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柳青黛見陸副團長沒出聲,心裏也猜到了一些。

以他的性子,要是沒這個心思在你開口的時候就打住了,壓根不會讓你有說完的機會。

估計是在觀察蘇醫生的反應。

蘇娉臉熱的不行,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擺。

見狀,柳青黛沒有繼續調侃她,人家哥哥在這呢,适可而止還是懂的。

“我要回衛生所了,要不你們接着逛?”

蘇娉看了眼哥哥,又看看他旁邊的男人,猶豫片刻,搖頭說:“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她跟沈元白說了一聲,攬着柳青黛的胳膊匆匆下樓,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樣子。

看着她倉促的背影,陸長風略微挑眉。

“走吧,”沈元白溫聲道:“陸副團長。”

很快到了開拔前線的時間。

蘇娉穿的是軍便服,身上背着醫藥箱,坐在軍卡後面。

從東城軍區到和南城交界的戰區要将近七個小時。

這一路崎岖不平,蘇娉提前吃了藥丸,抱着藥箱坐在最裏面閉目養神。

衛生所的人沒有坐在一起,都是分散在各大軍卡裏,随時以備不時之需。

他們是六點半在團部食堂吃完晚飯開拔的,現在六點四十五,剛駛出軍區沒多遠。

近來雨水多,外面雨聲沒停過,噼裏啪啦打在軍綠色的雨布上。

抱着槍的戰士看到面容恬靜的小姑娘,心下嘆氣。

這也就是沈參謀長,要是自己有這麽嬌滴滴的妹妹肯定是舍不得讓她跟着上戰場的。

對于蘇娉,剛開始他們是抱着照顧戰友妹妹的心思,後來去邊防巡防,這小姑娘處理傷口剜爛肉眼也不眨,別人家的女孩子怕蟲,她全部捉了收在自己編的藤簍裏說完曬幹入藥。

而且診治時也沒有小姑娘的扭捏勁,反而是他們不好意思了。

這樣的女同志很對他們的胃口,大大方方坦坦蕩蕩。

就是不知道她有對象沒?

蘇娉比較淺眠,車輪撞到石頭颠一下她就醒來了,茫然睜眼看着車廂內,戰士們抱着槍靠着車棚,呼吸聲漸沉。

後面也被雨布遮蔽,她看不見外面。

想看下幾點鐘,擡手也是一片漆黑。

手指無意識摳着醫藥箱的邊沿,腦海裏快速過了一遍之前整理的戰場急救。

車輛一直在蜿蜒道路上疾駛,她的心也逐漸沉寂下來。

這晚睡睡醒醒,将近淩晨兩點才到達戰區。

帶隊的是陸長風和沈元白,團長和政委在軍區團部坐鎮。

陸長風跳下車,先去清點人數,然後下令就地紮營,先搭建指揮所,架好通訊設備。

沈元白去了三軍聯合指揮所了解戰況。

蘇娉從車上下來時,打量四周,現在是處在高山上,空氣中有淡淡的濕鹹味,翻過山應該就是海。

這裏是南城與東城交界的邊防線,對面就是東洋國。

戰士們從軍卡上取出紮營裝備,掄錘打樁,蘇娉也幫着去扯一下軍綠色的篷布。

現在農歷十月初,可能是靠近海邊,上弦月格外明亮,這邊沒有下雨,戰士們的動作也很快。

“我來。”陸長風從她手裏拿過篷布,下巴微擡:“你去那邊站着。”

蘇娉回頭看了眼身後高大的男人,她抿唇,松手往一邊的樹下走。

“蘇醫生。”柳青黛跑過來,扶着膝蓋喘氣:“參謀長讓我們搭建臨時衛生所,前線有傷兵緊急處理過後就往這送。”

“我去幫忙!”蘇娉沒有猶豫,跟着她往另一邊走。

陸長風側眸看了一眼,拿過旁邊的繩索固定帳篷和木樁,對戰士們說:“加快速度,在三點鐘之前完成紮營,休息四個小時準備投入戰鬥。”

“是!”

近來敵襲頻繁,因為海岸線和邊防線長,東南軍區兵力被敵軍分散,分身乏術,故而向海陸空三軍求援。

雖然夜深,這邊卻并未平靜。

安營紮寨後,戰士們從軍卡上拿來折疊後體積輕便的行軍床,打開放在衛生所。

因為部隊軍資有限,行軍床并不多,他們自己是從行軍包裏拿塊雨布墊在草上,又解開身上綁着的綠軍被,躺下就睡着了。

蘇娉她們幾個女軍醫和幾個女同志在一個軍帳,累了一個晚上再淺眠也倒頭就睡。

炊事班起得最早,五點就開始支鍋做飯。

軍卡返回軍區繼續運送兵力過來支援,前面一批運走,後面的徒步,等這批運到就可以去半道上接下一批,節約時間。

蘇娉他們作為先頭部隊,要提前過來紮營,倒是省去長途跋涉了。

“野菜蘑菇湯。”趙班長吆喝道:“大冷天,從頭暖到腳。”

蘇娉拿着自帶的搪瓷杯過去,伸手讓他給打了一勺。

喝着鮮美的蘑菇湯,她忍不住發出滿足的喟嘆。

“趙班長,您什麽時候去山裏撿的蘑菇?”

“淩晨三點多,你們睡着了我們撿蘑菇撿柴搭竈,就是為了你們醒來能有口熱乎的湯喝。”趙德發憨憨笑道:“那邊還貼了餅子,香着嘞,你待會去拿一個啊。”

“……好。”

看到她沉默不語,趙班長哪能猜不出她在想什麽,心裏一片熨貼:“我們昨晚在車上睡了很久,你們搭帳篷的時候我們在休息,不困,精神足着呢。”

作為後勤部隊,必須要保障戰士們的夥食。

“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還在這吹牛呢。”散漫的聲音由遠及近,陸長風啃着馕從後面過來,搪瓷杯遞過去:“加滿。”

“行,加滿。”趙班長難得沒有和他鬥嘴,從底下撈了幹貨,叮囑道:“你打仗的時候注意安全,我食堂院子裏還有很多的柴等着你劈。”

“你就使勁逮着我一個人薅吧。”陸長風搖頭,含糊不清道:“再來點。”

蘑菇湯已經喝完。

趙班長又給了他一勺,問旁邊的小姑娘:“你還要嗎沈妹妹?湯管夠。”

“一鍋湯兩根野菜三個蘑菇,你能從年頭炖到年尾。”男人嗤笑道。

“要不是前兩年你把友軍的坦克弄壞了,我那七十幾頭豬……”

聽他又要念叨這件事,陸長風雙手合十:“行了行了,我錯了行了吧趙班長,您大人有大量,忘了這件事吧。”

看着他指尖勾着的搪瓷杯要掉不掉的,蘇娉下意識往後站一點。

“沈妹妹。”趙班長注意到她的動作,左手叉腰右手握着大勺攪着湯:“你這是第一次上戰場吧,怕不怕?”

“有一點,”蘇娉坦誠道:“我怕自己聽到槍炮聲會腿軟。”

陸長風驚訝于她的直言不諱,笑着打量她許久:“你哥在指揮所,無暇顧及你,讓我多加照看。”

“我在前線沖鋒,難免也有顧不到的時候,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打起仗來就不會回頭看了。

“我知道。”蘇娉點頭:“你注意安全,陸副團長。”

“嗯,好。”

八點十五分,戰鬥打響,敵人開始進攻,第七兵團全團出擊,一鼓作氣壓上去。

東南軍區的戰士們從兩翼包抄,敵軍開始節節敗退。

從前線擡下來的傷員越來越多,蘇娉看了一眼,軍醫們已經及時處理過,骨折的戰士也是用固定擔架擡下來的,沒有加重傷勢。

傷勢較輕的包紮完又繼續定上前線,重的只能盡快安排手術。

在戰場上沒有手術室的條件,但是時間拖不起,只能有什麽條件做什麽事。

大多是中彈的傷兵,在這個時候做不到完全無菌,軍醫想的只有減少死亡率,争取時間送到後方野戰醫院。

蘇娉戴着棉紗口罩,眸色沉着,纖白如嫩蔥的手穩穩地握着手術刀,沒有心思去想其它的。

指揮所內,沈元白站在邊防圖前,在看敵人的軍事布防。

“顧連長,”他手裏的鉛筆在地圖上标點:“殲擊機有足夠的火力對敵軍指揮所實施覆蓋嗎?”

“這是敵空軍指揮所。”眉眼清冷的男人擡手,在地圖上畫了個圈:“我們進行地面攻擊,敵軍将攜彈飛往東南軍區。”

“空軍的任務是攔截敵轟炸機,奪取制空權。”

意思是并不會對地面部隊進行支援。

沈元白神色微凝,開始思考新的作戰計劃。

如果火力覆蓋做不到,就只能想辦法分散敵軍兵力,拉長戰線。

前線送下來的傷員越來越多,人手不夠,蘇娉需要去幫忙。

外面戰火紛飛,硝煙四起,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她愣了一下,聽到遠處痛苦的哀嚎,甩開雜念,加快腳步。

從醫藥箱拿出消毒水和棉球,給傷口撒藥粉止血,用繃帶緊緊纏着,她朝後面的軍醫喊道:“擔架!送回臨時衛生所。”

前線的陸長風隐在戰壕裏,從身上取出最後一發彈夾換上。

忽然從另一邊抛來兩個彈夾。

他偏頭。

軍裝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陳焰眸色幽暗,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繼續趴回去,對點狙擊。

剛才的彈夾是他從旁邊屍體上卸下來的。

他最近在外執行任務,沒有回東城軍區,直接被調來支援東南軍區。

陸長風沒有多說什麽,換好彈夾後側身擡手射擊,只留下一句:“掩護我。”

流彈從耳邊擦過,陳焰抱着狙擊槍一個翻滾,到了陸長風剛才的位置,替他解決前方的敵人。

兩人配合默契,陸長風打掉敵軍的機槍手,又往另一邊去。

一直從早上八點到傍晚六點多,槍炮聲漸退,才稍微有喘息的機會。

戰士們疲憊地靠在樹幹上,抱着槍就睡着了,連趙班長連聲的喊開飯就來不及聽。

蘇娉背着醫藥箱給他們處理傷口,消毒上藥,因為長時間的肌肉勞累,她手略微有些顫抖,但臉上依舊溫柔:“忍一忍,沒事的。”

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沒有猶豫,走到近前,半蹲。

原本阖眸的少年驀然睜開眼,漆黑的眉眼半隐在黑暗中。

月光只在他臉上留下淡淡光影。

看到她,向來無波的眼底泛起漣漪。

啞聲道:“阿軟。”

蘇娉打開醫藥箱的手略微停頓,她拿出碘伏,用鑷子夾着棉花替他清理手背上的傷口。

一向倨傲的少年低着頭,安靜地看着她。

她動作很輕柔,清淺溫熱的呼吸落在手背上,傷口有些癢。

他眼也不眨,一直盯着她看,想說的話到了嘴邊,最後又咽了回去。

陸長風倚着樹幹,嘴裏叼着煙,看着這邊。

有人扔了盒火柴過來,他笑了一下。手指抵着火柴盒推開,劃燃,手掌攏着火。

甩滅火柴棍,火柴盒扔回去,他微擡下巴:“謝了兄弟。”

嘴裏吐出青灰色的煙霧,男人略微側身,肩膀頂着樹幹。

蘇娉給他包紮好,看着少年熟悉的眉眼,扶着膝蓋緩緩起身。

“好好活着。”她說。

陳焰收回伸在半空中纏着繃帶的手,看着她纖弱的身影背着沉重的醫藥箱往前面去。

“別看了。”陸長風大步過來,在他旁邊坐下:“來根煙?”

陳焰瞥了他一眼,接過煙,在他那兒點燃。

少年腦袋靠着後面,吐出一口薄霧後,眉眼間的恣意頓顯。

仿佛這才是他原本的樣子,意氣風發,戰場上的沉着鎮定不過是僞裝。

“你喜歡她?”他問。

“是啊。”陸長風指尖夾着煙,笑眯眯道:“很難不喜歡。”

反複咀嚼他這句話的意思,陳焰也低聲笑了,帶着幾分自嘲和無奈:“是啊。”

很難不喜歡。

如果他當初也可以這麽坦蕩,或許早就不是現在的場面。

“我也喜歡她,”陳焰勾起唇角,不知道在笑誰:“很久了。”

“她值得。”陸長風叼着煙,随手在旁邊拽了根草,在指尖繞了又繞:“如果我早點認識她,應該也喜歡她挺久了。”

“你不怕最後贏的是我?”陳焰又問。

“那是她的選擇,怕不怕都沒辦法。”

脊背抵着堅硬粗糙的樹皮,陸長風随手把草環套在指間,随意道:“如果她最後選擇了你,說明是我不夠好,我甘拜下風。”

陳焰陷入沉默,擡頭看着天邊清冷的殘月。

“你呢,也別把目光局限在我身上。”陸長風懶洋洋道:“她身邊出色的人可不少,別只來我這放狠話。”

陳焰神色淡淡,回眸看他。

男人眉眼鋒利,五官硬朗,下颚線利落分明。

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散漫的神态壓不住戾氣。

抽完這支煙,陸長風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他随口道:“有件事也許你心裏也清楚。”

“蘇娉,不像是個會回頭看的人。”

陳焰看着他大步往指揮所而去的背影,眉頭緊蹙。

最近三天一直在持續戰鬥,戰士們休息不到一兩個小時又要輪換上戰場,傷員越來越多,指揮部已經在往北城求援。

蘇娉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有一個戰士出現奇怪的情況,明明眼部和腦部沒有外傷,可他就是說自己看不見了,不管怎麽試,都沒用。

在戰事持續到第八天的時候,又有戰士出現幻覺,陷入極度的痛苦,也有紅着眼抱着槍咬牙切齒要往前線沖的。

“有五名戰士聽到槍炮聲就會驚顫,肌肉發緊,不敢拿槍。”

聽着軍醫說的情況,蘇娉想到之前在外籍醫藥書上看到的一個詞——

炮彈休克。

對于這種情況,被定性為戰争精神病。

因為在極端的環境,長時間承受炮火槍聲以及缺糧少食的情況,眼睜睜看着戰友在面前倒下又無能為力。

所以會造成戰場應激創傷。

面對這種情況,必須快速處理,讓戰士們意識到這種情況只是短暫的不适。

蘇娉沒有拖延,把自己的想法和軍醫們說了,讓他們盡量平和地和戰士們溝通,告訴他們這種情況只是暫時的。

軍醫們嘗試用這種方法對出現這種情況的戰士們進行治療,有一部分很快就恢複,又重返戰場。

而那個說自己失明的戰士情況卻加重,開始出現癔病,只能暫時把他留在衛生所,到時再送去野戰醫院治療。

到了第十天,晚上。

白沙島的海軍摸黑登陸,楚岱擡手,示意隊伍悄然前進。

而在淩晨三點半,原本安靜的夜晚槍聲打響,指揮所又燈火通明,偷襲完就撤的海軍又登上借來的漁船,消失在寂靜海面。

第十五天,北城軍區和西南軍區的支援已到,沈元白手下的兵力不再捉襟見肘,作戰計劃開始更改。

戰場上,我方戰士火力猛烈,大開大合,直接對敵方形成壓制,開始火力延伸。

空中,殲擊機對敵轟炸機展開炮火攻擊,顧燦陽下令從南城軍區調來強擊機,協同地面部隊作戰。

膠着了半個月的形式終于開始松動,敵軍不再堅不可摧。

戰鬥接近尾聲,傷員陸續送往野戰醫院。

蘇娉身上的軍便服已經看不出顏色,血和泥土都有,臨時衛生所內,所有傷員轉移,她們也要收拾往後撤。

戰鬥結束,軍帳開始拆除,軍卡一輛接一輛過來。

傷了手的男人脖子上挂着繃帶,他對旁邊的沈元白說:“這仗打得太窩囊了。”

這塊硬骨頭啃了十五天,如果不是海軍和空軍協同作戰以及各大軍區持續而來的支援,現在恐怕還在耗着。

沈元白看着眼前的地圖許久沒有說話,他給東南軍區司令部打了個電話,彙報完戰場情況後,說:“近期敵方還會有人動作。”

陸長風蹙眉,他大步走到邊防地圖前,把這次的作戰地點都标記出來,然後陷入沉思。

過了半天,他咬牙切齒:“原來不止一個國家的部隊參戰。”

他就說怎麽敵人越打越多,源源不斷的兵力和物資輸送過來。

最後撤退時他心裏是憋着氣的,坐在卡車上,他說:“我要向司令部申請,下次繼續調過來作戰。”

沈元白知道他心裏的煩悶,眉眼平和看着前面的路,放在膝上的作戰報告一直沒有下筆。

回到軍區已經是十一月二十五號了。

軍區給第七兵團的戰士們輪流休一天假,蘇娉依舊是五天。

她沒有休息,把這次戰場上戰士們出現的情況記錄下來,然後帶着筆記本去了張家。

“你張叔叔不在。”張老夫人看到她這憔悴的模樣吓了一跳:“阿軟,你最近去哪了?”

前幾天張輕舟去部隊找過她,可團部說她出任務去了。

“執行任務。”蘇娉沒有多說,她揉揉眉心:“張奶奶,我在家等老師回來。”

“好,好。”張老夫人讓她先去廂房休息,自己去老頭子的書房揪了幾根參須給她泡水:“阿軟,你喝完再睡。”

蘇娉沒有拒絕張奶奶的好意,捧着杯子喝完參茶,換了身衣服挨着床沉沉睡去。

張老夫人看着心疼得緊,她從旁邊的五鬥櫃裏找出安神香點燃,放在床邊。

看着她越發尖瘦的下巴,深深嘆了口氣。

這孩子,一點也沒記着自己是個姑娘,跟那臭小子一樣。

這叔侄倆也不知道是不是走火入魔,成天就鑽醫學裏面了。

替她掖了掖被角,張老夫人拿來醫藥箱,坐在床邊替她處理手上的細微傷口。

動作輕柔。

張輕舟回來的時候就聽說小鬼來找他了,剛走到廂房,擡手扣門沒動靜,他放下手。

張老夫人端着黃芪紅棗湯過來,“阿軟睡着了,她太累了,你別打擾她,讓她好好睡一覺。”

張輕舟知道這家夥去了前線,心裏一直擔驚受怕,現在得知她沒事已經放下心來。

只說了一句:“好。”

蘇娉從來沒覺得這麽累過,好像已經很久沒睡過覺了,全身都酸痛到不行。

醒來的時候是傍晚六點多,紅棗黃芪湯涼了又熱熱了又涼,最後張老夫人直接給她放小火上慢慢溫着。

她起身,穿上鞋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趁着屋內燈光擡手看腕表。

她是上午十點多過來的,現在竟然是晚上六點三十五了。

午飯沒吃也沒覺得餓,她去換了衣服,加了件外套,坐在書桌前,開始看自己這次的筆記本。

“小鬼。”張輕舟在外面敲門,他已經看到裏面有人影晃動了。

“進。”她頭也沒擡,鋼筆在紙上唰唰寫着。

“醒了也不出來吃飯,你張奶奶特意給你炖了個湯,還有雞腿和紅燒肉。”

他端着托盤過來,放在桌上:“先吃。”

蘇娉停下筆,接過他遞來的筷子,仰頭道:“老師,這次在戰場上,戰士們出現了心理問題。”

這些平時并沒有在東城大學的課本上出現過,蘇娉喜歡買醫書,張家也有一屋子的藏書,都是她偶然看到的。

“我看看。”張輕舟随手拉開椅子坐下,他拿過筆記本,一目十行看下來,看完了眉心緊蹙,又複而看上去。

“這是戰場應激創傷。”他肯定道:“戰争持續過長、戰場條件惡劣就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你處理的很好。”

“這個筆記我要拿去研究所,你最近在家好好休息,先不要回軍區。”

蘇娉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您是覺得我也出現了問題?”

“嗯,”張輕舟斜眼:“人是鐵飯是鋼,連飯都不吃了怎麽會沒問題。”

蘇娉搖頭失笑,端過湯碗,用勺子慢慢攪動散掉熱氣,然後才遞到自己嘴邊。

“這次的情況你詳細跟我說說。”張輕舟翻看她的筆記,看到有出現無外傷失明的,他眉心緊鎖。

蘇娉收斂笑意,一五一十把自己這次看到的都告訴他,“有幾位戰士出現幻覺,戰争已經結束還要抱着槍往前沖,說前面有很多敵人。”

張輕舟聽完她說的,合上筆記本:“我現在出去一趟,你老老實實在家待着。”

他起身,又囑咐:“別亂跑,這幾天把精氣神養回來,損耗太大了。你底子本來就不好,再勞累身體就會垮。”

“作為醫生,你需要有健康的身體,才能去救治更多的人。”

“我知道。”蘇娉緩緩點頭:“都聽您的。”

張輕舟這才放心,拿着筆記本走出廂房,還不忘給她關上門。

蘇娉喝完湯,又慢悠悠吃着飯菜。

雞腿是清蒸的,不油膩,她能吃得下。

張老夫人時不時過來看她一眼,還把張老爺子拉了過來。

看着他拿着脈枕,蘇娉啞然失笑,把手腕上的銀镯和腕表摘掉,順從地伸手過去讓他老人家診脈。

晚上八點多,她洗漱完,鑽進被窩,手裏拿着之前的醫案翻閱。

看到中間夾着的紙條,她稍微愣神,拿出來仔細看。

上面是一串地址和一個名字。

王覽。

她回想了一陣,好像是年底去外公家,小姨父送她們到火車站時,給她的條子。

說這位是他的朋友,好像是在醫藥研究所工作。

又看了眼上面的地址,小心地把紙條收好,她想了一下,拿出筆記本開始寫信。

她記得之前看過的外醫書籍上記載的關于這個應激創傷,好像是有藥物鎮靜治療的。

把情況寫清楚,又根據記憶附上外文醫書寫的醫藥名稱,她落款,把信折起來,打算明天去趟郵局。

關了燈,拉過被子蓋上,她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第二天,她恢複精神,七點半起床幫着張奶奶做早飯,吃飯的時候沒看到張輕舟,她問:“要去叫老師起床嗎?”

“不用管他,一晚上沒回來。”張老夫人往她碗裏夾了個大蝦,“多吃點,好好補補,快過年了還瘦了這麽一大圈,叫你媽媽看見不定心疼成什麽樣。”

蘇娉乖巧點頭,把她夾過來的菜都吃完,老夫人這才滿意。

“我給你開了個方子,家裏都有藥,等下我要去藥學院,沒空煎藥,你要是出去的話就讓你張奶奶看着火。”張老爺子喝着粥道。

“好,我想去趟郵局,再去一下新華書店。”

想看看還有沒有那樣的書籍。

“那我來煎,你中午記得回來把藥喝了。”張老夫人叮囑道。

“知道啦。”蘇娉眉眼彎彎:“謝謝張奶奶,您最好了。”

張老夫人嗔她:“要真覺得我好就多吃兩碗飯,這樣說明我廚藝也好。”

蘇娉趕忙求饒,捂着肚子苦惱道:“太好吃了,已經吃撐了,再也吃不下了。”

張老夫人這才放過她。

張輕舟之前給她買了自行車,留在院子裏,蘇娉吃完飯跟張奶奶打了聲招呼,就要推出院門口。

張老爺子拄着拐杖慢悠悠跟在後面:“阿軟啊,把我送到藥學院去。”

蘇娉“啊”了一聲,回頭看他,過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您要坐後面嗎?”

“是啊,走路太費勁了。”

蘇娉陷入沉默,看了他一陣,才輕聲說:“我還沒載過人。”

“沒事,家裏都是醫生,摔壞了有藥。”張老爺子毫不介意,跨出院門就橫坐在後座,拐杖放在腿上。

蘇娉無奈地笑了一聲,“那好吧,您千萬坐穩。”

她都不相信自己。

“放心大膽的騎,我這把老骨頭硬朗着呢,扛摔。”

蘇娉這回沒有猶豫,蹬着腳踏就往前走。

布包挂在自行車把手上,随着她的動作不停晃動。

她心裏有些緊張,比第一次上手術臺還害怕。

後面這位怡然自得的老人不僅是她的長輩,也是藥學院的院長,要真摔出個好歹來,她就百死莫贖了。

平時騎的還算快,今天就是慢慢地踩,張老爺子在背後催:“我拄個拐都比你這快。”

蘇娉心裏委屈,她想您還不如拄個拐。

終究還是加快了速度,踩着自行車帶着他穿街過巷。

張輕舟昨天去許家了,老先生是留洋回來的,對于這種病症應該比他們了解的更多。

許先生确實也不負所望,給他找出了一本一九三九年的書,翻閱了幾頁,跟蘇娉筆記上的東西很多能對上。

他昨晚沒吃飯,今早也沒吃,胳膊下夾着書和筆記本,順便在供銷社買了一包桃花酥。

一邊走一邊吃,還沒走幾步,就看到熟悉的兩道身影和他擦肩而過。

“……”他不敢置信地回頭看了一眼,神色複雜。

蘇娉本來想跟他打聲招呼的,到時怕一停下來兩個人就摔了,所以頭也不敢回,就往藥學院那邊走。

只剩張輕舟一個人留在原地淩亂,他從來沒見過老頭騎自行車或者坐自行車。

張老爺子永遠是一身長衫一雙布鞋,拄着拐杖慢吞吞走着。

今天這樣,還真是少見。

只恨自己沒有買個照相機在家裏,不然就給他拍照留念,順便多洗幾張,擱藥學院放着。

略微有些惋惜,他咬着桃花酥,不緊不慢往家裏走。

藥學院比郵局遠,但是蘇娉不敢停,她只能一直往前騎,生怕停下來待會再騎車載他老人家就沒勇氣了。

路過的行人也奇怪地看着這一幕,小姑娘奮力踩着自行車,一個老頭拿着拐杖斜坐在後面,臉上還帶着笑意。

而且這個老頭,在東城還挺有名,因為他經常會義診,分文不取。

“張院長,”有人試探性地打招呼:“您這是?”

“我孫女送我去藥學院。”他笑呵呵回應:“你這腿好些了吧?平時多泡泡腳,疏通經絡,把體內的寒氣泡出來,一定要微微出點汗。”

“好些……”不等他回完,自行車已經消失在巷子口了。

問話的這人有些愕然,呆愣愣地看着他們消失的背影。

認識張老爺子的人太多,他遇到打招呼的都會回應,蘇娉心裏只有一個念頭,趕緊把他送到藥學院。

看到那白牆青瓦的建築時,總算松了口氣,在門口把他放下。

“張爺爺,您沒颠着吧?”她有些心悸。

“沒有,這坐車還是比走路快很多嘛。”張老爺子慢悠悠下來,拄着拐杖站在門口看着她,笑眯眯道:“阿軟啊,你明天還在家吧,再送我來?”

蘇娉汗顏,看到他期待的眼神,終究不忍拒絕:“好,明天您叫我。”

張老爺子點頭,跟來講課的老師打了招呼,一起往藥學院裏走。

蘇娉剛要蹬車,就聽到裏面傳來他高興的聲音:“對,我孫女,東城大學中醫系的學生,現在在部隊實習呢。”

“別提我那不争氣的兒子了,哪能跟我孫女比。”

她默了片刻,搖頭失笑,踩着自行車,擰了一下把手,往之前來的方向折返。

在郵局買了郵票投了信,她又去學校前面的新華書店。

因為是月底,正好趕上東城大學的兩天假,她在新華書店看到了熟人。

“瑩瑩?”

夏瑩正踮着腳跟坐在樓梯上的營業員說要找什麽書,聽到她的聲音下意識回頭,然後驚喜道:“阿娉!我都好久沒看你了。”

她跑過去,往蘇娉懷裏沖,委屈道:“你還說部隊休假來學校看我,一次也沒有來。”

蘇娉被她撞得往後退了幾步,她不好意思道:“我錯啦,下次一定先來學校看你。”

“你說的哦。”夏瑩拉着她的手,往書架那邊走:“你怎麽好像又瘦了。”腕骨有些硌人。

“最近比較累。”蘇娉四處看了看:“何同學呢?他沒跟你一起來呀?”

“在學校呢。”夏瑩在她耳邊悄聲道:“杜黎跟趙弦歌吵架了,趙弦歌最近一直悶在宿舍不出來,杜黎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直沒去找她。”

蘇娉聽她說着學校的事,在書架前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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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