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晚上,洗漱完,蘇娉回了二樓的房間。
她的屋子光線最好,推開窗外面就是大樟樹,白天也不會擋了陽光。
寬敞的木床上,是成套的淡藍色被褥,旁邊有兩個床頭櫃。
再往前一點,挨着牆有一個大衣櫃和書架,上面是各種中藥書籍,書架一側還有個小矮櫃,裏面有各種藥材。
蘇娉摸過小桌子上的火柴,點燃安神香,放在床下。
走到梳妝臺前坐下,看着鏡子裏面自己蒼白的臉色,她沉默許久,呆愣愣看着窗外。
回想早上聽到的那些話,她有些失神。
忽然聽到有類似樹枝的斷裂聲,一道黑影從窗外掠過,落在窗臺。
她怔了一會兒,起身小心翼翼推開窗。
奶白色的小貓蹲在窗臺邊,歪頭看着她。
蘇娉試探着伸手,小奶貓毛茸茸的腦袋輕輕蹭了蹭她的掌心,“喵嗚”一聲。
她眉眼柔軟:“你是誰家的呀,餓了嗎?我給你找點吃的好不好?”
小奶貓舔了舔她手指,低聲嗷嗚。寶藍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幽光,直勾勾看着她。
蘇娉眼睛彎成月牙兒,輕聲道:“那你等我一下哦。”
陳家,陳勢找了又找。
“哥!小乖不知道又跑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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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陳焰坐在沙發上,光着膀子反手給傷口上藥,他随口道:“發情期到了吧。”
翌日,傍晚。
天邊晚霞絢爛如火。
下了任務的男孩們成群結隊往軍屬大院走,趙途鼻子最靈了,他嗅了嗅:“這誰家蒸饅頭啊這麽香!肉餡的?”
娃娃臉少年揉揉鼻子:“是挺香,好像還有炖排骨的味道。”
軍區外面就一個供銷社,嫂子們手裏都不缺肉票,經常過去割肉,可是供銷社供應不足啊,得大早上就去排隊。
能買到肉的可不多,不過排骨比肉好買,就是沒什麽人願意買。
添點錢就能買肉了,誰還啃骨頭。
趙途見沒人應聲,他嘿嘿壞笑:“跟哥們兒還藏着掖着呢?再不說是誰家的,別怪我摸過去把鍋都端了啊。”這香味真的太勾人了。
都是光着屁股一起長大的,平時去完這家蹭飯去那家,他開玩笑也不用避諱什麽。
陳焰無所謂:“随便端,反正不是我家的。”他媽做飯什麽味他心裏有數,從來沒有兄弟吃回頭飯。
趙途家更不用想,他媽就會做泡菜腌鹹菜。娃娃臉家倒是好一點,他老家那邊喜歡吃辣吃火鍋,重口味,菜的味道也都不錯。
他們齊唰唰把目光投向蘇策。
自打蘇家人來了以後,一到飯點就滿院飄香。
昨天打完架,今天一起在部隊訓練完又是好哥們,友誼來得就是這麽簡單純粹。
見他們摩拳擦掌,蘇策撓撓後腦勺,不好意思道:“我妹妹說晚上做肉醬花卷,香嗎?我都聞慣了,沒什麽感覺啊。”
“哎呀。”他裝模作樣吸了吸鼻子:“應該還炖了醬大骨吧,別說,這柴火竈做飯挺好使的。”
看着他瘋狂上揚的嘴角,和臉上掩飾不住的得意,男孩們面露鄙夷,紛紛對他比中指,咬牙切齒——
“操!”
不裝會死啊姓蘇的。
晚上,陳家的貓又跑沒影了。
陳焰本來不想管,貓嘛,不就是喜歡到處亂竄?可是陳勢這個小孩太磨人,死乞白賴非要他把小乖找回來。
“哥!我要小乖!晚上不抱着它睡我心慌。”
陳焰有些稀奇:“你今年十一了吧?晚上一個人睡覺還害怕?”
“我不管,我就要小乖!”陳勢推着他往門外走:“咱倆分開找。”
慕煙聽到小兒子念經一樣的聲音煩得不行,她揮揮手:“阿焰,你就帶弟弟去找找小乖吧。”
陳焰随意點頭,“知道了。”
經過院門口的時候,大乖搖着尾巴要跟出去,陳焰揉了揉大黃狗的頭:“你也要去?”
大乖吠了一聲。
少年直起身:“跟着吧。”
陳勢沒跟他一路,發動小夥伴一起找貓去了。
陳焰慢悠悠往前走,不知不覺就到了蘇家院子牆角下。
蘇家院子裏那顆樟樹挺大,枝繁葉茂,都伸到了外圍。他看到熟悉的白色團子一晃而過,輕盈跳上樹梢。
大乖低吠一聲,尾巴一擺一擺。
“看到你媳婦兒了啊?”陳焰看了眼圍牆的高度,往後退兩步,一個助跑,拽着院牆外面的樹枝輕易爬了上去。
小乖蹲在窗臺上,湛藍的貓眼在黑暗中泛着熒熒幽光。
少年踩着樹枝,伸手就能夠到它。
舌尖抵了下後槽牙,他意味不明地笑:“還挺會跑啊。”
剛拎起它,窗戶“吱呀”推開。
猝不及防對上一雙清淩淩的眼睛,他略微怔愣。
小姑娘瞳仁烏黑,唇色極淡。
柔順的長發垂落白裙上,腰間那根束帶襯得她盈盈細腰不堪一握。
陳焰忍不住想起前晚樓梯口那截一閃而過的白皙腳踝,淩厲突出的喉結上下滾動。
太瘦了。
他想。
女孩水潤的眸子有些茫然,看到他手裏的小奶貓,又瞥見他胳膊上樹枝劃的細微傷痕,她輕聲問:“你……要上點藥嗎?”
順着她的目光,陳焰這才發現之前上了藥的胳膊又重新綻開滲血,他哼笑。
下手真狠啊安國同志。
本想開口拒絕,對上她眼底不自覺流露的擔心,少年鬼使神差點頭。
過了片刻,陳焰抱着貓坐在窗臺上,踩着樹梢。
餘光瞥過屋子裏拿藥箱的小姑娘,有些懊惱。
剛才怎麽回事?鬼上身了吧。
“先消毒才能上藥,”女孩站在窗前,嗓音輕柔:“你忍着點啊。”
陳焰略微颔首,看她低頭給自己上藥。
“你還記得我?”他突然問。
蘇娉聞言擡頭,眼底帶着些許疑惑,随即理解過來他話裏的意思,搖頭。
小時候在南城住的那幾年,她大多在家裏沒出去,所以對他沒什麽印象。
她重新低頭,打開一個小瓷瓶,蔥白指尖握着瓷瓶,輕輕抖動,藥粉灑在傷口上。
血頓時止住。
少年眉眼未動,看着她瑩白的耳尖,眸色漸深。
“那就是認出我了。”他忽然又來這麽一句。
兩家每年都會互寄全家福,她比照片上更好看,也更蒼白。
小姑娘身子很單薄,仿佛風一吹就會倒。
也不知道蘇家怎麽養閨女的。
蘇娉把碘伏和藥粉重新收到箱子裏,“啪嗒”合上。
她眉眼溫軟,“是。”
看到她這副乖巧的模樣,少年忍不住逗她:“哦?那我是誰啊。”
小姑娘安安靜靜站在窗前,有晚風過境,帶起她烏黑長發。
柔軟的發絲不經意拂過他的手臂,有些癢。
她輕聲道:“……你是陳家哥哥。”
小姑娘一雙眸子尤其出衆,眼形似若桃花,眼周略帶紅暈,眼尾彎彎上翹。
卷翹濃密的長睫下,潋滟漆黑的眸看起來楚楚可憐。
陳焰喉嚨發緊,腦海裏莫名浮現一句話——
一枝梨花春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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