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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焰心尖一顫,看着這個曾經軟軟地叫他陳家哥哥的小姑娘,許久說不出話。
蘇娉視線越過他,落在前面等待的二哥身上,眉眼始終溫和:“你不滿陳爺爺想掌控你,跟他老人家置氣,我能理解,所以我不怪你。”
“祝你以後平安如意。”
說完,她笑着對少年微微颔首,往哥哥那邊走。
“都說清楚了?”沈青雪心裏其實挺複雜的,他跟陳焰一起長大,了解他的品行,對于這件事是覺得比較可惜的。
不過爸爸和哥哥都不認可,而且他這兄弟自己之前又心不甘情不願的,那就無話可說了。
誰讓你自己作。
蘇娉點頭,兄妹倆一起往團部食堂那兒走。
陳焰掌心攥着香囊,手背青筋畢露,在原地站了許久才擡腳離開。
陸長風在黑暗裏等了一會兒,見他徹底走了才拎着鑰匙往食堂那去。
要知道是這麽個場面,他剛才就跟趙德發多唠唠了,也不至于無意聽了人家的牆角。
食堂真就鎖了門,沈青雪和蘇娉在門口等了幾分鐘,陸長風才姍姍來遲。
“我去上個廁所。”剛才在操場等的時候就有點憋不住了,沈青雪來第七兵團的食堂吃過幾次飯,也知道哪裏有什麽。
蘇娉看了他一眼,自己去廚房找水喝。
剛把倒扣的搪瓷杯拿起來,一道陰影從頭頂上壓過,男人随手提起暖壺,打開木塞,問她:“加水?”
蘇娉鼻尖萦繞一股淡淡的藥香味道,她愣了一下,點頭。
“有點燙。”陸長風一邊倒一邊提醒:“你慢點喝,燙着了你哥也要算我頭上。”
她有些哭笑不得,因為獨處對他生出的懼意也淡了幾分:“我哥哥不會這樣的。”
陸長風給自己也倒了杯水,想跟她揭穿她哥的真面目,在對上她溫軟漆黑的瞳眼時,微不可察嘆了口氣:“是,我瞎說的。”
在人家妹妹面前說壞話,還是算了吧。
沈青雪過來的時候見他們倆一人拿這個搪瓷杯在喝水,看了一眼,自己也拿了個杯倒水喝。
喝完水,各自把搪瓷杯洗幹淨,放回去。
沈青雪走在最前面,蘇娉在中間,陸長風不急不緩在後面關燈鎖門。
蘇娉踩着哥哥的影子往前走,陸長風手裏抓着鑰匙,慢悠悠跟在她身後。
小姑娘這模樣挺可愛的。
回到操場,蘇娉找到之前的位置坐下,沈元白沒有在旁邊,沈青雪順勢挨着她坐。
四處看了一眼,她問好友:“瑩瑩,你知道我哥哥去哪了嗎?”
“剛才有個同志過來喊他,說團部臨時有急事讓他過去。”夏瑩轉頭,輕聲道:“蘇哥哥讓我給你帶句話,月底放假,他帶你回外婆家玩。”
蘇娉怔了一下,笑着點頭。
夏瑩又專心看電影,雖然何忠沒來,但她可以看了告訴他呀。
蘇娉看了一會兒,手臂輕輕碰了下旁邊的二哥:“哥哥,你月底有假嗎?”
“有,兩天。”沈青雪本來有點打瞌睡,現在精神了:“大哥也有兩天,他說我們一起回趟外婆家。”
“好。”她又沉默半晌,想起他之前說的事:“那個謝家姐姐是誰呀?”
“大院裏謝叔叔的女兒,是北城軍區軍屬院長得最好看的姐姐,”因為是妹妹問,沈青雪一股腦說了:“謝家姐姐比大哥小兩歲,只比咱們大一歲,但是遇事特別冷靜。”
他唏噓道:“在你來北城軍區之前,謝叔叔被扣上右傾機會主義的帽子,和謝嬸嬸一起發往西北農場改造,她大哥謝回舟和哥哥是好兄弟,在謝叔叔出事以前就被派到孤島駐守,雖然逃過一劫,以後可能很難下來了。”
“謝叔叔和謝嬸嬸出事後,謝家姐姐立刻帶着弟弟謝千帆回了老家,怕連累我們,斷了和大院所有人的書信往來。”
沈青雪搓搓臉:“謝家姐姐真的很好,以前大院裏的嬸嬸們都說她和大哥很配,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面。”
他是覺得這種可能性很渺茫的,除非謝叔叔能平反。
“這位謝家姐姐,叫什麽名字呀?”蘇娉聽了也很佩服她的果斷。
聽起來就是一個聰明冷靜的女子。
“謝子衿。”
……
看電影到十點半,終于散場。
張輕舟組織學生們回校。
在今晚,有不少女同學和部隊裏的戰士們聊過天,了解他們平時的日常生活,基本上就是訓練巡防作戰。
戰士們再三對她們縫制的藥包表示感謝。
男同學們也跟戰士們聊得很開心,甚至還詢問來部隊當軍醫有什麽條件,他們希望畢業後能為國家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阿娉,我看你全程都沒有跟男同志聊過天哦,除了那個陸副團長,他還親自帶你去食堂喝水呢。”夏瑩在她旁邊揶揄,擠眉弄眼:“之前清理河堤和挖防空洞他也對你很是注意。”
“剛才我二哥也在呀。”蘇娉溫聲道:“陸副團長是我哥哥的戰友,應該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對我多有照拂。”
“你知道這叫什麽嗎?”夏瑩神秘兮兮,故意吊她胃口。
“什麽呀?”蘇娉恍然未覺,順着她的話說。
“近水樓臺先得月。”
蘇娉搖頭失笑。
醫院裏沒什麽用得上她的地方,十天後就是醫學研讨會,蘇娉每天在學校除了課堂,就是往老師辦公室跑。
師徒兩人對坐,手裏都拿着鋼筆,在寫研究方向,時不時讨論一句,偶爾也有争執。
張輕舟經常被她輕飄飄的語氣氣到,跳腳怒罵小鬼。
蘇娉永遠是不緊不慢的溫柔嗓音,讓他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裏憋屈得很。
明天就是研讨會,這次主場不在藥學院,而是張秀成以自己的名義,邀請各省市的同行過來互相交流經驗。
提前半個月就發了請柬,外市的大部分都在昨天到達東城,有些人住在招待所,中醫的同行大多是安置在藥學院。
容如是和張秀成是多年好友,兩人又是志同道合的傳統派中醫,自然住在張家。
這個時間點也卡的很好,正好是東城大學中旬假期,蘇娉知道外公過來了,直接收拾了兩件衣服和筆記跟着老師回了張家。
在那住上一兩晚是難以避免的。
“阿軟,快來廚房幫我忙。”張老夫人見她來了開心得很,連忙招手道。
蘇娉還沒來得及去書房跟張爺爺還有外公打招呼,就被她拉着手腕去了廚房。
張輕舟吃着杏仁酥,朝她聳肩,一臉愛莫能助的樣子。
蘇娉嘆了口氣,用眼神示意他幫忙把行李提到廂房。
張輕舟拍拍手心的酥渣,嘴上說着小鬼就是麻煩,動作卻是不慢,提溜着她的行李袋去了右邊廂房。
沒有進門,就給她放在門口,待會兒她過來自己提進去就行。
本來想直接回房休息的,但是想到容叔叔也在,他還是嘆了口氣,去了書房。
“你這個逆子還知道回來?”正在和容如是探讨各自這些年的心得時,就見那個不讨喜的兒子推門進來,張秀成沒好氣道。
“給您把阿軟送回來。”張輕舟自己拉了把椅子在他們旁邊坐下:“容叔叔,好久沒見,您還是這麽年輕,跟我爸坐一塊看起來都差輩了。”
容如是笑聲清和:“好久不見,輕舟。”
“那是因為你岚岚妹妹她們省心,你容叔沒有個像你這樣的倒黴兒子,心情自然暢快,頭發都沒有幾根白的。”張秀成在好友面前是一點面子也不給兒子留。
“那我現在就給容叔當兒子,以後您就當沒生過我這麽個孩子。”張輕舟從善如流,對笑容溫和的容如是喊了一聲:“爸。”
張秀成直接氣笑了,扔下毛筆,對好友說:“你看看這塊滾刀肉,還說擔心他明天會被圍攻,誰敢圍攻他?去年年底那次研讨會他多潇灑啊,罵完人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我們這一群心胸狹窄眼界不寬的人面面相觑。”
容如是把自己寫好的的東西放到一邊,挂好毛筆,笑着說:“輕舟這孩子性子要強,他要走的道路不易,性格太過綿軟反而不好。”
“好好的通天大道他不走,非要一條路走到黑。”張老爺子懶得再說他:“還在這杵着幹嘛?去把你侄女叫來,我們有話要對她說。”
“好的,張伯伯。”張輕舟扶着桌沿慢悠悠起身,對看熱鬧的容如是說:“爸,您稍等,我去喊我外甥女。”
容如是這回徹底繃不住了,等他一走,笑容爽朗回蕩在書房。
“你看看這小子,給根杆子就往上爬,四十來歲的人了,說話做事還是沒個正形。”張秀成越說越不滿,反而把自己給氣着了。
“孩子們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們這一生把自己的路走好就行了,他們不是來延續我們的思想的。”容如是勸道:“衛生部同意他們在市醫院開設臨時試點,就是一個好的開端,等研讨會結束,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我不去。”張秀成哼了一聲,一口回絕:“開張半個月,收了五個病人,白白占了醫院一個地方,浪費資源。”
“你沒關注他們,怎麽會知道這些呢?”容如是笑容和煦。
“……”張老爺子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過了一陣,他找補道:“我學生在中醫科,他無意間提起的。”
“嗯。”容如是笑着點頭:“是,無意的。”
蘇娉在廚房裏幫忙洗菜,張老夫人正在剝蝦仁。
“你外公跟你張爺爺口味一樣,最愛吃芹菜蝦仁,他倆能做朋友也是十分有緣分的。”
“我聽外婆說過,當年她和您就是在集貿市場買菜認識的。”蘇娉笑眯眯道。
“是,你外婆這個人最是溫婉不過了,會做衣裳會繡花,我箱底還有一件她做的旗袍呢,現在也不适合穿了。”
張老夫人惋惜道。
蘇娉只是溫聲笑,仔細地洗着手裏的綠葉菜。
“阿軟,你今年有十八了吧?”
她忽然問這麽一句。
“是,”蘇娉愣了一下,但還是誠懇回答:“七月份滿十八。”
“這個年紀也可以談對象了,”張老夫人嘆了口氣:“可別像你叔叔一樣,快四十歲還沒着落。”
張輕舟比容岚小幾歲,和蘇誠差不多大。
如果阿軟不是自己臭小子的徒弟她還不擔心,就是害怕他帶壞了阿軟,師徒倆以後都是孤家寡人。
那她就真的對不住老姐妹了。
想了一下,蘇娉說:“我小叔叔也沒有結婚,他和老師是高中同學。”
“什麽人就愛和什麽人湊到一起。”張老夫人有些心累:“有時候我都在想,他不結婚也行,到時候去孤兒院抱養一個孩子也好,不過他這性子多半是不同意的。”
她和張老爺子其實不孤單,張秀成學生很多,時常來家裏探望,和自己的孩子也差不多了。
就是擔心兒子老了怎麽辦,不過想想他這張嘴,就算流落街頭多半也是不會受欺負的。
七老八十了還得拄着拐杖追着你罵。
“老師的心思都在醫學上,”蘇娉柔聲道:“您就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也只能這樣了,誰也管不了他。”張老夫人倒油炒菜:“裏面煙大有些嗆,阿軟你去書房陪你外公和張爺爺說會兒話,聊聊你們在醫院開展中西醫結合的成就。”
“好。”蘇娉把洗好的蔬菜放在小竹籃裏瀝水,她看了眼确實沒有需要自己的幫忙的地方,先把碗筷都拿到堂屋裏去。
路過天井的時候她擡頭看了一下,屋檐上有絲絲細雨落下來,快步進了屋子擺好碗筷,她站在院子裏看了會兒雨滴,腦海裏想的是這一陣應該有風濕骨病的病人去醫院看診。
距離上次見面也有兩三個月了,容如是看到外孫女很開心,寫信終究不如當面,他詢問了她學業上的事,又看了外孫女拿來的醫案筆記。
“你們中西醫結合科上次收治的骨折病人,愈合期比中醫科和西醫科短?”
他有些驚奇,又仔細把醫案看了一遍。
“是。”蘇娉溫聲道:“外公,這種中西醫結合模式是可行的,應該推廣。”
“西醫的閉合性手術複位加中醫的小夾板固定。”容如是把手裏的醫案遞給旁邊的好友:“你也看看。”
張老爺子剛想說我早就知道了,意識到自己差點露餡,話到嘴邊又趕緊咽了回來,不然這樣顯得他好像很關心那個逆子一樣。
“……我看看。”他清清嗓子。
容如是也沒有拆穿他。
“這種成功只是個例,沒有參考性。”看完醫案,他來了這麽一句。
一種新的治療方法是需要大量臨床驗證的,可中西醫結合科收治的五個病人,除了一個是骨折,其餘都是常見的頭疼腦熱。
這種方法的成功,說是碰巧,也沒辦法解釋。
蘇娉心裏也知道,但是确實無解,因為中西醫結合科是個新科室,大家已經習慣了要麽中醫要麽西醫,在他們眼裏這個新科室就是騙錢的。
讓你中醫看一下,然後西醫看一下,收兩分錢。
這算哪門子的中西醫結合嘛。
“行了別聊了,趕緊吃飯。”張老夫人過來喊人:“怎麽沒看到輕舟?”
“他方才不是去叫阿軟過來了嗎?”張老爺子不滿道。
“沒有啊。”張老夫人也納悶:“我跟阿軟都沒見過他。”
“躲清閑去了吧。”張老爺子無語,早就知道兒子的德行:“他是怕我們念叨阿軟,幹脆沒讓她過來。”
這小子還挺會護徒弟的。
張輕舟确實沒去喊蘇娉,在他看來跟他爸說話無異于對牛彈琴,你跟一個對中西醫結合有偏見的傳統老中醫說再多都沒有意義,不如多睡會兒。
清靜清靜。
“輕舟這孩子心細。”容如是誇道:“是個做醫學的好料子。”
在他看來,當醫生就是要心細沉着冷靜,張輕舟雖然看起來跳脫,實際是很靠得住的。
如果不是他比岚岚小,當年容家應該會跟張家議親。
至于容檀,她跟張輕舟的脾氣比較相似,兩人不合适。
“他也就這點像我了。”張老爺子隐隐有些得意。
“別,我像容叔叔。”張輕舟被張老夫人從被窩裏拎起來,睡眼蒙胧,一屁股在他爹旁邊坐下。
容如是也笑着點頭:“是,随我。”
張老爺子冷哼一聲,看向沒說話的小姑娘:“那阿軟随我。”
“行了,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小孩似的。”張老夫人給他盛飯:“明天研讨會是在家裏辦招待?”
張老爺子點頭,“你不用在家做飯,我跟他們說了,統一在藥學院食堂吃了飯過來。”他也心疼老妻難做飯菜。
張老夫人忍不住笑了,把飯碗放在他面前,笑着對蘇娉說:“你張爺爺這點好了,知道心疼人。”
蘇娉彎眸笑。
“以後我們阿軟也要找個知冷知熱的才好。”張老夫人在她旁邊坐下,給她夾了一塊煎得金黃焦而不膩的五花肉:“小時候受了這麽多罪,得找個會心疼人的。”
蘇娉柔聲笑了笑,“好。”
晚上,她在廂房看筆記,順便做好明天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準備。
門外有影子晃蕩,落在窗上。
那人在門口站定。
“小鬼。”張輕舟隔着門,喊了一聲。
“老師。”蘇娉坐在桌前,應了一句。
看着屋檐下連綿的細雨,聽着雨聲,張輕舟幹脆盤腿坐在走廊下,看着雨水點滴落下,暈染開來。
“其實我是有後悔過的。”他忽然開口。
蘇娉手裏握着鋼筆,筆尖一頓,安靜聽着他說。
“我也算是師從簡老爺子,背靠這位中醫界的泰鬥,學了不少他的本事,不管去哪都能成為座上賓。”
張輕舟手肘抵着膝蓋,手支着下巴,看着濺開的雨水,繼續道:“後來又去跟着許老先生學西醫,不管我是去中醫抑或西醫,都能有一番好前程。”
“可我當時年少輕狂,覺得能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和幾個志同道合的同行一起研究中西醫結合。”
“我們都是中醫西醫兼通的,想綜合兩個學科的優點,摒棄缺點,開展新的學科。”
從五十年代就有人倡議中西醫結合,到現在七十年代,雖然有成功的案例,但是鮮少見,也沒有大力推廣這種模式。
“這些年我時常在想,如果我堅定地走中醫或者西醫的路子,或許現在也成了某個醫院的院長,或者更高。”
“但是扪心自問,我要的真的是這些東西嗎?”
“我的初心只是治病救人。”
“我研究中西醫結合的緣由是希望能有更有效的方法治病救人。”
“你呢,還年輕,咱們這個中西醫結合試點剛開始,也沒有什麽患者。”張輕舟說:“可能會覺得挫敗和沮喪,學了這麽多東西,派不上用場,原本想大施拳腳,可現在希望落空。”
“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紀走過來的,我懂這些心路歷程。”張輕舟慢悠悠道:“說實話,我是很高興能有你這麽個徒弟的,可能因為你是我侄女,心裏對你更多了一份對晚輩的縱容。”
“阿軟,如果你最後選擇退縮,我也不會怪你。”
“這也是人之常情。”
蘇娉聽了一陣,輕笑出聲:“老師,您是擔心我因為這件事大失所望一蹶不振對中西醫結合再無興趣?”
“我的初心和您一樣,并不是為了名利,也不是拿這件事做噱頭。”
“您不用擔心我的心理素質。”她斂眸看着筆記本上娟秀的字體,眉眼彎彎:“因為我是張輕舟的學生呀。”
聽完她的話,張輕舟保持看雨的姿勢五分鐘沒動,而後捏了捏發麻的腿,慢悠悠起身:“下次記得給我帶別的糕點,杏仁酥杏花酥都吃膩了。”
“好。”隔着門窗,裏面傳來這麽一句。
張輕舟揉揉鼻子,背着手神情輕松往自己的房間那邊走。
別問,問就是開心。
這小鬼收的可真值。
第二天,上午九點開始,張家陸續有人進來。
好在院子夠大,不然還真坐不下。
很多人蘇娉都認識,是上次研讨會來過的,他們看到蘇娉神色還稍好一些,見着張輕舟直接鼻孔朝天,目不斜視從他旁邊過去。
張輕舟納悶:“他們知道這是在我的地盤上嗎?這麽嚣張?”
“一邊去。”張老爺子用拐杖把他別到旁邊:“你回房間睡覺也行,別在這礙眼,正好也少挨點罵。”
“不怕,我繼承了您的優良傳統,臉皮厚,不怕罵。”
見那些人都有弟子給奉茶,張輕舟招招手,示意蘇娉過來。
蘇娉眉眼溫順,取過旁邊的茶盞,恭敬遞到他面前:“老師,您喝茶。”
張輕舟沒想到她這麽上道,頗有幾分受寵若驚,接過茶盞的手略微有些發抖:“你在裏面給我下了什麽東西嗎?早上我看到你進家裏藥房了。”
蘇娉彎唇:“您喝一口就知道啦。”
“……”張輕舟把茶盞又放回旁邊,見他爸坐在那兒,順手拿起,遞過去:“您潤潤嗓子?”
張老爺子斜睨他一眼,擡手別開:“給我安分點,當個啞巴也行。”
看到師父的舉動,立馬有弟子來給他奉茶。
張老爺子接過,喝了一口,随手放在旁邊。
“感謝諸位同行不遠萬裏來參加今日的醫學研讨會,今天我們的主要目的是,交流探讨怎麽針對疑難雜症,制定有效治療方案。”
蘇娉和張輕舟同時拿起紙筆,嚴陣以待。
容如是看到孫女這正經的模樣,忍不住低聲笑了。
張家這孩子,把他乖巧的孫女都帶成什麽樣了啊。
他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張老爺子身上,張秀成清咳一聲,無顏面對老友,就當沒看見。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今天我們還是來說說風濕病和關節炎,諸位可以說出自己的診療方法,大家交流印證,以求改進。”
“中醫會根據患者情況辨證施治,常見的方劑無非是活血化瘀、止痛行氣,或者針刺艾灸。”有人說道。
“西醫對症使用消炎止痛類藥物,如果因為風濕引發關節炎,可以嘗試手術。”
中醫一聽到手術就直搖頭,又是一陣激烈辯論。
“中藥起效慢,西藥副作用強。”張輕舟絲毫不介意拱火,哪怕是引火上身也無所謂,“風濕病除了關節腫痛還有其他病症,不如西藥治療加中藥調理,也能用中藥減輕西藥的副作用。”
他一開口,矛頭全部對準了他,各種刁鑽的問題層出不窮,張輕舟眼神示意徒弟,趕緊記下。
有時候他們師徒倆埋頭研究不一定能把問題想得這麽全面,還得靠這些前輩們拾遺補漏,哪怕他們此刻并不知道自己發揮的作用。
但張輕舟是由衷感謝他們的。
這裏讨論的很激烈,有人随意一掃,看到門口步伐穩妥的老人家,立馬站起來身來,恭敬地迎上去:“簡老先生,您老怎麽來了?”
“來湊湊熱鬧。”簡老先生身旁跟着他的徒弟尤老爺子以及徒孫京墨,“秀成,老頭子不請自來,還希望你不要介意。”
“您說的哪裏話?”張老爺子立馬起身讓座,坐在他下手的張輕舟也屁股一挪,幹脆站着。
師徒倆站在容老爺子和張老爺子身後,大眼瞪小眼。
簡老先生坐在首位,不管是中醫還是西醫紛紛向他問好。
張輕舟忽然湊近蘇娉那邊,低聲道:“真要論起輩分,我跟你張爺爺同輩,你跟我同輩。”
雖然他說得亂,但蘇娉聽明白了。
按照醫學上的輩分,他是簡老先生的徒弟,和尤老爺子同輩,尤老爺子又和張老爺子同輩,所以作為他的徒弟,簡老先生的徒孫,蘇娉和‘張叔叔’同輩。
繞來繞去,她忍不住笑了。
張輕舟也覺得樂不可支,看着他爸。
一不小心就當了自己的長輩。
張老爺子耳聰目明,哪能聽不見身後兩人在嘀咕什麽,他扭頭,沉聲道:“你給我消停點!”
因為簡老先生的到來,中醫的同行對張輕舟的态度稍微和緩了些,誰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淵源啊,張輕舟剛負責市醫院中西醫結合科室的試點,老先生就來了研讨會。
早知道他近十年沒有出現過在這種場合了,所以目的不言而喻。
來撐臺子的。
在場的都是人精,沒有傻子。
不過大家并不在意這些,反而各種請教簡老先生關于醫學上的問題。
面對這種泰鬥級別的人物,不好好解惑就是浪費機會。
“還是老師有市場。”張輕舟最後從牙縫裏蹦出這麽一句。
“您以後也會這麽有市場的。”蘇娉安慰他。
許無特意跟人調了班,就是為了來研讨會。
天南海北的同行都過來了,是切磋交流的好機會,他自然不會錯過。
對于這種場面張輕舟和蘇娉求之不得,師徒倆站在後面,左手掌心捧着筆記本,右手拿着鋼筆,手上動作就沒停過。
張輕舟寫了幾行字,鋼筆斷墨了,他随手一甩,有一條墨汁濺落前面張老爺子藏青色的布衫上,他沉默片刻,就當什麽也沒發生。
“阿娉。”容老爺子忽然轉身,問身後的外孫女:“你整理的漢方醫藥方便給外公看一下嗎?”
“在廂房。”蘇娉俯身,輕聲問:“我現在去給您拿?”
“過會兒吧。”容如是溫聲道:“不着急。”
“好。”蘇娉緩緩直起身來,剛擡眸,恰好撞進一雙清冷的眼睛。
京墨眼底冷意稍褪,對她颔首示意。
蘇娉輕輕點頭,心想等下可以把自己這些天關于漢方醫藥的想法跟師兄說一下。
不知道是原文保存不當還是其他原因,翻譯過來的很多藥方裏面有缺失,她根據用藥推算出症狀補全了一部分,師兄應該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正好等下讓外公看一下。
各種詢問接踵而至,簡老先生有問必答,也算是提攜後輩。
到了尾聲,他忽然扔下一個驚雷:“聽說市醫院有個中西醫結合科,我的風濕病也是老毛病了,正好去看看。”
早知道他在東城傳統中醫的眼裏已經是登峰造極的存在,突然撂下這麽一句,讓人好半天回不過神。
這是……給他的徒弟搭梯子?
早知道簡老先生在東城的地位可是不同尋常,老一輩的誰不知道這位簡大夫,他治的疑難雜症不在少數,造福不少人。
如果他去中西醫結合科室治病,肯定會吸引所有人目光,如果治好了,中西醫結合科的口碑就上來了。
能給簡老先生治病,還愁沒有患者上門求診嗎?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想到他會為一個掃地出門的徒弟做到這種地步,畢竟已經是一百出頭的高齡了。
張輕舟敢不敢接還是一個未知呢。
不管怎麽樣,這件事要是放出消息,肯定會有不少關注。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張輕舟身上,他自己也很久沒回過神來,看着首位悠然喝茶的老人,莫名覺得有些鼻酸。
當年,得知他要去學西醫,簡老先生憤然把他趕出師門,并且放話再也不見,就當沒收過這麽個徒弟。
張輕舟年輕時也是個随心所欲的性子,想到什麽就要去做什麽,根本不計較後果。
所以提着行李就大步出門,從此和師父再無聯系。
他又跟着留洋回來的許邈學西醫,可能是因為有共同之處,也可能是因為他天資異禀,學習的速度很快,許邈都覺得他是不世出的天才。
然而,這個徒弟沒讓他得意多久,學成之後天才想另立門戶,又一條有人走過但是鮮少成功的路子。
對比,簡老先生和許邈都是不理解。
明明給他鋪好了通天大道,只要他走,必定是行業內标杆人物。
可他沒有。
有時候簡老先生都想問問他,你後悔嗎?
但他知道,這個死心眼的徒弟,哪怕曾經後悔過,也只是一霎那的想法,他會繼續帶着他的理想抱負,獨自前行。
蘇娉看向老師,眉眼溫軟,沒有說話。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張輕舟鄭重道:“這位患者,我們中西醫結合科接了。”
在場衆人一片嘩然,哪怕曾經嘲笑他不自量力嘩衆取寵的人,都不由贊他一句好膽。
簡老先生的身份擺在這不說,更重要的是他老人家的年齡,診治,你敢診,可敢治?
如果是學中醫溫和用藥調養,那關注此事的人都會嗤之以鼻,還談什麽中西醫結合。
這就是一場豪賭,贏了,中西醫結合正式邁入大衆眼前,東城的民衆也會因為簡老先生的名頭争先恐後來治病。
如果輸了,那就身敗名裂,不僅中西醫結合科保不住,張輕舟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翻身。
張老爺子眉毛都快擰成結,他看向身後的兒子,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知是該罵他不知天高地厚,還是誇一句夠膽。
最後,只是生硬地擠出一句:“你确定?”
張輕舟不答反問:“如果一位病人需要您的診治,您會因為他的身份年齡躊躇猶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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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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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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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