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1)
初寧拿着帖子, 只覺得燙手和為難。
一個沒有過交集的尊貴公主, 在她記憶裏就只是名姓的存在。
她眸光閃爍, 最後一抿紅潤的唇, 朝還看着自己的女先生微笑:“勞煩先生了,我先去老夫人那兒。”
她沒有直接應下, 也沒有拒絕, 而是波瀾不驚地選擇考慮。
賀女先生反倒詫異了。一般小姑娘接到這種邀請,不都該欣喜嗎?別人恨不得能巴到公主身上去,她倒沉着地思慮要不要去赴宴。
女先生心情複雜,點點頭說:“老夫人也會去赴宴, 姑娘若有什麽擔心,和老夫人說說也可。”
初寧朝她一禮謝過,賀女先生不動聲色側了身,目送她離開。
走過碧翠的芭蕉樹時,初寧低聲問身邊的汐楠:“你一直跟在娘親身邊,可有聽過娘親與成安公主有來往?”
汐楠從剛才開始就神思恍惚,被這麽一問,竟是打了個激靈, 忙說道:“奴婢的老子娘是夫人的陪房,奴婢是在七八歲的時候才到夫人跟前伺候,那個時候已經很少見安成公主到府裏來了。”
很少見到, 那就是說安成公主以前确實和她娘親來往。初寧秀氣的眉頭蹙起,女先生所言是真,可為什麽爹爹沒有提過。
娘親離世時, 她才兩歲,根本記不住事。即便有模糊的印象,也是從爹爹口中得知,恍恍惚惚地憶起娘親身上的溫暖,還有是爹爹每每說起娘親時的溫柔神色。
娘親似乎在京城沒有什麽朋友,既然安成公主是娘親好友,爹爹不可能不提,這麽些年來她身邊也沒有人提起過。
安成公主似乎是被她身邊的人都故意忽略一樣。
初寧想到這兒,步子一收,看向汐楠:“汐楠見過公主嗎?”
汐楠手心淌着汗,回道:“奴婢哪有那樣的福氣能見到貴人。”
“是嗎?”
小姑娘擡頭看向芭蕉葉,上面有只蜘蛛正扯着絲卷葉子,她想知道的事情就跟卷邊的芭蕉葉,一面藏在深處不見光日。
“姑娘也不用擔心,真要到公主府去,也還有老夫人呢。”
汐楠去扶了她手臂,逃避的結束這個話題,繼續跟她往碧桐院去。
初寧來到碧桐院的時候,二房兄妹都在,正跟老人說笑。
徐琇莞見到她就笑開了,說道:“我就說初寧妹妹會過來的,祖母要輸我金豆子,可不能耍賴。”
徐老夫人朝前來的小姑娘慎道:“這可來得不是時候,我的金豆子就這樣沒了。”
初寧見大家拿自己打趣玩,也笑:“我和琇莞姐姐說好的,所以琇莞姐姐要分我一半彩頭。”
“哇,初寧,想不到你還有當奸商的潛質,誰跟你說好了。”
徐琇莞站起身誇張怪叫,惹得滿堂再度哄笑。
老人笑過後拉她到身邊坐下,說:“明後兩天女先生會早上教你們一些禮儀,下午都不需要再去上課,過兩日我帶你們出門赴宴去。”
出門赴宴......
“是到公主府去嗎?”初寧吃驚。
老夫人去公主府,居然還想着帶她過去的?
老人見她一開口就說出去處,也是微微一驚:“初寧知道?”
在場的衆人都好奇看過來,初寧頂着衆人的目光,覺得在這說收到請貼的事不太好。她忐忑地和老人說:“老夫人,能借一步說話嗎?”
小姑娘吞吞吐吐,徐老夫人當然明白她有話不好說,遂帶她進了內室。
內室裏燃着不知名的香,淡雅的香味,香爐裏的輕煙才剛飄起就無聲散去。
徐老夫人見她盯着長案上的三足香爐,給她解釋:“這是你三叔父給的,說有安神效果,比一般的安神香都好。也不知道他哪裏得來的方子,自己琢磨着配的,他倒是什麽都會些。”
說話間,是母親對兒子優秀的欣慰。
“徐三叔真的很厲害。”初寧聽到是徐硯制的香,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徐三叔也說給她鋪子做賣香料的營生。
老人拉着她到炕邊坐下,大炕鋪着紅氈,因臨夏,上邊又放了用編織精致的竹席。徐老夫人倚着鎖子錦靠背,神色溫和看向她。
“是有什麽不好說的?”
初寧手搭在青色繡金錢蟒的迎枕上,猶豫了會,把收在袖子裏的燙金請貼拿了出來。
徐老夫人看見請貼更加吃驚,她一眼就認出來是安成公主府的,與她收到那張一模一樣。
“這是......”
“是女先生方才尋來,給我的。”
老人已接過翻開一看,發現這請貼不但是單獨給小姑娘的,而且還是安成公主親筆所書。她認得安成公主的字,絕對不錯了。
“原來安成公主親自給你下貼子了,這就好,這就好。”
徐老夫人摸着貼子上的字,神色居然顯出幾分輕松。
初寧不解,‘這就好’三字似乎還有另一層意思,心頭微微一跳,當即不猶豫地問:“老夫人,您知道安成公主與我娘親有來往的事嗎?”
老人神色一頓,很快又笑道:“你娘親與安成公主是有來往,所以公主給了請貼,我才想也帶上你。她肯定想見到你。”
從老人這裏,初寧得到的信息是與賀女先生說的一樣的,她娘親和安成公主确實有來往,并且交好。
可她總還覺得哪裏不對,為什麽爹爹沒提起過呢。
但又得了這樣準确的消息,她也不再有憂慮了,和老夫人說道:“那到時我就跟在您身邊,我很少出門,有很多規矩不懂的,您可不要嫌棄我笨和丢人。”
徐老夫人看到她眼中有疑惑一閃而過,不動聲色地說:“好好好,有個這麽标志的小姑娘跟在我身邊,那是給我長面子呢。”
小姑娘問起這事,她其實沒說全。宋霖的夫人是跟安成公主交好不假,但宋霖卻是見到安成公主就躲的,全因年少時被安成公主心悅過。
後來安成公主出嫁,不想才一個月就成了新寡,明德帝心疼妹妹,接回京讓她散心。
在汝寧侯去世三年後,還曾想讓她改嫁,結果安成公主再放話說再嫁就要嫁宋霖,那個時候宋霖夫人還一直沒有懷上孩子。
宋霖被安成公主氣得斥她不知羞恥,聽說當時還要辭官。
安成公主被罵居然是回了一句:“我就不知羞恥給你看!”然後她就總往宋家跑,反倒和宋霖夫人成為了好友。
當時京城的人一提起這事,都羨慕宋霖,說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公主去當平妻都不願意。
宋霖那陣子基本連家都不回,就避到衙門裏,睡在衙門裏。
一直到夫人懷上身孕,安成公主離京,他才回歸正常的生活。
這是長輩間的事,也不算是什麽好聽的事,可能小姑娘以後會知道,但她還是選擇了先隐瞞。不然小姑娘恐怕就不願意去公主府了。
眼下宋家出事,安成公主回京,她就想着帶小姑娘去露露臉。如若安成公主能看在與小姑娘母親交好的份上,憐惜一些,小姑娘以後日子也更好過,畢竟才剛剛退了親。
沒想到安成公主還記挂着昔日好友,親自給小姑娘寫了請貼。
所以她吃驚又替小姑娘高興。
初寧得了準信,也不再多想要去公主赴宴的事,她就全當出去見見世面。
當日下午,病了多日的任氏終于來碧桐院請安,面上堆着笑,跟婆母商議去公主府時帶什麽禮物。
安成公主只給了請貼給徐老夫人,所以帶誰人去,肯定是老人說了算。
初寧在邊上聽着,覺得任氏就是無利不起早,首回對任氏有微妙的看法。
徐家三位少爺除了上學,私下好幾天沒聚,這會見長輩說事,就帶着姐妹們到西次間去。
徐立軒讓人去取棋來,要和徐立宇下棋。
“這當哥的想欺負弟弟也是不能的。”徐立宇坐到他對桌,還撸了撸袖子,一副要幹到底的架勢。
初寧看得直抿唇笑。
徐家二房這位少爺性格挺特別的,和兄弟一起念書,但行事上卻十分爽利,不像讀書人倒像是要從武的。
上回還看見他找徐三叔說什麽,笑聲爽朗。
“兇丫頭,你看得懂嗎,讓讓位兒。”
初寧正笑着,徐立安手裏抱着蝶瓜子,擠了過來。
她避之不及,被撞得後退一步,笑容當即就斂起,大膽瞪他。
嗑瓜子的徐立安不以為然,還嫌棄道:“你這是沒吃飯麽,碰一下就要倒似的,一會多吃點,我監督着。”
初寧覺得這人真是無禮又霸道,她吃多少關他什麽事!
徐立軒聽到弟弟那張不饒人的嘴又要找事,忙擡頭說:“你不會說話就閉嘴,初寧妹妹這叫苗條!府裏剛采買了櫻桃,正新鮮着,初寧去吃櫻桃,不理會他。”
說着,還朝她抱歉地笑。
初寧還于一笑,甜甜應好,轉身前伸出手,在徐立安手中的碟子裏抓了一大把瓜子。
“來來,吃瓜子。”
她把抓到的瓜子分給徐家姐妹,這回輪到徐立安瞪大眼。
從他手裏奪食,也只她宋初寧一個了!
真是個兇丫頭!
正想着,一只手也伸到他碟子裏,擡頭看到是他二哥徐立宇。一把就抓掉一大半,散在桌上邊下棋邊磕。
徐立安連瞪眼的勁都懶得使了。
得,兇丫頭還帶壞他的兄長!
外頭,任氏還在跟老夫人商量着:“先前我娘家那送了對玉如意來,這東西倒不是稀罕,就是取個好寓頭。”
“又不是過壽,這玉如意你還是留着吧。”徐老夫人淡淡地說,“普通宴請,人到,再帶些一般的禮就成。貴重了,落在別人眼裏,還以為我們家要上杆子巴着公主,沒得失了大家風度。”
任氏被婆母一句話噎得臉色發青。
這是變相罵她沒有世家媳婦該有的氣度嗎?
餘氏聽出話裏有針對,婆母已經很久沒這樣和大嫂說話了,忙得打圓場笑道:“禮多人不怪嘛。”
徐老夫人擡了擡眼皮子,瞥向任氏,倒是給了面子唔一聲,當是揭過此事。
晚間用了飯,各自散去。徐老夫人這才沒忍住和林媽媽指責大兒媳婦:“她翹個尾巴,我老婆子就知道她心裏盤算什麽。還送她娘家給的玉如意,我們徐家就拿不出來一對玉如意來?不過是想要讓我帶着她過府,即便不帶,說起那玉如意,還能把她名兒在公主面前溜一圈。”
“昨兒還病得要兒子到跟前去伺候,轉眼知道公主來了請貼,這病就好了。她怎麽就能舍得下這臉!”
林媽媽沉默地聽着,實在不好發表什麽言論,只能長嘆一聲。
大夫人這行事方式,有時真讓人不舒服,還不如索性痛痛快快開口讓老夫人帶她去赴宴。老夫人向來是喜歡爽快的人。
像初寧小姐,老夫人也不是只因為她家中生事,可憐她才待她好。就是性子對了老夫人的胃口,從不矯揉造作。
林媽媽覺得這幾年好不容易才緩和的婆媳關系,恐怕得再生罅隙了。
回到院子的任氏也生氣,覺得婆母不體貼,壓根就沒想帶她到公主府去赴宴。
長子今年十四了,長女也十二了,這個時候不就該讓她多到這些貴人面前走動才好。能到公主府去的必定是權臣之家,正好她能再結識別的官夫人,也許就挑個滿意的兒媳婦了。
偏婆母對她冷嘲熱諷的。
任氏想着都惱怒。
替她更衣的心腹婆子戚媽媽見她面色不虞,嘆氣道:“也不知道老夫人在想些什麽,老奴聽說,她還要帶着宋家那位姑娘去呢。”
“什麽時候說的,我怎麽不知道?”
“方才大姑娘說讓老奴幫着挑衣裙,聽到了那麽一嘴。”
任氏就咬了牙,她婆母究竟在想什麽,嫌棄她就罷了,居然帶一個外姓小丫頭都不帶她!
這不就是打她臉?!
居然用這種叫人憋屈的法子磋磨她,真是好得很!
“宋家姑娘看來很得老夫人歡心。”
戚媽媽又說了一句,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火上澆油,任氏當晚就委屈得在丈夫面前哭訴一頓。
徐大老爺聽得這些家事,頭大如鬥,可妻子傷心,而且去公主府确實對他們長房來說是有利的。他思索再三,就應下妻子去母親跟前說項。
次日清晨,露水剛剛散去,初寧已穿戴好去上學。
徐琇雲三姐妹就在拐彎的地方等她,小姑娘們早習慣了這種默契,誰先到碧草堂前,就等着其它人。
初寧今早穿了條月牙白的襦裙,外邊罩了件淡紫色的半臂,梳着雙垂髻。笑得起來明眸皓齒,跟沾着晨露的花蕾一般嬌嫩。
徐琇雲姐妹正在讨論明天赴宴穿什麽,她們昨晚已經翻了箱籠,到現在還興奮。
徐琇憐見着簡單梳妝也很好看的初寧,羨慕不已:“初寧姐姐長得好看,穿什麽都好看。”
她年紀最小,個子矮,覺得自己穿什麽,都沒有身材纖細修長的姐姐們好看。
初寧這才反應過來該配衣裳,神色有些複雜。
她沒去過這種正式的場合,居然忘記準備了。
“你們都準備好穿什麽了嗎?”
初寧眨着眼問,徐琇雲說:“正好前兒府裏做的兩套夏衣,我才穿了一套,準備穿另一套。裙子是淡藍繡了朵大大的繡球花。”
徐琇莞也點頭:“我的和大姐姐的顏色不一樣,也是繡球花。三妹妹的倒是小碎花,她老嫌棄沒有團簇的繡花好看。”
徐琇憐不到十歲,家裏給她做衣裳都比較少繡那種大朵的花,覺得她壓不住太過繁複的花紋。
初寧聽得更糾結了,她的衣裳好像都很素,裙子基本都是只鎖邊,不怎麽繡花。唯一比較豔麗的是徐三叔買的那套。
可那是條紅裙子,姐妹們都是淡雅的顏色,她不能過太張揚。
直到下了禮儀課,初寧都還在考慮穿什麽。
在快走到暮思院的時候,她扶着綠裳的手還在為此事出神,突然眼前一暗,頭頂傳來溫潤的聲音:“再低頭走路,就要撞到了。”
“徐三叔!”
她被吓一跳,還真的撞上了。
徐硯身上淡淡的熏香在她呼吸間,擡頭就對上他帶笑的眼眸,能清晰看到自己張着嘴的傻樣子。
綠裳沒忍住笑出聲,被她嗔怪道:“怎麽也不告訴我的。”
徐硯啜着笑,曲指輕彈她腦門:“走路也能走神,摔倒了才知道疼。”
她捂了額頭,不好意思地笑。
“走吧,帶你出府去。”徐硯伸手牽她。
初寧奇怪道:“這個時候嗎,快到午飯了呢。徐三叔今兒不要當差嗎?”
“出去吃,帶你見個妹妹,順帶再去成衣鋪看看。衣裙現在做來不及了吧。”
這是......初寧聞言雙眼一亮:“您知道我要去赴宴的事啊。”
徐硯點點頭,她當即笑容燦爛,兩個梨渦挂在臉頰,十分可愛。
可是走了兩步,初寧就停下腳步。
要帶她買衣服,那不是又得花徐三叔的銀子?!
徐硯已經習慣她總把自己想得很清貧,雖不點破,但總要安撫她的。
“不要擔心銀子的事,你上回給的五百兩忘記了嗎?而且馬上鋪子也要重開,銀錢不會緊張的。”
不會緊張嗎?
“不對,徐三叔安慰我,開鋪子進貨也得要用銀子的。五百兩夠進香料的嗎?”
徐硯失笑,她可一點也不好唬,沒做過生意,倒是知道這裏頭的道道。
他說:“香料已經和人說好,先取貨後結款,你真不用擔心。”
“那就太好了!”
小姑娘高興地笑。徐硯再度忍峻不住,笑出聲來。
剛才還說她不好唬,他随口一句,她卻又相信了。
齊圳在後頭聽得直抽嘴角,心想三爺可真是大方,把自己鋪子裏的存貨都要挪到宋姑娘鋪子去,還是打着他們家鋪子分號的名頭。
宋姑娘這可是無本萬利。
三爺制的香,一香值百兩,貨源緊張得很。也好在外人不知是三爺所制,不然求上府來買香的人,估計都能排到胡同尾。
翰林院本來就忙,三爺都有些顧不過來自己的生意,這倒好,再攬一個到身上。現在也是特意抽空帶小姑娘出去買衣裳,昨天知道赴宴的消息,可是熬了一晚上整理公務,才換來這會子的空閑。
齊圳覺得自家主子以後成親了,有了孩子,肯定是個孩奴。
這寵得沒邊了。
再次上街,初寧還是挺興奮的。徐硯知道她喜歡熱鬧,就讓馬車停在街頭,就那麽帶着她一路走到與人相約的酒樓。
初寧一開始還壓着性子,不敢亂瞄,等看起興了,也就顧不得矜持。看到賣糖人的也高興,上前圍着,看到賣小梳子的攤子也要瞅兩眼,可徐硯要一掏錢買,她就吓得往後縮。
一副小財奴的樣子,把徐硯逗得哭笑不得,這小丫頭以後嫁了人管家,可別是只小貔貅。
他也得趕緊‘富’起來,不然連送點小東西,小姑娘都要心疼。
初寧過足眼瘾,來到風意樓,見到笑容痞痞的吳懷慎。
“小丫頭!”
吳懷慎不知道為什麽,就喜歡把情緒都寫在臉上的小姑娘,明明只見過一面,就沒來由的覺得親近。
他笑着,還大大咧咧地去摸她腦袋,初寧吓得退後一步,急急喊了聲:“吳二哥!”
吳懷慎的手僵在半空,徐硯板起來的臉當即露了笑,也很不給面子的笑出聲。
“徐嘉珩!都是你胡說八道!小丫頭,你也該喊我叔,喊叔!”
“喊他世子爺。”
徐硯嗤笑一聲,一個外人,喊什麽叔。
吳懷慎真是被他氣得頭發都要堅起來,氣哼哼轉身回屋,初寧看看他,再看看笑着的徐硯,一進不知怎麽辦才好。
“走吧,別太在意他,他總不正經。”
初寧似懂非懂地跟着進廂房,見到裏面還坐了個小姑娘,和她年歲差不了太多。
吳懷慎這人消氣得快,已經招手喊她上前,給她介紹:“這是你馨宜妹妹,比你小幾個月,後天也去公主府,正好你們先認識。”
剛才還要人喊自己叔,這回又把自己錯了輩,徐硯挑挑眉,也沒點破。
初寧才明白徐三叔讓她來是做什麽的,居然是給她先介紹朋友,是怕她在外頭受人冷待嗎?可有老夫人在的,還有徐家的姐妹。
她打心眼裏感激,朝徐硯說:“徐三叔,謝謝您。”
吳懷慎一聽這話,怎麽琢磨怎麽不對。
他介紹妹妹給小丫頭認識,她怎麽反倒要謝徐硯!
他認真想了想,覺得自已平白讓了徐硯當好人。徐嘉珩拿着自己賣人情!
“好你個徐嘉珩!”
吳懷慎要被他各種陰謀詭計氣死,徐硯一把将人拉到邊上,示意他別亂嚎叫。兩個小姑娘已經在那兒笑着說話了。
吳家這小姑娘自小金玉一般養着,但卻從來不嬌氣,因為家裏是武将出身,小姑娘還練了些防身的招式。
徐硯覺得初寧外柔內剛,又耿直,應該是能和吳馨宜說到一塊。現在一看,兩人應該是能做好朋友。
于是,兩人反倒坐到進門的兩把椅子那處說話。
吳懷慎聽着妹妹咯咯直笑,心裏也高興,啪一聲展了扇子,搖着說:“你欠我一個人情。”
徐硯不置可否。
吳懷慎撇撇嘴,就不耐他這種深沉的樣子:“我聽說首輔想舉薦你去工部,但被工部侍郎勸說了。說你現在資歷還不夠,翰林院還有人等着補缺。”
現在的工部左侍郎姓李,是陳同濟的人,陳同濟到底是恨上他,準備打壓他了。其實以陳同濟和他兄長現在的關系,兩家本也是對頭。
打壓他再正常不過。
徐硯知道這件事,神色淡淡,十分無所謂:“誰愛去誰去,能把我扔一個清靜的地方,我才求之不得。”
“你這話什麽意思,你想要謀外放?”
吳懷慎一驚,徐硯理了理腰間的玉佩,似笑非笑睨他一眼,并不給準話。
但吳懷慎知道自己猜對了,嘴裏啧啧兩聲:“你兩個哥哥能被你氣死!”
此時小姑娘那兒又傳來笑聲,徐硯看了過去。淡淡的陽光穿過窗柩,小姑娘笑顏明媚,他突然意識到,如果自己真謀了外放,小丫頭在徐家能應付嗎?
說笑的初寧若有所察,順着他的視線望了過來,朝他甜甜一笑。像兩人剛才在街上看到的麥芽糖,讓人看着都心甜。
他回于一笑,在小姑娘移開目光後,沉默良久。
吳懷慎瞧見,搖頭扇子若有所思。
這毫無人性的家夥,似乎養了這麽個小姑娘後,變得有些人樣了。
風意樓的菜色是京城有名的,不過多數帶辣子,初寧嘴唇都被辣得通紅。到最後是徐硯拿了茶水,把帶辣的菜都全她涮涮再放碟子裏。
倒是吳馨宜只呼辣得過瘾,還埋汰兄長一句:“您瞧瞧三爺,再瞧瞧您,一點兒也不貼心。”
吳懷慎直想翻白眼,敢情平時他的好都喂白眼狼了。
用過飯,初寧與兄妹二人告別,吳馨宜拉着她的手還依依不舍:“初寧姐姐,我們後天見,你一定要來找我說話。你不像別人,總是對着我假的一套,跟你說話最自在了。”
初寧聽得莞爾,居然還有不嫌棄自己嘴笨的。
徐硯就又帶着小姑娘去了另一家成衣鋪,比先前的那家看起來明顯就要氣派許多,衣服也更精致。
可小姑娘問了價格後卻是一臉心疼,最後挑來挑去,選了條淡青色繡荷花的襦裙,只因為最便宜。
徐硯猜到她心思時一陣頭疼,齊圳是幸災樂禍地去結帳。心道,讓你敢收小姑娘的五百兩銀子,人家可不得把你當窮光蛋!
徐硯對小姑娘為自己省銀子的程度又多一層認知,把人送回府,他在回翰林院的路上折回到成衣鋪裏。
齊圳跟着他,看着他面無表情将小姑娘試過的兩套衣裙都買下來。
離開的時候,齊圳瞅見一輛馬車上有熟悉的标徽,正停在門口。
“三爺,那是郭家的馬車嗎?是郭家女眷?”比如那個守了三年孝的郭大姑娘。
徐硯聞聲望過去,眸光冷淡,直接撩了簾子上車。
齊圳見此忙上車轅,一甩馬鞭駕車離開。
在馬車絕塵而去的時候,車裏下來了一位戴了帏帽的女子,白紗之下婀娜身形若隐若現,走動間似迎風而擺的芙蕖。讓人忍不住想去窺探白紗後的真顏。
扶着她下馬車的丫鬟噫了聲,說道:“姑娘,剛才好像是徐家的馬車,是徐家女眷嗎?”
有機靈的夥計已經上前招呼,聽到這話搭腔道:“剛剛離開的是徐家的人不假,但他随從喊他三爺,應該是徐家那位才高八鬥的徐探花郎,徐三爺。可疼侄女了,中午帶着人來買衣裙,剛才又折回來,把徐姑娘試過的都買了下來。”
徐三爺,徐硯!眼前蒙着白紗的郭大姑娘猛然扭頭看向馬車離去的地方,可哪裏還有影子。
她就對着人來人往的街道黯然,最終嘆息一聲。
總會再見的。
她輕聲問地夥計:“徐三爺都買了什麽款式?”正好看看徐家小姑娘都喜歡什麽花樣。
夥計熱情把人引進鋪子裏,細細給她說來。
***
徐大老爺心裏惦記着應承妻子的事,難得早下衙,去給老夫人請安。
此時小輩們都還沒來碧桐院,老夫人正擺弄庭院裏的盆栽,見到大兒前來,臉上都是笑意。
“怎麽這會過來了?大理寺最近不忙了嗎,天下太平才好。”
大理寺常見兇案,老人這話不無道理。
“兒子倒也想天下太平。”大老爺上前去接過老人手中的銀剪。
老夫人也沒客氣,指着分出的一根枝桠說:“剪這兒。”
大老爺笑吟吟照做,等盆栽理好了,他伺候着母親淨過手,堆着笑說出來意:“娘,我聽說安成公主給您下了貼子,若是可以,你把素琴帶去吧。”
素琴是任氏的閨名。
老人臉上的笑慢慢就斂起,眼神有幾分嚴肅看向大兒子:“我還說你今兒怎麽回來得那麽早,是你媳婦在你跟前說什麽了?”
“沒有沒有,素琴對您向來是敬重的。”大老爺忙幫妻子說好話,“是另有原因。三弟明年就該在翰林呆滿三年了,首輔今兒想舉薦他到工部去,結果被人勸攔了。兒子想着,讓任氏也跟着你去外頭轉一圈,若是能與別的官夫人打好關系,哪天也許要求到人跟前去。”
能得安成公主邀請的,都是一二品大員家眷或是勳貴家。
這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不想老人臉色更冷了,皮笑肉不笑地說:“別打為你三弟好的幌子,被他聽見,再得和你翻臉不成!郭家的事,逼得他險些就棄考要浪跡天涯,你這就忘記了?!”
徐大老爺聞言臉色也一變,忙道:“娘,兒子不是那個意思,确實是想為三弟謀個好差職。”
“行了,我會自己和任氏說帶她去,你回去吧。”
老人似乎是真惱了,站起身直接回了內室。徐大老爺被甩在廳堂,又驚又悔,就不該因為任氏叫母親生氣的。
任氏等了一整天,丈夫一回到府裏,她就收到消息了。這會正期盼帶來好消息,就見丈夫冷着臉回來。
“這是怎麽了?難道......母親沒答應?”任氏問了個開頭,就妄自惡意猜測了。
徐大老爺這會心煩,不耐和她多說,留下一句話,轉頭去書房:“母親說你去請安時,親自和你說。”
任氏心裏就犯嘀咕了。
但為了得到機會,她總得試試,比以往都早的到了碧桐院,此時還不會有別人。正好說話。
徐老夫人見到她面帶忐忑前來,心中冷笑,倒是開門見山告訴她:“你想去公主府,直接和我說一聲就是,用不着指使老大到我跟前說項。”
“老夫人,我不是......”
任氏想要解釋,指使二字,說得就是她在後頭吹枕邊風一樣。老人擡手阻止她,冷聲說:“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你肯定還覺得我帶初寧丫頭去,都不帶你這當家長媳,是給你沒臉。”
老人把兒媳婦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任氏臉上陣紅陣青,扭着帕子,強忍着回嘴的沖動。
徐老夫人繼續說道:“但我要真不給你臉,我剛才就該告訴老大,初寧丫頭是自己得了安成公主的請貼。你妒忌也好,怪我不公也好,都沒有用,要怪就怪你還不如一個小姑娘讓貴人記在心裏!”
任氏耳朵就嗡的一聲,睜大了眼不敢置信看向老人。
婆母說什麽,那個落魄的宋丫頭是自己得了請貼?!
這話無疑就是一道耳光,打碎了任氏那輕視人的心,更加重重給她一擊,讓她臊得想鑽地下去。
這頭正說着,初寧來給老夫人請安的聲音已由廊下傳來。
人還未到,甜甜的聲音已經讓人心情舒暢,徐老夫人嚴肅的神色化作笑意。
“聽說你三叔父又帶你出去了,這回上哪兒了。”
初寧上前笑着說:“去見了吳世子爺的妹妹,還在風意樓用的飯。”
任氏聽到這話,更加心神恍惚。小叔居然還給小丫頭搭線到吳家,她以前也暗示過,想讓女兒和吳家多走動的,可小叔根本沒個表示。
任氏怔怔望着初寧的笑臉,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又酸又苦,臉上陣陣發燙。
當晚,初寧準備去洗漱時,卻聽聞徐硯在院子外等她。徐硯再給她送來兩套衣裙,還有一套玉雕的貓兒。
她捧着東西,笑得比哭還難看:“徐三叔,又讓您破費了。”
面對小姑娘感激又難過的表情,徐硯險些轉身要逃,他真是自做孽。
初寧小心翼翼捧着衣服回屋,叫綠裳和汐楠收好,說:“這兩套衣裳貴重,千萬放好,不是節日見客,都不要拿出來。”
汐楠摸着上等的綢緞料子,不由得奇怪,這雖是上好的料子,卻也沒有貴重到這個地步。
姑娘身上穿的雖然不顯眼,但冬日裏的是織了銀線的,夏日是最輕便的料子。一尺就幾十兩,這衣裳攏共也就幾十兩吧。
也許該教姑娘認料子了?
初寧讓收好衣裳,就趴在床上看徐硯給的玉貓。
一套九只的玉貓兒,形态各異,也是以寶石為眼,都雕刻成波斯貓的樣子,通體雪白。
初寧一眼就覺得這東西比徐立安送的貴重。
她本想收起來,但一想到這是徐三叔送的,便将它們都擺到床頭。
這是徐三叔的心意呢,收起來他會傷心吧。
初寧就那麽看着那些玉貓,慢慢進入夢鄉,睡着的時候,唇角都還是翹着的。
***
很快就到了去公主府赴宴那天。
雲高風輕,天氣晴朗,是個出門的好天氣。
初寧最終還是穿了那條淺青色的襦裙,上身罩了件半臂,再挽了披帛,像一株要綻放的芙蕖立在衆人面前。
徐老夫人看着她的裝扮,再看着同樣穿得素雅得體的孫女,皆是滿意。
這樣的宴會,再穿得花團錦簇也比不過皇家富貴,只要大方得體就可以了。
可再一看兒媳婦任氏,對她發間那套繁複的頭面微蹙了眉。
——罷了,徐老夫人無聲嘆氣。愛怎麽着怎麽着吧。
點不醒的頑石,她還是留些力氣多活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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