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末宸的謊言很快就被拆穿了。

事實證明,在和小孩子打交道這一方面,十個末宸加起來,也不是她/媽的對手。更不用說她還是個大人,打聽消息的途徑,總比她要多得多。

所以很快,她就知道末宸所說的有人量地的話是假的了,至于謠傳拆遷的同學,更是完全不存在。

那群小屁孩兒,甚至連拆遷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

可見在絕大多數時候,她媽媽都是理智且開明的,不會因為她是小孩子而完全不在意她說的話,但也不會因為她的鄭重其事而被牽着鼻子走。

在經過一番求證之後,得知末宸撒了謊,回來就是一頓巴掌,然後決定拆房子的事情繼續。

眼看着他們按部就班真的開始請人幫忙了,末宸整個人都焦躁無比。

她再也無法承受養活別人全家一輩子的人生了,再讓她眼睜睜地看着一切重演,絕對不行。

根本睡不着覺,末宸半夜三更爬起來,一個人跑去牛圈棚上面,往下來拖谷草。

谷草是去年收了稻谷之後存下來的,在農村,它也是非常有用的東西,不論是鋪床燒火還是喂牛,都能派得上用場。

末宸連背篼都沒有拿,直接找了根繩子捆,然後一捆一捆地往老房子拖。

爸爸媽媽聽見了動靜,半夜三更爬起來發火,覺得她是在發瘋,故意給他們找事。

“我說不讓你們拆房子,你們不聽!我能怎麽辦?只能自己想辦法!”

房子拆了,就沒有拆遷款。

這是一大筆損失,但末宸知道,自己這樣的小孩子在家,說話根本不管用。

于是末宸只能退而求其次,雖然拆遷款是拿不到了,但只要不欠債賣地也是好的。

Advertisement

尤其不要再有人摔傷殘疾,逼迫他們養全家一輩子。

因此,不管他們多麽暴怒大罵,亦或者是找個棍子追打,末宸也依舊固執地繼續拖谷草。

最後他們罵累了也打累了,便呵道:“愛拖就讓她拖,我看她一陣兒一陣兒的,準備裝出個什麽花樣來。”

罵完把門一關,回房睡覺去了。

末宸忍着一胳膊的傷痕,挒着嘴拖了一晚上,把牛棚上面的谷草全部拖下來墊到了老房子後後面的坎子上。

天亮一看還嫌不夠,又背了十幾捆玉米杆,終于把高度墊起來一米多。

跑了上百趟,末宸累得夠嗆,也不敢休息,只洗了一把臉,便跟在大人們後面,把跟着來的小孩子們往回趕。

“那房自很高,小孩子不能上房。”

“人家好心幫忙,哪用得着你挑三揀四?”她媽早起看見她,沒一個好臉。

對她來說,她的操心并不是好心擔憂,而是對她這個真正主事之人的挑釁。

奶奶也跟着調侃:“哎喲,我們這宸女,掐尖兒的很喲!昨天晚上拖了一晚上什麽?今天全村人都在笑話!”

大媽也嘻嘻冷笑:“現在誰都知道了,宸女是個好娃呢,這名聲肯定傳得遠!”在她們的意識裏,好名聲很重要,但故意經營好名聲,那就是不要臉——要不經意被誇出來的好名聲,才算真的好名聲呢!

是以末宸任何與衆不同的,好的方面的表現,都是在裝模作樣。

末宸懶得搭理他們。

她早早去了老房子那邊,拿了跟棍子守着,絕不讓任何小孩子往房頂上爬。

尤其是在看到領居家的小孩的時候,她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這小孩名叫都明華,今年十三歲。

在村裏,這種半大不小的年紀,其實也算半個勞力。不過大多數時候,去別人家幫忙,都是大人,并不會刻意請他這種年紀的半大孩子。

都明華之所以會來給他們家幫忙,完全是因為兩家要好。

末宸的媽媽和都明華的媽媽同一年嫁到都家村,兩個都是外來的媳婦,住得又不遠,一起學習摸索融入新的家庭,自然而然地,就建立起了革命友誼。

是以,末宸家說要拆房子,別人家來幫忙都是一兩個人,他們家是全家出動的。

結果誰能想到,他會從房頂上摔下來?

都明華是家裏的大兒子,他還有一個妹妹。

在他受傷之後,兩家的關系就變得微妙了起來。

尤其經過救治,好不容易把人救回來卻落了殘疾,兩家人見面就基本上沒什麽話說了。

後來随着河壩裏挖金,所有人都寬裕起來之後,末宸記得,兩家的關系,還是緩和了的。

甚至有一段時間,幾乎要恢複了從前的關系,畢竟大家也都不是不講理的人,都知道是一場意外,誰也不想的。

可天底下再多的道理,也抵抗不了現實。

人總是要活着的,活着總是要吃飯想要生活的好一點兒的。

後來金礦被封,村裏又經過洪災地震多次搬遷,村民們又變得窮困起來。

雖然不像以前那麽窮了,但是日子和挖金的時候決然沒法比。

而都明華,偏偏又長大了,到了要結婚的年紀。

他身有傷殘,不能工作。

妹妹遠走,自己在外面結婚之後,就很少再回來。父母上了年紀,需要人照顧,等等等等。

人要是沒有出路了,就開始想各種辦法了。

所以末宸家,又被賴了上來。

當然,按照末宸的想法,大不了他們直接搬走,讓他們永遠也找不到。

可這件事除了弟弟之外,全家都在反對。

爺爺奶奶大伯他們,生怕他們搬走之後又賴上他們。

媽媽是個好面子又對外講義氣的人,總覺得別人的孩子的确是為了給自己家幫忙才落下的殘疾,不能一走了之。

她爸爸的想法就更加頑固了,一家的墳地都埋在村裏,自己搬走,能搬到哪裏去?

就算在外面生活幾十年,難道還能死在外面不回來?

相比起要養別人一輩子,不能埋在自家祖墳裏,對父親來說,才是真正的問題。

于是他們便接下了這份擔子。

一開始只養着都明華一個人,并且也只掏一部分的錢,畢竟人家父母也不是不管。

到後來都明華結了婚,還生了孩子。

要知道,他身有殘疾,就算結婚,又能找到什麽樣的對象?

于是娶了隔壁村一個傻子,生了一個更傻的孩子。

等到她父母去世,這一家三口,全都成了末宸爸爸媽媽的責任。

應該說,他們養着這一家,比養末宸姐弟倆都還要花錢花力氣。

甚至,他們還很天真地想着,大不了就當自己這一輩子搭進去了吧?

可等他們去世,他們又黏上了末宸和弟弟。

不然能怎麽辦呢?

都明華養不活孩子,也不能出門。

傻子從嫁過來之後,每個月都是去末宸家拿的錢,她覺得從她們家拿錢天經地義,并不明白為什麽突然就不能拿了。

講道理嗎?

跟傻子能講得通道理?

再不要這樣了!

末宸幾乎死死抓着都敏華的胳膊,絕不準他爬上房頂。

“我不會掉下去,真的!”都明華并不是一個活潑的小孩,他很內向腼腆,被末宸一把抓住,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一臉爆紅,恨不得馬上找個地方躲起來。

其他人哈哈大笑,有人想要調侃,好險把話咽回去了。

他們這裏,在某些事情上,是格外保守封建的。

平常不會有人會把這種玩笑放在心上,公開說黃段子也大有人在。

末宸和都明華年紀相當,又早就出了五服,真要開親也不是開不起來。

但這是外面的人的看法。

在這裏,不管有沒有出五服,只要一個姓,就是本家。他們可以在背後說閑話,卻不能當面開玩笑。

尤其要是末宸媽媽黑了臉,看見她拖着個男生拉拉扯扯,當即操了跟棍子跑過來。

末宸可不管會不會挨打,就算挨一頓,今天也絕不準都明華往房頂上爬。

都明華沒辦法,看末宸都要挨打了,到底不好意思在固執,只得拖着背篼回去了。

就在末宸松了一口氣,覺得這一頓挨的不虧的時候,只聽房上一陣驚呼,緊接着嘭地一聲,有人掉下來了。

末宸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下地。

好險還記得自己墊了谷草,這才撐着沒有崩潰,渾渾噩噩地追去看一看究竟。

“怎麽樣怎麽樣?”

“摔下來了,快下來!”

所有人都急急忙忙地跑了過去,末宸擠在人縫裏只能看見一個趴在地上的背影。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末宸在心中祈禱,還不如讓他直接死了。

好在這種想法只是一瞬。

很快便聽見有人喊道:“手斷了,快背起來。”

“手斷了,其他地方沒事吧?”

“先去找大夫……”

總之,人是被扶起來了,沒有傷到脊椎,也沒有摔斷腿。那厚厚的谷草和玉米杆,終究是派上用場了。

在确定對方除了骨折之外,就鼻子流了點兒血,末宸終于抑制不住,嚎啕大哭。

“說了讓你們不要拆房子不要拆房子!你們不聽,就是不聽!“

都唐和文興越也也是後怕不已,這回終于不再說末宸沒事找事了。

“算了,房子還是過段時間再拆吧。總覺得今天不太吉利!”

如此一來,拆房子的事情,終于被暫時放了下來。

被請來幫忙的鄰居們,又被請了回去。

正好有人看末宸家困難,便給她爸爸介紹了個活兒,跟着一戶牛販子去販牛,走一趟賺一趟的錢。

算一算時間,這一來一回怎麽也要一個月。

而一個月之後,金礦的消息即便不開,但拆遷的事情,肯定是有風聲了。

也怪末宸前世太憨,對身邊的所有事情,都很遲鈍,所以到底是什麽時候有了拆遷的消息,是真的沒有一點兒印象。

爸爸要出門,家裏房子既然不拆了,媽媽也就開始找其他的事情。

但是農村能賺錢的行當太少了,只能換着法兒地和土地較勁。

“我想去山上開一點兒荒地出來,其他不說,撒點兒菜籽也好。”

“開荒?你一個人怕是不行。”

“行不行的先慢慢開呗?不然我去想辦法進林?人家也不要我呀!”

農村掙錢的路數真的很少,大部分都是下力氣的苦活路,男人想去幹都難,更別說女人了,肯吃苦人家都不要。

所以農村女人的地位,真的是沒法改善,你不可能什麽也不幹就在家呆着吃閑飯。

可是賺錢的辦法又沒有,便只能想方設法地,幹一些零零碎碎的活兒補貼家用。

自己又忙又累,辛苦得要死,但別人一看,卻是你什麽都沒幹,畢竟沒有成果不是麽?

好在這一切,随着金礦的開采,會迎來一次突破性改變,至少對本地的女人們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因為說好了要去販牛,第二天天還沒亮,爸爸媽媽就一起出門了。

末宸也跟着起了床,帶着弟弟吃完飯,往書包裏塞了個饅頭,一起去學校。

學校在隔壁村,走過去要一個小時,好在是平路,來來回回很方便。

末宸今年九歲,讀二年級,再過兩年,小學就畢業了。

大概是初中快畢業的時候,有人來過他們家,問她要不要去北京上學,當時的末宸膽子比較小,只知道北京是首都,遙遠又陌生,絕不是她一個人敢生活的地方。

這件事直到後來很多年,她都後悔,但放在那時候,她卻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正當。

一來,對方和她家并不熟,她一個女孩子,貿然承情,又沒有償還恩情的能力,總讓人感覺不太好。

二來,當時金礦挖得熱火朝天,她家的小飯館日進鬥金不在話下,爸爸媽媽都忙成了陀螺,哪裏能騰出一個人專門去北京照顧她上學?

請人照顧的事也不是沒考慮過,但外面的人他們不信任,本地人——本地人守着金坑,誰願意去外地伺候孩子?

還不是一兩個,而是整整六個人。

所以,和當時其他四個孩子一樣,末宸和她爸爸媽媽決絕了對方的好意。

不過現在……

什麽人生地不熟,什麽孤身在外好可憐,她才不害怕,上高中,十四五歲的人了,她完全能夠自己照顧自己。

慢慢回憶起了一些往事,末宸終于回了神,重新将注意力轉回到黑板上。

老師正在講四年級的課程,垂直線和二次方,講得非常簡練,和課本上一字不差。

末宸低下頭,看了看手上的二年級課本,無奈地嘆一口氣,拿出作業本,開始去聽四年級的課。

沒辦法,村裏的小學很窮,這種窮是全方位的,從教室到教師到學生,無一例外都少地可憐。

所以不得不想辦法共用。

比如一張課桌擠四個孩子,一個教室兩個班級共用。

代課的老師當然也是,先上完了三年級的課,布置好作業或者讓他們自習,緊接着又開始給二年級上課。

末宸上輩子就撿了這個便宜,所有年級的課程,她基本上都是學了兩遍。就是內容比較跳躍,一不小心就會思維混亂。

不過現在,這個問題不再能困擾到她了。

第 4 章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