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蘇老太太的話音戛然而止,過了會兒,又惱怒道:“不舒服又怎麽樣,還能跟我急眼?”
為了個病秧子要頂撞親娘?
她可不信兒子有這個能耐!
老太太也懶得等了,前腳剛踏進堂屋,蘇定邦他們後腳就進了院子。
剛好看見老太太藍色的衣角消失在堂屋轉角處,看起來還氣沖沖的。
蘇定邦納悶,問旁邊的悶瓜:“咱娘這是怎麽了?”
蘇誠掃了眼他後面,沒說話。
蘇策半彎腰,讓妹妹從背上下來。
小姑娘臉色慘白如紙,容岚顧不上跟小叔子打招呼,大步去了廚房,倒了杯水,把掌心兩顆黑色的小藥丸遞給她。
“囡囡,吃完去屋裏坐着緩緩。”
“好。”蘇娉沒什麽精神,伸手接過藥丸,就着水咽了下去。
“小叔叔。”她神色疲倦,蔫蔫地跟蘇誠打了聲招呼。
蘇誠“嗯”了一聲,“去吧。”
等兄妹三人還有容岚都進了堂屋,蘇定邦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好像又長高了點嘛。”
“沒有話說不要勉強自己,”蘇誠被他拍得一趔趄,穩住身形,淡淡看了眼他:“大哥在等你們吃飯。”
蘇定邦摸了摸鼻子:“哦,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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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知道和這個悶瓜尿不到一個壺裏。
蘇家老大叫蘇淳,人如其名老實淳樸,在鎮上的國營電器廠上班,每個月回來一趟。
他媳婦兒徐秀常年在家照顧公婆和一雙兒女,和性格潑辣蘇老太太不同,是個綿裏藏針的。
婆媳倆都把男人拿捏得死死的,左鄰右舍經常背地裏笑話老蘇家是祖傳的怕媳婦兒。
晚飯在堂屋吃,因為之前的事蘇老太太一直沉着臉沒有開口,每到吃飯的時候都是大人穩穩當當坐在板凳上,小輩輪流盛飯。
蘇娉還沒緩過勁兒來,坐在容岚的左手邊,挨着牆角。
入了秋,天氣漸涼,小姑娘穿的是一件長袖連衣裙和長毛衣開衫,本來就溫和的眉眼更顯軟糯。
接過大孫女遞過來的飯碗,再瞅瞅她結實的身板,又瞄了眼安靜乖巧坐在一邊的女孩,蘇老太太聲音不鹹不淡:“也不知道随了誰,弱不經風的,一點也不像我們老蘇家的種。”
容岚心裏一個咯噔,仔細打量老太太的神情,發現她只是抱怨後,才松了口氣。
“娘,”她忍了忍:“囡囡從小就不用下地幹活,被我們嬌養慣了,自然和從小在您身邊長大的不能比,定邦以前挑個一兩百斤氣都不用喘,現在扛袋米都得歇半天。”
“您以後別說這樣的話,容易傷了孩子的心。”
蘇定邦想說他現在扛個一兩百斤米依舊能健步如飛,但是接觸到自家媳婦兒不善的眼神,立馬咽了回去。
“弟妹,”徐秀笑着開口:“娘不是這意思,就是阿軟的身體着實差了一點,今天是阿策一路把妹妹背上來的吧?明天整個村裏都會說咱們蘇家的閨女就是嬌氣,以後怕是不太好說親。”
容岚懶得跟她虛與委蛇,扯了下嘴角:“大嫂,我家老大老二和幺女兄妹感情好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女孩子本來就身子嬌,背着走兩步怎麽了,誰家碎嘴子沒事找事說這個?再說了,我家囡囡打小就定了娃娃親,說親的事就不勞她大伯母費心了。”
徐秀有一兒一女,女兒蘇蕊今年十八,比蘇娉還大一歲,在村裏小學當老師。
兒子蘇朗才十歲,被老太太慣成了小霸王,在小學讀四年級,有姐姐罩着更加神氣。
只不過有這麽小霸王,原本想要上門給蘇蕊說親的都打消了念頭,誰願意攤上這麽個小舅子啊。
所以對于侄女早早訂了親,對方還是個軍官,徐秀心裏十分眼紅。
怎麽這樣的好事就落不到她閨女身上呢。
容岚出身好,家裏都是部隊上的,剛嫁進來的時候就被老太太高看一眼,村裏嬸子們表面上說你真有福氣有個好妯娌,背地裏笑話她不如容岚。
小叔子是部隊裏的軍官,弟妹也在部隊當軍醫,因為時常寄津貼糧票回來,出門左鄰右舍又一口一個你家老二有出息,老太太對這兩口子的容忍度很高。
這就更襯得她和蘇淳樣樣不如小叔子兩口子了。
她表面對容岚和和氣氣,實則嫉妒到不行。
“弟妹說的也是。”徐秀掩去眼底的冷意,癡癡笑道:“阿軟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就是這身子骨不知道能不能承受這份福氣。
這病病殃殃的樣怕是生養都難吧,也不知道那軍官家裏知不知情,現在哪個男人能接受媳婦兒不能生孩子?
且等着瞧吧,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這頓飯氣氛很緊張,都是妯娌二人在打機鋒,老太太倒是閑得看熱鬧。
蘇家的男人全都三緘其口,低着頭悶不吭聲吃飯,沒一個敢開口觸黴頭的。
蘇蕊看了眼沒什麽胃口的蘇娉,湊過去:“你是吃不下嗎?我那裏還有點山楂糕你要不要吃?”
蘇娉緩緩搖頭,“謝謝姐姐,我不想吃。”
蘇蕊“哦”了一聲,又坐了回去。
她也有十來年沒見過這個堂妹了,小時候大人們就說你堂妹這麽好看,皮膚白白嫩嫩的像剛剝了殼的雞蛋,你怎麽就這麽黑呢。
小姑娘誰不愛美,當初她還經常躲到房間裏哭,後來每次叔叔嬸嬸從軍區回來堂妹就會跟回來,還會給她帶很多糖果餅幹。
但她就是對這個嬌嬌軟軟的小姑娘喜歡不起來。
可能是因為看不慣叔叔嬸嬸還有堂哥和堂弟都圍着她轉,而她每次都被娘說應該多做點事讓着弟弟。
明明差不多的年紀,卻是截然不同的生活。
甚至有時候她希望自己才是叔叔嬸嬸的女兒。
吃完飯,徐秀喊着女兒揀碗去廚房,老太太慢慢悠悠地起身,走在她們後面。
容岚給閨女把了脈,見她沒有大礙才放心下來,對大兒子說:“你去廚房燒水,阿馭去行李袋把妹妹的藥拿出來煎了,囡囡待會兒洗完澡喝完藥就去好好睡一覺,後天媽媽就帶你回家。”
蘇娉抱着容岚的胳膊,軟聲道:“媽媽真好。”
“媽媽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啊,傻囡囡。”說到這,容岚一記冷眼落在旁邊想要遁走的丈夫身上:“平時看你挺威風的嘛蘇團長,回了老家屁都不敢放一個。”
蘇定邦呵呵幹笑:“我抱點柴火去廚房,給你們燒洗澡水。”
等他出了堂屋,容岚教導女兒:“乖囡囡,看到沒,男人壓根指望不上,在親娘面前什麽媳婦孩子都得靠邊站。以前媽媽同意陳家來訂親就是知道你慕姨和陳叔叔的為人,他們陳家家風正,上頭又有老爺子護着,不會有人為難你,你慕姨跟我關系好,會把你當親閨女疼的。”
她家囡囡這身體是最大的拖累,只有交給陳家她才放心。
“我都知道的,媽媽。”小姑娘瞳仁烏黑,乖巧點頭。
“囡囡,”容岚想了一下,摸着女兒柔順的長發,輕聲道:“媽媽讓你去讀大學,就是想讓你有自己喜歡的事做,你心思向來細膩,常年悶在家裏也容易出事。往後還有大好的人生要過,你現在身體也穩定了,可以試着去和人接觸,交交朋友。”
“你陳爺爺下個月就會回來,到時候媽媽會和陳家商量,你和阿焰的婚事過兩年再辦。”
“不管現在還是以後,你要是有自己的想法,記得和媽媽說,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們永遠是你強有力的後盾,只要我們的軟軟過得好,媽媽什麽都能去為你做。”
蘇娉眼眶一熱,眼尾泛紅:“我也永遠愛媽媽。”
“傻囡囡,”見閨女眼睛紅得跟只小兔子一樣,容岚好笑地蹭了蹭她鼻尖:“媽媽比軟軟愛媽媽更愛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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