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不再在大西洋逗留,德國政府的一行人很快抵達訪問的國家,而混在德國隊伍裏的阿蒂爾·蘭波沒有下船,知道他身份的人都閉嘴不談。
弗裏德裏希·尼采不想參加訪問,裝病在床,說自己落水後感染風寒,那副皮膚蒼白、說兩句咳嗽三聲的病态模樣,說他沒有生病都不行。
“尼采,你要養病就不要出門,待在房間裏,船上的醫師會二十四小時監督你。”
歌德再三戒告,不得已留下了尼采。
下船前,歌德沒有忘記同在船上的阿蒂爾·蘭波。法國人看書的安靜姿态,猶如喜歡文學的神靈,空靈的非人類氣質給歌德不少的好感,隐隐地誘惑着能夠掌控住他的“主人”。
在尼采的“不守規矩”之下,歌德對“乖巧”的阿蒂爾·蘭波施加了新的指令。
“魏爾倫,你只能聽從我的命令,我不在的時候,你留在船上,不要對船上的人産生敵意,如果尼采跑來打擾你,你就用‘重力’保護自己,或者把人趕出去,總之——不要被他觸碰到身體。”
歌德說這話,撫摸阿蒂爾·蘭波的金色長發,細細軟軟的長發沒有對方的性格那麽冷硬。
阿蒂爾·蘭波有理由懷疑他是在撸貓。
不過,他記住了歌德的話,沒準尼采的異能力觸發條件之一就是要借用身體接觸。
歌德分辨不出暗殺王是在走神,還是在傾聽。
“你聽見了,便回應一聲。”
“什麽是敵意?”
阿蒂爾·蘭波對歌德的要求進行挑刺。
“殺念,惡意,想要讓一個人消失的情緒。”歌德誤以為暗殺王感情淡薄,好脾氣地講解道。
阿蒂爾·蘭波玩起文字游戲:“你讓我把尼采趕出去,是讓我對他産生敵意,這與你之前說的話形成沖突,我對尼采沒有敵意,便不會趕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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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
歌德對暗殺王的出廠設置産生疑惑。
對方的身體是克隆體,精神是以文字式編輯誕生的異能人格,對各種東西的理解能力與人類天生有着差別。莫非指令的內容不宜設定太長,兩段內容形成沖突,對方不會自主分辨。
歌德汲取控制暗殺王的經驗,簡化指令:“我重新說一遍,在我回來之前,你留在船上休息,不要肢體接觸任何人,不要殺死任何人。”
阿蒂爾·蘭波滿意的點頭。
感謝你的話,這裏面的可操作空間就大了。
歌德見阿蒂爾·蘭波渾身清冷,對他的離開沒有任何留念,半點也不似仆人對主人,他不禁産生一絲別樣的念頭,微笑道:“往後,我走的時候,你要注視着我,就像是注視着自己最愛的人。”
阿蒂爾·蘭波也笑了,白日做夢的人可真多。
“歌德先生,我沒有愛過人,不知道何為最愛的人,你能教我什麽叫做‘愛’嗎?”
他壞心眼地把問題抛給了歌德。
門外已經有侍從在等待,無聲地表達“歌德先生時間到了”,歌德卻在房間裏踱步,思考怎麽教導暗殺王明白人類社會中最簡單的要求。
歌德問道:“你有過親情嗎?”
阿蒂爾·蘭波睜着眼睛說道:“沒有。”
原著中,保羅·魏爾倫對中原中也與其說是親情,不如說是照鏡子一般的感受,自我憐惜罷了。
歌德遲疑:“……友情呢?”
阿蒂爾·蘭波回答:“一個朋友都沒有,無法理解,沒有人能成為我的朋友。”
保羅·魏爾倫的親友是蘭堂,其他人是同僚。
而蘭堂的下場——
呵呵,“死人”稱不上朋友。
歌德目露異色,雖然知道暗殺王的性格與正常人不一樣,但是沒想到之前眼神充滿人性魅力的暗殺王,本質上與人類感情絕緣!
歌德稍稍彎下腰,對座椅上無心無情的神靈發笑,嘴角的弧度沒有消失半分。
當德國異能力界的頂梁柱松懈下來,摘掉在世人面前的僞裝後,那份神父的聖潔感也無法遮掩靈魂散發出的扭曲,他眼中的目光冷徹又理智。
與之對比,一個接近于神性,一個恍若魔性。
“魏爾倫,你有沒有比較喜歡的事物?”
“有,鏡子。”
“為什麽是鏡子?”
歌德循序漸進地問暗殺王,阿蒂爾·蘭波一本正經地說道:“因為鏡子裏有孤獨的我,‘他’不會要求我做什麽,‘他’只會看着我。”
歌德用憐憫的語氣說道:“還有嗎?”
阿蒂爾·蘭波打着吐槽的主意,大概是歌德的憐憫太真心實意了,他不由自主可憐起保羅·魏爾倫:“閱讀文學作品,旅行,這是我僅有的愛好。”
話音落下,歌德以他神父一樣包容衆生的形象,擁抱了阿蒂爾·蘭波這個無信仰者。
“你就用平時看着鏡子的目光,看着我。”
“‘我’是鏡子裏的你。”
阿蒂爾·蘭波在他的懷裏掩飾住戒備。
在對方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顫栗感出現,讓阿蒂爾·蘭波忘記了惡作劇,差點真的以為鏡子裏的“自己”成精了。
太真實了。
過度的真實,有的時候令人類無法接受。
上午的時間一晃而過,阿蒂爾·蘭波坐在房間裏浪費了不少時間在發呆,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進入了“哲學”狀态,驚得跳起來。
“簡直是浪費生命的行為!”
“歌德走了,哈哈,這艘船上是我的地盤了!”
阿蒂爾·蘭波把與生俱來的靈性抛開,選擇了人類任性的自我,跑到窗口處觀察外面的情況。
他翹着臀,壓着腰,觀望着停靠的港口。
這是一個他叫不出名字的小國領土,歌德已經上岸,在對方的熱情迎接之下,攜帶着外交人員前往了招待重要外賓的地方。兩個世界的歌德都是政治上的大人物,若非異能社會讓文豪們起死回生,共聚一堂,阿蒂爾·蘭波這輩子都接觸不到這些人。
英國的莎士比亞,德國的歌德,還差一個法國的雨果,意大利的但丁可以去瞻仰?
阿蒂爾·蘭波大笑:“這才是世界的精彩之處。”
雨果就算了。
他穿越之前,維克多·雨果是個精神奕奕的老頭子,還活着,他沒參加過維克多·雨果舉辦的沙龍,遠處見過那個熱愛巴黎聖母院的老頭子一面。作為詩人,延續過象征主義詩歌道路的後繼者,他對已故的波德萊爾先生更感興趣!
天吶,寫出《惡之花》的浪蕩詩人在文野世界會是什麽樣子?
阿蒂爾·蘭波花心起來,突然就覺得歌德不香了。
至于尼采?
他承認尼采的不少名言合胃口,例如:“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
阿蒂爾·蘭波就是以這樣類似的信念度過每一天,但是他發現尼采仍然不是自己的同道中人,真正适合當朋友的人,大概在世界各地的旅途之中,而不是那些追求權利地位,忍受一國政府管束的超越者。
能夠管住他的歌德一走,弗裏德裏希·尼采就“大病痊愈”,掀開夏天蓋得他冒汗的被子,在醫師的無語之下說道:“我已經好了!”
弗裏德裏希·尼采順利出門,沐浴在陽光下。
“今天是個好天氣,不是嗎?”
他在原地轉了個圈,德式制服也無法制約住他的随心所欲,他瘋癫地自言自語,突然對着阿蒂爾·蘭波在看風景的窗戶口喊道:“不要上面幹看着,頂上的風景從來都不是最美的!”
阿蒂爾·蘭波往下看去,又見到了那個尼采,而對方轉圈的模樣還挺好看的。
大概是發現觀衆在欣賞自己,尼采越發來勁,不到片刻,尼采展現體術,出現在他的窗戶口,無視了歌德回來會收拾他的可能性。
兩人近距離碰面。
尼采眼中的狂妄和興奮一展無遺。
弗裏德裏希·尼采肉麻兮兮地說道:“歌德的小寶貝,他對你命令了什麽?”
阿蒂爾·蘭波麻了,王爾德的嘴都沒有你“甜”。
弗裏德裏希·尼采跳進窗戶口,阿蒂爾·蘭波讓出一步,德國人迅速關上窗戶,好奇地說道:“你有自主意識,沒有完全被他操控對不對?”
阿蒂爾·蘭波無視尼采的話,走向座位,要繼續自己的看書“任務”,尼采想拉住他,被“重力”彈開了,而阿蒂爾·蘭波保持風輕雲淡的木頭人狀态,感受不到德國人的主動。
弗裏德裏希·尼采懊惱:“果然下達了不讓你觸碰我的命令,他太壞了!可惡的魔鬼!”
之後,阿蒂爾·蘭波各種禮貌避讓尼采,弗裏德裏希·尼采就像是圍着一朵鮮花的蜜蜂,試圖找到可以攻破防禦線的突破口。
一個無聊到逗人玩,一個無聊到追人玩。
他們某種程度上一路貨色。
阿蒂爾·蘭波一樂,看到弗裏德裏希·尼采苦苦思索,然後對方解開領結,用一種特殊技巧把領結甩到他的手腕處,系出了一個精妙的結。
阿蒂爾·蘭波的手被拽住了。
弗裏德裏希·尼采興奮道:“抓住了!”
阿蒂爾·蘭波心道:是我讓着你,沒有把你的領結彈開。
弗裏德裏希·尼采不管那麽多,拉動領結,使得坐在椅子上的暗殺王站起來,跌向他的所在。
“轟——”
貴賓房的牆壁出現了一個人形窟窿。
阿蒂爾·蘭波投入尼采懷抱的時候,悍然發動重力異能,把人給撞了出去!
兩人一路撞碎其他東西,跌入甲板處,随着弗裏德裏希·尼采打了個滾,船上的成員來不及阻攔,弗裏德裏希·尼采便帶着阿蒂爾·蘭波一起掉進海裏,引起了岸上人員的一些矚目。
“咕嚕嚕。”
海面濺起水花,海裏上升一串氣泡。
弗裏德裏希·尼采借助海水的力量,隔着海水,虛虛的撫摸阿蒂爾·蘭波的金發和面頰,水流讓雙方産生一種撫摸或被撫摸到皮膚的感受。
阿蒂爾·蘭波睜着明亮的藍眸。
【被你找到方法了?】
歌德的指令裏,不允許他和尼采有肢體接觸,但是阿蒂爾·蘭波完全可以進行曲解。
他們之間有海水進行“阻礙”。
這是比空氣,比異能力,更實質化的東西。
弗裏德裏希·尼采眉飛色舞,短發在海底搖曳,看出對方的驚訝,嘴巴在海裏一張一合,說着無聲的話:【我要做的事情,絕對沒有我做不到!】
下一秒,弗裏德裏希·尼采戴上手套,用一張絲巾蓋住阿蒂爾·蘭波的嘴唇,吻了上去,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阿蒂爾·蘭波的表情變化。
【你動一下,我就和你玩,保證在海裏玩的開心。】
阿蒂爾·蘭波在絲巾的輕薄柔軟中,感覺到了對方的唇瓣溫度,暧昧又溫暖。
——這年頭,真的有人堅持不懈送上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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