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醒來
褚曦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清晨。
她昏睡了一天一夜,醒來時正有人往她嘴裏喂藥,苦澀的藥汁一入口便令她嗆咳起來,喂過來的一勺藥也灑了大半。而喂藥的人卻似十分熟練,迅速放下勺子拿起布巾替她擦了擦,并沒有讓藥汁灑在她身上。等處理完這些,又一勺苦藥送到了嘴邊。
褚曦是最讨厭吃藥的。或許是從小千嬌百寵着長大,生活中也滿是泡在蜜罐裏一樣的甜蜜,苦澀的藥汁與她而言便愈發難以入口。
不過知道她不愛吃藥的人并不多。幼時尚且任性,長大些明了事理,便知有些事不是自己能夠任性的。比如生病了卻不肯吃藥,難過受苦的不僅是自己,更有親人為她憂心挂慮。于是從明白這個道理的那天起,褚曦不再排斥吃藥,卻十分努力的不讓自己生病。
到如今,家人似乎都忘了那個幼時怕吃藥的褚曦,唯一知道她怕吃藥的也只有語冬了……所以此刻給她喂藥的人,一定不是語冬。
褚曦抿緊了唇,迷迷糊糊想到這裏,然後才後知後覺想起語冬被水匪捉走了!
迷糊的思緒轉到這裏,似乎一下子拉開了一道閘,之前經歷的一切瞬間在褚曦腦海中複蘇。她忽然生出些急迫來,急迫的想要睜開眼睛,想要知道如今的境況。
掙紮許久,沉重的眼皮終于緩緩擡起,晨光伴着一道身影落入眼中。
褚曦眯着眼恍惚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此刻給她喂藥的竟是聞斐……對了,她跳江救了她,她們之前一起擠在樹洞裏躲雨來着。不過現在這裏是哪兒?她們是被人救了嗎?還是聞斐帶着她離開那片樹林找到了新的落腳地?
許多問題充斥在褚曦的腦海,發現她睜眼的聞斐喜出望外,舉着手中湯勺問道:“姑娘你醒了?現在可還有哪裏不舒服?來,快把藥喝了。”
褚曦:“……”
那藥真苦,剛睜眼的褚曦又把眼睛閉上了,有那麽一瞬間想要假裝自己還沒醒。不過遲來的理智到底阻止了她,她眼睫輕顫了下又睜開了,清亮的眸子裏莫名透出些可憐來。
聞斐喂藥的手頓了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事實上褚曦眼中流露的可憐也是稍縱即逝,她很快便将自己的情緒收拾好,并且主動向聞斐拿了藥碗,然後舉着碗将裏面的湯藥一飲而盡……如果不是那緊蹙的眉頭,和她不自覺皺起的臉,單看那果斷的模樣估計沒人能看出她其實十分怕吃藥。
好在聞斐不是遲鈍的木頭,或者說她相當能理解中藥的難喝。眼見着褚曦将藥一飲而盡,壓根不用對方說什麽,她順手就往褚曦嘴裏塞了塊饴糖。
投喂的動作很順手,被投喂的人吃得也很自然。
直到褚曦嘴裏的饴糖開始融化,淡淡的甜味覆蓋了口腔中的苦澀,她才後知後覺想到:她們倆什麽時候熟到這種地步了嗎?!
恍惚間有點尴尬,聞斐拿着空碗輕咳一聲,又問道:“你怎麽樣,還難受嗎?”
褚曦眨眨眼睛,決定無視之前的事,開口時聲音還有些沙啞:“我沒事,已經好許多了。”說完又問道:“這裏是哪裏,之前都發生了什麽事?”
聞斐見她神态自若,心裏的那一點點不自在也就消失了,她大致将事情解釋了一番:“之前你着涼昏睡過去了,我叫你也不醒。好在後來我的親衛尋來了,我便帶你回了船上,這藥你喝幾天應該就沒有大礙了。”說完想到什麽,又補充道:“對了,有個小丫頭說是你的丫鬟,可我問她你的身份她又支支吾吾說不清,也不知是真是假。要不我将人叫來你看看?”
褚曦聞言一下子便想到了語冬,可語冬被水匪捉去了,她是被救回來嗎?另外除了語冬,随行保護照料她的還有七八個護衛,十幾個丫鬟仆婦,那些人又在哪裏?
一瞬間想了許多,同時心裏也有許多疑慮,褚曦定了定神開口道:“我是有個丫鬟,之前遭遇水匪失散了。勞煩你将人叫來我看看吧。”
聞斐點頭答應了,見褚曦沒再說什麽,試探開口:“那現在,你能放開我了嗎?”
褚曦一愣,順着聞斐目光看去,才發現自己竟還抓着對方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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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冬的運氣說不上很好,但也說不上很遭。她被水匪拖走之後險些受辱,萬幸那時船上的水匪發現了對面船上的敵人,于是也顧不得享樂,只綁了她便提刀出去了。等到船艙裏再來人,便是對面船上聞斐的親衛過來善後,她也徹底被救。
相較而言,褚曦又是落水又是生病,經歷卻是比她波折太多。
大難之後主仆倆再次相見,語冬是哭着撲到褚曦床前的,嗚嗚咽咽可憐極了:“小姐,小姐您沒事真是太好了。陳嬷嬷、知夏、小蝶小岚,還有那些護衛他們都死了。就剩咱們倆了。還好小姐你還活着,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說着嗚咽兩聲就又哭了。
褚曦也沒料到這般境況,心情一時沉重異常。而聞斐見褚曦确實認識這丫鬟,兩人相認之後語冬又哭得可憐,到底嘆口氣離開了,留了空間給這主仆二人說話。
等聞斐走後褚曦才開口道:“別哭了,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先與我說說。”
語冬見到褚曦也有了主心骨,聞言抹了抹眼淚,便将兩人分開後的事簡單與褚曦說了一遍,末了又沒忍住哭道:“幸好聞将軍的親衛來得及時,否則我也見不到小姐了。”
褚曦嘆口氣,擡手摸了摸小丫鬟腦袋,又問:“那你之前怎麽不與武威侯表明身份?她說問你話,你就支支吾吾,她都不敢信你。”如果語冬能早些表明身份,或許照料她的事就不必勞煩聞斐了,也就不會發生她醒來還死抓着人衣裳這種尴尬事。
語冬聞言支吾了下,還是說了:“我,我怕說出小姐的身份,聞将軍會不喜……”
小丫鬟有自己的考量,她身為褚曦的貼身侍女,許多事都是知道的——她知道自家小姐與聞将軍被賜婚了,也知道家中不同意這樁婚事,更知道她家小姐南下此行就是為了逃避這樁婚事。天知道這種情況下聞将軍追來是怎麽想的,有沒有記恨她家小姐?
而如今褚家随行的仆從護衛全沒了,她們兩個弱女子,唯一可以依靠就是熱心的聞斐。萬一表明身份惹得小将軍不喜,甚至厭惡報複,那可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語冬膽子小沒主見,索性三緘其口,對于她家小姐的名姓只字不提。
褚曦聽罷解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或許只能嘆一句“孽緣”?不過事已至此,瞞是瞞不下去的,更何況短暫的相處讓她覺得聞斐并非那等斤斤計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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