換上第二杯熱咖啡,只要不是傳統的鋼鐵直男,正常人都會忍不住對這位雙肩微微哆嗦、膚白如冷玉的法國男人有幾分憐惜之情。

“先生,您需要暖手袋嗎?”

“嗯,謝謝。”

蘭堂貪戀溫暖,對怕冷的外在形象不怎麽顧忌。

當暖手袋被送過來後,蘭堂摘去手套,一只手探入暖手袋之中,保持着悠閑看書的姿态,警惕性放松了下來。

書咖外面,一張小巧的卡片從門縫中吹了進來,以高難度的花式翻轉躲過了所有人的注視,好似巧合般地飛往了蘭堂的座位處,然後,它落在了蘭堂的腳邊。

侍者路過,自然注意到幹淨的地面上多出了一個東西,詢問距離最近的人:“先生,這是您掉落的卡片嗎?”

蘭堂下意識瞥過:“不是。”

侍者蹲下身,撿起卡片,上面花體字的法文吸引了蘭堂的目光,令蘭堂喚道:“請稍等,給我看一眼。”

侍者看不懂法文,便遞給了對方。

蘭堂的雙眸掃過內容,心髒驟然被無形的手攥緊。

【你想起來了嗎?】

“!!!”

蘭堂屏住呼吸,迅速環視一圈,書咖的內部結構很簡單,不會阻礙到視線。每張桌子之間保持距離,客人較少,大部分是文藝青年,在場的顧客裏沒有第二個外國人。

過去?

他夢寐以求想要知道自己的過去!

他知道自己是法國人,母語是法語,但是待在日本橫濱市八年,他從未碰到過認識自己的祖國同胞!

除此之外,他對過去一無所知,如同彷徨的幽靈。

早期知道他失憶的人,也基本死在了老首領的暴政時期,後來他學會了掩蓋“病情”,低調行事,受到組織欺淩也沒有吭過聲,就算是森鷗外都不知道他在偷偷尋找過去,異能力比明面上展現的力量要強大許多倍。

蘭堂壓下激動的心情,嗓音低沉地說道:“這張卡片是我的東西,今天有其他人來找我來嗎?”

侍者回憶,搖頭,面前的這位客人也不常來。

蘭堂等到侍者離開,再去仔細觀察卡片,這世上漠不關己的人太多,不會在意一張小小的卡片。

蘭堂用圍巾擋住嘴唇,小聲地說道:“你在嗎?”

留下信息的人,在不在這裏?聽不聽得見他的聲音?

半晌,蘭堂獨坐在那裏,沒有得到誰的回應。他心想對方可以把卡片無聲無息送到他的身邊,說明盯着他的行蹤,附近也許會有竊聽和監控的裝置。

“我每天下午會來坐一會兒。”

蘭堂離去。

隔了十分鐘,蘭堂潛入書咖的店長辦公室裏,調出電子監控,看到了卡片如何自由飛翔和掉落的全過程。

蘭堂呢喃:“隔空禦物?念動力?”

這個世界有各種異能力,最能讓人聯想到的就是這兩種。

蘭堂邊深思邊删除了這段監控。

安全為上。

他不想在沒有調查出過去之前,被誤認為其他組織派來的間諜,從而失去港口黑手黨的工作。

第二天,蘭堂又去這家書咖閱讀書籍。

卡片如約而至——

蘭堂第一時間接住了它,以手遮蓋,放到眼前看。

【如果你記起了我,明天帶上八年前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

蘭堂的心思亂了。

八年前?也就是他失憶時候的那一年。

從這句話上,他能看得出自己跟對方的關系挺不錯的,百分百的熟人!所以自己才會贈送生日禮物吧。

糟糕,他沒有記起對方是誰啊!

蘭堂喝了口咖啡,絞盡腦汁去想生日禮物是什麽。

第三天,蘭堂有點窘迫,但是外表冷淡地帶着一小盒蛋糕來到了書咖。這是他查了各種生日禮物後,覺得自己最有可能蒙對的一種禮物——生日蛋糕。

第三張卡片出現,給他的是一個省略號。

【……】

蘭堂認命地低頭吃蛋糕。

嗯,猜錯了。

第四天,日本的天氣升溫,書咖開了冷氣空調,蘭堂坐不住了,冷得瑟瑟發抖地等待卡片。

一定要來!

一定要有下一張卡片!

過去的朋友,同胞,求別放棄自己啊!

為了不讓書咖開冷氣空調,蘭堂暗暗道歉,用異能力破壞了書咖的空調。在空氣回歸“溫暖”情況下,他才有理由坐在年輕人們愛待的地方繼續裝作閱讀書籍。

蘭堂緊張地抓住了第四張卡片,每張卡片沒有指紋,沒有留下其他線索,上面的字跡卻抓撓着他的內心。

【我不想理你了,但是你好像很可憐的樣子。】

【如果你記得你的身份,你就看向窗外五分鐘,如果你選擇放棄,我不會再來找你。】

蘭堂眼眶一熱。

太好了,這個人給予自己機會。

蘭堂珍惜地收下卡片,哪怕是陷阱,他也認了。他放下書籍,就像是看累了之後望向窗外。

整整五分鐘,蘭堂的眼眸幹澀,試圖找尋那個人。

窗外的某一個路人就可能是他的熟人。

——毫無收獲。

窗外,一張卡片飛來,“啪”得貼在了窗戶上,內容讓蘭堂的眼皮直跳,似乎能聽見對方劃過耳膜的冰冷聲線。

【你果然全部忘記了。】

蘭堂默不作聲。

下一張卡片又立刻拍到了窗戶上面。

可以看到上百具屍體陳列在前方,仍然面不改色的港口黑手黨準幹部忽然流下了冷汗。

【你會死的。】

這一句法文清楚地暴露出了惡意。

蘭堂不免思考,自己跟那人的關系鬧翻了嗎,為什麽對方會這樣說?至于害怕的情緒,蘭堂是一丁點也沒有,而且對于探究這件事躍躍欲試。

過了一會兒,卡片被風吹飛,滾落在了馬路的車輪之下,碾碎消失。

仿佛……他的人生也被這樣碾碎了。

蘭堂的情緒低落下來。

外面,蘭堂看不到的視線死角,阿蒂爾·蘭波倚靠在牆壁上,利用一枚巴掌大的鏡子,折射着書咖的景象。

窗邊的法國男人顯得郁郁寡歡,好像是在等待自己。

遠看像他前男友,一樣的黑發綠眼睛。

近看,噗——這個男人夏天戴着保暖的耳罩、圍巾,與其他人格格不入,人類迷惑行為之一。

阿蒂爾·蘭波好奇心滿滿地偷看蘭堂,這個人是《文豪野犬》裏的“搭檔”,賦予了“自己”人格和名字的男人。他發現對方的頭發很濃密,烏黑的長卷發披滿肩頭,如同厚厚軟軟的積雪,五官深邃而立體,顏值甩了他前男友一個次元。

這就是蘭堂嗎?

成熟,憂愁,透露着不與人相争的淡泊氣息。

阿蒂爾·蘭波實在不明白,平行時空的自己為什麽要怕他,相當好欺負的樣子。

阿蒂爾·蘭波代入“暗殺王”的身份很快,并不拒絕角色扮演的游戲。他沒有看過網文,一般只看有名的實體書,在他看來,這裏就是自己的另一種人生走向。

他穿越過來後,身體發生變異,皮膚變白,力氣變大,還掌握了重力異能力,正式脫離了普通人的範疇,他應該是取代了這個世界超越者級別的保羅·魏爾倫。

唯一的疑惑是他的黑帽子。

不知道這頂陪他一起穿越過來的黑帽子,有沒有複制到原著的功能:屏蔽“指令”。他不可能去異能機構進行體檢,暫時不清楚身體變異到什麽程度,會不會受“指令”的影響。

阿蒂爾·蘭波的心思流轉,戴着半掌手套的手指流暢地在卡片上寫下了一句話。

“去吧。”

重力包裹住卡片,飛去書咖。

中國有飛劍傳書,他有重力傳卡片。

這張新出現的卡片帶給了蘭堂極大的希望,恢複記憶的機會近在眼前。

但是,蘭堂怔住了。

【認識我,對于你是一場噩夢,沒有我,你也許會過得更好,你确定要再次認識我嗎?】

蘭堂的汗毛直立,心髒收縮,罕見地泛起密集的刺痛感。這份揪心的感覺提醒着他,他要抓住那個人,對方不是自己的噩夢!

那是喚醒過去的希望啊!

一個殘缺的人,只想要變得完整起來!

他苦于無法與那個人溝通,又害怕對方誤會自己放棄了,便用一種行為說明了自己的抉擇。

他每天都來這裏。

可是,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卡片不再出現了。

蘭堂的心涼了半截,暖暖的咖啡到了肚子裏,就像是流入下水道的廢水,苦澀又冰冷。

一股莫大的絕望感籠罩住了蘭堂,導致他去港口黑手黨上班之後心思不定,放跑了一、兩個敵人,美其名曰:“我的亞空間範圍很小,強行抓人,只能做到這種程度。”

森鷗外自然不知道屬下的想法,從蘭堂平時的發揮上推測出異能力的強弱後,客觀地鼓勵蘭堂繼續開發空間系異能力。

在森鷗外看來,蘭堂絕非弱者,沒有抓到所有敵人屬于臨時失誤,值得他原諒一次。

“蘭堂君,加班辛苦了,港口黑手黨的人才太少,值得信任的人也不多,我只能讓你多跑幾趟了。”

森鷗外賣了個慘,蘭堂低頭,當作沒看到。

森鷗外說道:“今天淩晨的工作結束後,晚上不用來了,我允許你休息兩天。”

蘭堂欠身,“謝謝Boss。”

森鷗外問道:“每天仍然這麽怕冷嗎?”

蘭堂哆哆嗦嗦地承認道:“是啊,特別冷,Boss辦公室和外面走廊裏的冷氣也太充足了。”

森鷗外汗顏,本部大樓就你一個人開暖氣。

“去吧,回你辦公室裏取暖。”

森鷗外揮手趕人。

愛麗絲坐在地毯上,有趣地看蘭堂撤退的身影,“蘭堂怕冷的性格好好玩,林太郎,是他身體有問題嗎?”

森鷗外浮誇的表情冷靜下來,“是心理因素。”

愛麗絲歪頭。

森鷗外若有所思:“他是當年橫濱租界爆炸後加入組織的人,可能是見證了那場爆炸的慘劇,留下了心靈創傷,以他的身體素質和體檢報告不會有這種畏寒的狀況。”

愛麗絲毫無同情心地笑道:“太脆弱啦!”

森鷗外輕笑:“蘭堂君在武力上不弱,而且完成任務的效率很高,服從命令,是老首領浪費了他的才能,遲遲沒有把他提升到準幹部的位置上,白給了我拉攏他的機會,不然作風低調的蘭堂君可不會成為我的派系的人。”

一飲一啄,全是人争取而來的。

“唉,努力賺錢,給港口黑手黨成員發工資、買武器,還要養着那個喜歡自殺的小鬼……”

現任港口黑手黨首領化身社畜,兢兢業業地工作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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