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魔尊

凜冬時節,鹿靈山脈在冰雪覆蓋之下,擡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綿延不絕的延伸至天際,似要和整個天幕融為一體。

山腳下零零落落有一些農戶,天還沒亮,便家家戶戶都灑掃幹淨,村民們也都換上幹淨整潔的衣服,聚集在山下的空地上,準備迎接從鹿靈山上下來的仙人們。

每年大寒,仙人們都會下來作祭祀,幫他們設置禦寒的法陣,還會分發些過冬的食物。

這裏的冬季向來漫長,得仙人庇佑,才不至于太難熬,因此村民們對于鹿靈山上的仙人們,都是發自內心的尊敬感激。

他們虔誠的等待着……但直至日近黃昏,都不曾有仙人出現。

七八歲的小姑娘穿着花襖子,從早上等到現在,雙頰凍的紅撲撲的,她又冷又餓,實在沒忍住,悄悄拽了拽身旁女人的衣袖,糯糯道:“阿娘,說不定今年仙人們不來了,我們回去吧,這裏真的太冷了。”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女人眼底神色不安,搖頭輕聲呵斥:“不要胡說,仙人們一定會來的。”

雖然這番交談壓低了聲音,并未傳開,但同樣的疑惑和不安,早已在村民之間蔓延開了。

他們世世代代居住在這裏,仙人們每年都會來,今年為何不來了?難道是不再庇佑他們了嗎?

有人小心翼翼的擡頭,望向山脈正中,那座高聳入雲的萬丈山峰。

又或者說?是仙人們出什麽意外了?

………………

群山環繞之間,靈韻峰如一柄直入雲霄的雪色神劍,将整個鹿靈山脈一分為二。

因地處極高,半山之上常年冰雪不化,在這凡人到不了高度,銀樹冰花仙霧氤氲之間,似有琉璃屋檐若有若現。

靈仙界歷史最為悠久的仙門雲間闕,便坐落在這靈韻峰上,半山腰處的寬闊空地上,巍峨聳立着九根通天玉柱,映襯着如白玉般光潔如境的地面,威嚴而美麗。

只是此刻……本該出塵仙境般的地方,卻彌漫着濃烈的血腥氣。

潔白如玉的地面上滿是斑駁的血跡,以及散落的殘垣斷劍,顯是經歷了一場極為慘烈的戰鬥,就連數十丈高的宗門石碑上,都有鮮血飛濺而上,凝固成斑斑點點的暗紅……

密密麻麻數不清的魔修,将整座靈韻峰圍了個水洩不通。

魔修們形貌千奇百怪,裝扮各異,有的形如骷髅鬼氣森森,有的黑袍加身雙目泛紅,有的衣着華麗容貌妩媚,有的袒胸露背渾身殺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無數吵鬧嬉笑之聲糅雜在一起,宛如一場光怪陸離的群魔盛宴。

但萬千群魔和染血的仙門,都不是最令人矚目的。

一座妖異陰森的黑色塔樓,矗立在群魔之間,塔樓足有九十九層高,呈黑色錐形,材質宛如金石,泛着凜冽的寒光,每一個伸出的檐角,都如猙獰惡鬼,張牙舞爪,似要擇人而噬。

即便是最兇惡殘忍的魔修,也下意識遠離黑色塔樓,數十丈之內,沒有一個魔修靠近,俱都小心避開,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仿佛那裏面,有什麽很可怕的存在般……

以至于黑塔所在之處,纖塵不染,竟成了此地唯一淨土。

“咣當”一聲。

方黎手指微微蜷曲,指尖殘留着冰涼的觸感,他好像半夢半醒間,不小心打翻了什麽。

随即他怔了怔,掙紮着睜開了眼睛。

緩緩轉頭,入目所在是鋪着厚厚灰色地毯的地面,嵌着翡翠的純金雕花酒杯跌落在地,清澈酒液緩緩浸入地毯中……

他的手随意的搭在軟塌邊上,軟塌邊有個精致的黑木矮幾,如果他猜的沒錯,便是自己剛才将矮幾上的酒杯打翻了。

但這一幕,實則過于匪夷所思,以至于方黎一時間,有些不确定……

他擡起手,垂眸凝視。

這是一雙蒼白修長的手,消瘦的手指骨節凸起,指甲有些長,應該很久沒修剪過了,指甲根部泛着青灰色,手很好看,但似乎病的不輕,最重要的是……這不是他的手。

方黎垂下眼睛。

等了大約十息的時間,腦中忽的響起一道聲音。

【你醒了。】

方黎頓了頓,試探開口:“系統?”

【正準備自我介紹的系統:……】

方黎聲音溫和:“可以和我解釋一下,現在是什麽情況嗎?”

【系統:你似乎一點都不意外。】

方黎搖搖頭:“我只是試一試,你真的存在,我其實很意外。”

【系統:……】沒感覺到。

方黎嘗試伸展了下僵硬陌生的身體,緩緩撐着床榻坐了起來,視線落在這個冰冷的黑色房間中。

一個本該死的了人,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擁有了一個陌生的身體,如果不是身處某種幻覺……按照現在常見的說法,那他就是穿越了。

雖然他并不是個沉迷小說的網瘾少年,但他有個很喜歡看各種網絡小說的妹妹,因此對一些常見設定也略知一二,據說主角常常都有系統之類的外挂,于是便随便蒙了一蒙,若是真的有個系統的話,倒是省了自己很多事情。

他向來是個随遇而安,且接受能力很強的人。

系統眼看宿主已經露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沉默片刻,咽下了自己準備好的解釋現狀的話,開始老老實實回答問題。

【系統:這個世界是一本小說演化出來的世界,因為該世界的一個重要角色意外死亡,現在需要你來繼續扮演這個角色,你必須按照劇情走完主線,一直到小說劇情結束,該世界可以自行運轉為止。】

方黎點點頭,原來是穿書,他說:“沒興趣。”

【系統聲音沒有溫度:……你可以拒絕,但你已經死了,拒絕的話,将回歸死亡。】

方黎輕笑:“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自殺的嗎?”

【系統:……】這我怎麽知道?!

系統被噎的半晌沒做聲。

“這樣吧。”方黎頓了頓,善解人意道:“你先告訴我,這是個什麽樣的世界,我再考慮下,要不要接這個任務。”

系統還沒想好怎麽勸宿主,見宿主語氣有松動,忙不疊将劇情灌輸給宿主,盼望着宿主能改變主意!

方黎眨了眨眼的功夫,一部劇情就浮現在腦海,就好像自己看過一般。

片刻後,他露出沉默中隐含一絲複雜的表情。

這種天雷狗血傑克蘇廁所文學,方黎還真是第一次看。

這個世界名為靈仙界,主角受名為謝懷。

身為這個世界的唯一主角,天命之子,謝懷是個當之無愧的萬人迷,書中無論正派反派男男女女都愛他,但凡是個有名有姓有魅力的角色,不是喜歡謝懷就是在喜歡謝懷的路上。

魔尊厭睢身為本書最大的反派,自然也是逃不過,他強取豪奪将謝懷擄了回去,一開始雖然并非真心,但在幾十萬字的癡纏情愛之後,先走腎後走心,終于被謝懷的完美不屈所折服,深深愛上了他,對他千依百順予取予求,恨不得将一顆心都掏出來。

奈何謝懷冷心冷情,誰也不愛,一心只有除魔衛道……在經歷無數磨難後,親手手刃魔尊,平複魔禍,終成靈仙界第一人。

任那些仰慕者如何前赴後繼,但直到小說結束,謝懷都沒接受過任何一個人。

唯一一個吃到肉的魔尊,還被他一劍穿心。

方黎懷疑謝懷是個直男,再看劇情,不由得嘆了口氣。

作者毫不吝啬的在謝懷身上堆砌各種美好的詞彙,清冷、絕世、孤傲、堅毅……他一心向道匡扶正義,心志堅定,寧折不彎,身為當今靈仙界第一天驕,本該一生都璀璨如星,被衆人所仰望愛慕……

可偏生一個這樣完美無瑕的存在,卻被魔尊擄走百般折磨,生生要折了他一身傲骨,讓他跌入塵埃泥濘。

這部小說雖然洋洋灑灑幾十萬字,但有用的劇情着實不太多,多數是魔尊和謝懷花樣百出的床戲,将怎樣強迫折磨一個天之驕子寫的香豔刺激,栩栩如生,令人面紅耳赤。

如果方黎看過足夠多的小說,就會知道,在一篇沒邏輯的R文裏,這實在沒什麽好奇怪。

魔尊就是古代修仙版的霸道總裁,但謝懷卻不是尋常的被迫的主角。

面對施加的痛苦,他不會哭不會哀求,面對他人的愛意,他不會笑不會接受。

他心中唯一堅守,便是除魔衛道。

他的道心堅不可摧。

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動搖他絲毫。

最後是謝懷親手殺死了魔尊,魔尊一死,浮丘山無主,在萬仙盟的攻打下,很快便死傷慘重,剩下的魔修逃的逃,歸順的歸順,靈仙界重歸于平靜。

這結局倒是看的人還算舒心。

沒有為了HE而強行讓謝懷委身魔尊。

也許作者是有某種,将美好的東西打碎給人看的特殊癖好,但有一點倒是從始至終堅持住了,那就是謝懷的人設從來沒崩過,不會愛魔尊的謝懷,才是那個謝懷。

他就是個冷心冷情、心志堅定,從不耽于情愛的修道之人。

甚至在那樣的折磨之下,不曾屈服絲毫,還能保持本心,方黎心中是有些敬佩的。

無論如何,這劇情看看也就罷了,讓自己上,卻是萬萬不可。

他如今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大反派,對謝懷萬般折磨百般強迫的魔尊,最後死無全屍不說,連骨灰都被揚了,這種角色,實在看不出有何吸引人之處。

方黎平靜道:“我看完了,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系統早就猜到方黎可能不會答應,這回準備好的說辭終于派上用場。

【系統:只要你順利完成任務,走完劇情,我可以幫助你在這個世界重新尋找一具軀體,你可以以一個自由人的身份,在這個世界繼續活下去。】

方黎擡眼笑了,一副愛活不活的樣子,悠然道:“你誤會了,我只是演不來而已。”

【系統:……】

【系統沉默許久,艱難妥協道:……也不是一定要完全一模一樣重複劇情,只要大概偏離不多,能順利進行到結局就夠了,只要堅持到書中劇情結局,你就可以在這個世界活下去,也不需要多高的演技,這真的是個很劃算的買賣……】

方黎好奇的道:“我看起來真的很想活嗎?”

系統語結,他極少碰到這樣難纏的宿主,一般來說,只要許諾一次重活的機會,宿主大多都是會同意的,更別說他還給出了這樣的優待,可即便這樣宿主也不為所動……毫無求生欲。

說真的,系統想換個宿主了。

但宿主不是他想換就能換的,畢竟有個剛好死亡,又靈魂和該角色足夠契合的人,其實是非常難得的一件事。

【系統有些自暴自棄:可是如果你不做這個任務,後面的劇情就都不會發生……】

方黎微微一笑:“這樣不好嗎?”

這樣的劇情,當小說看看也就罷了,若是活生生的人,還不如不發生更好。

【系統木然道:但現在還是劇情剛開始的時候,這個世界剛剛演化出來不久,根基不穩,若是後面的劇情不發生,一切混亂無序,無法正常運轉,這個世界很快就會崩潰的,一切都會重新歸于虛無……】

方黎動作一頓,眼簾微垂,忽的開口:“不過,倒也不是完全不行。”

【系統:……?】

方黎淡淡開口:“但我不保證一定能完成任務。”

若是一開始方黎就這樣說,系統鐵定不答應,非得好好說道一番,但現在他絕處逢生,喜出望外,已經不敢再和方黎談條件,唯恐他一個不高興就撂挑子不幹了。

【系統:好好好!】愛咋咋地,大不了大家一起毀滅!

咦,系統發現只要看開了生死,煩惱忽然都消失了,他這麽快就被方黎感染了嗎……只是有一點,系統不明白。

【系統:你為什麽突然改變了主意呢?】

方黎拿起矮幾上的純金酒壺,輕撫過壺身,壺身上的雕刻栩栩如生,入手沉甸甸的,涼意沁入手心,他踩在厚厚柔軟的地毯上,凝神聽去,隐約還能聽到外面喧嘩吵鬧的聲音……

挺真實的一個世界,就這樣消失了,有點可惜。

“我只是忽然覺得,試試也可以,畢竟我不是吃虧的那一個……”方黎微微一笑。

【系統有些狐疑:真的嗎?】

“不然呢?難不成……”方黎挑眉,拉長音調:“你真以為我是自殺的,活的不耐煩了?”

【系統:……】

這不是你說的嗎?!

系統看了看宿主那無謂淡然的模樣……他還是寧可相信宿主是心血來潮,畢竟宿主也說了,他不保證會完成任務。

無論如何,宿主願意嘗試是個好的開端!系統有點感動。

方黎淡淡道:“不過有個條件,我要厭睢的記憶。”

系統頓時遲疑了。

【系統:你已經有了原著劇情,知曉過去未來,這可是上帝視角!還需要對方的記憶嗎?】

“難道你認為我沒有記憶,可以勝任這樣一個角色嗎?”方黎道:“如果是這樣,那你實在是過于高估我了。”

【系統連忙道:如果你确定需要,我可以給你記憶。】他沒有說的是……對于心智不堅的人,接受原主的記憶,很可能會對自己的記憶産生沖擊,甚至可能産生認知障礙,但這只是有一定的可能性,也可能沒有任何影響。

宿主好不容易才答應下來,系統不想有任何變故,心虛的隐瞞了這個風險提示。

方黎說:“我确定。”

【系統:好。】

随着系統的話音落下,方黎只覺得腦中一陣劇痛,随即眼前白茫茫一片,他的視線變得空洞……過了好一會兒,雙瞳才重新有了焦距,一切似乎沒有什麽變化,但腦中卻多了很多東西。

這些記憶,并不是一股腦灌輸給他的,而是如同數據一般,存儲在他的大腦之中……只要他心念一動,便會讀取到他需要的記憶,就像是他自己的記憶一般。

還挺方便的,而且……比他預計的情況要好的多。

魔尊厭睢是個神秘又強大的人,他的過去無人知曉,五年前如魔星一般橫空出世,攪的整個靈仙界腥風血雨……這樣一個冷血心性的反派,他的記憶一定不普通,甚至是極具侵略性的……

如若厭睢是個活了幾百年的老妖怪,那對于他的記憶而言,自己的記憶則如同滄海一粟,甚至很可能被瞬間淹沒,迷失自己,讓自己成為一個擁有方黎記憶的魔尊。

這些方黎都知道,他認為系統也知道,卻擔心自己改變主意,故意隐瞞不言。

但這并不能改變方黎的決定,他既然做一件事,就不會毫無準備,任何事都是風險與機遇并存……雖然原著只專注于厭睢和謝懷的花式床事,但哪怕通過只言片語,也知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高武世界,沒有魔尊厭睢的記憶,他将在這裏寸步難行,活着走出這扇門都難。

若凡事瞻前顧後,便什麽都做不成……況且,要是連自己的心都不能堅守,不如現在就放棄任務算了。

幸運的是,厭睢的記憶并不算長,只有二十幾年,和方黎的年紀差不多,而且這些記憶,并不是一股腦灌輸進來,而是保存在腦海中,予取予用,只要他使用時稍加注意,不讓自己沉淪于厭睢的過往之中,并不會對自己産生太多影響。

完全屬于可控範圍之內。

【系統試探的開口:宿主?】

方黎笑了笑:“你想說什麽?”

系統仔細觀察了一番宿主,發現和剛才并無任何變化,也沒入魔的跡象,頓時就放下了心來,心中的愧疚也少了一些,看來這些記憶對宿主并無影響,是他多慮了。

【系統提醒道:你該準備出去見謝懷了。】

方黎結合記憶和劇情,微一沉吟,很快便了解了狀況。

這一戰雲間闕拼死一戰,卻節節敗退,為了避免更多死傷,被迫開啓了護宗大陣,宗門子弟全部退守陣中……

魔尊厭睢率群魔圍困雲間闕,并放話若是肯将玉儀君謝懷交出來,獻給他作為娈寵,他不介意放雲間闕一條生路。

而這些天那些魔修也沒歇着,他們分批輪流攻打護宗大陣,按照劇情,謝懷将在雲間闕被圍困整整七七四十九日,即将堅持不住時出現。

今日,便是第四十九日。

其實倒不是雲間闕弱,身為靈仙界五大仙門之首,傳承萬年不絕,雲間闕的實力是很強的,但再強,也終究只是一個門派,到底抵不過數百魔門萬千魔修。

獨木難支……若仙門也能如此團結,共抗群魔,何至于淪落至此呢?

只可惜,不怕死的人還是少。

整整四十九日,連一個前來援助的宗門都沒有,任由雲間闕獨自面臨滅門之危。

人性涼薄,不過如此。

方黎發出一聲極輕的嗤笑,他從床上站了起來,黑色暗紋錦袍拖曳在地。

系統看着方黎,今日便是方黎和主角受謝懷的第一次見面了。

就在這時,只見方黎伸手一招,落在地上的酒杯飛回手中,然後又重新悠閑坐了下來。

【系統:???】宿主不是去見謝懷的?

“謝懷若是出來了,自有手下來報,哪有本尊親自出去等的道理。”方黎神态慵懶,輕笑一聲,意味深長的道:“而且,本尊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雖然揚言要收謝懷做娈寵,但謝懷來與不來,根本沒有那麽重要。

厭睢率群魔圍困雲間闕,目的并不是謝懷,而是為了羞辱正道仙門,雲間闕實力強大,歷史悠久,在靈仙界頗有威望,拿來開刀再合适不過……若是雲間闕被迫交出謝懷,那更是扇在衆仙門臉上的一個耳光,此刻,這裏的一切一定早已被關注着……

想想那些假裝不知當縮頭烏龜的仙門臉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厭睢在此一役擄走謝懷,只是順水推舟罷了,原主都不在意,方黎自然更是不在意。

系統有些迷茫,最重要的事情難道不是走劇情嗎?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怎麽不知道?

正在此時,門口黑色符號金光閃爍。

方黎一揮手,門便開了。

一個男子在一個仆從的引領下恭敬的走了進來。

男子黑色長發束在腦後,陰柔俊美的面容上,一雙暗紅豎瞳神光妖異,他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長袍,腰上纏着黑鱗長鞭,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禮,開口發出沙啞的聲音:“尊上,今日已經第七七四十九日,雲間闕護宗大陣已經快要撐不住,可要發起總攻?”

這個人便是魔尊厭睢最信任的左臂右膀,右使烏衣寐,也是本文各種對謝懷折磨陷害的惡毒炮灰,謝懷的遭遇那麽慘,少不了烏衣寐的推波助瀾,此人是個陰險狡詐狠辣的魔頭,也是厭睢身邊最得力的狗腿子……

一篇狗血虐文,要推進劇情,自然少不了烏衣寐這種角色,方黎表示理解。

只是想想他的結局,若是和其他角色一樣愛上謝懷,而不是專注于做一個惡毒炮灰,也許不會死。

方黎淡淡收回視線,并未回答,而是垂眸斟了一杯酒,杯中酒液清澈晶瑩,酒香彌漫……他并沒有回複烏衣寐的話語,而是看向垂首站在角落裏的仆從,微微一笑:“你也伺候本尊不少時間了,一直很得本尊信任,這杯酒便賞你吧。”

那黑衣仆從驀地擡眸,雙眸閃過詭異陰冷的光,然後七竅流血,直直倒在了地上,瞬間便沒了氣息!

烏衣寐一怔,随即很快便明白了過來,視線掃過那仆從的屍體,沉聲道:“他竟敢給尊上下毒?!尊上為何不留活口,屬下定能拷問出幕後主使!”

煉魂塔乃是魔尊法器,塔內皆是魔尊領域,若是尊上不想,這人是不可能有畏罪自殺的機會的,便是抽魂奪魄,也總能拷問出幕後之人來,只是尊上卻眼睜睜的,看着這個人死在他眼前……

難道……

方黎輕輕放下酒杯,對烏衣寐笑:“無妨,本尊心中有數。”

他沒有抽魂奪魄折磨人的愛好,也不太想殺人髒了自己的手,這個人願意自我了斷再好不過,一個作惡多端背主求榮的魔修,死有餘辜,方黎還不至于連這種人都要同情,讓他死的痛快,已是高擡貴手。

否則若是交給烏衣寐處置,此人才會知道,什麽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死亡,也是一種奢侈啊……

況且,嚴格來說,厭睢便是死在此人的手中,一命嘗一命再是公平不過。

【系統卻是驚了:這到底怎麽回事?!】

【方黎:烏衣寐剛才說的話你沒有聽到?】

【系統:……】他剛才實在太驚訝了,沒有想到就這樣死了個人,一時驚慌,竟忘了此處還有人就問話,幸好宿主機敏,也知道在腦海中回複,否則豈不是要壞了大事……

【系統:我聽到了,只是意外……】

【方黎:我更意外,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厭睢是怎麽死的嗎?】

【系統:……】

【方黎緩緩道:活着,才能走劇情。】

方黎手指輕輕敲擊在桌面上,幕後主使是誰,看過全文的他,基本上已心中有數,沒有留活口的必要,或者說,他也不能留下這個活口。

這一切都是個意外。

這離魂之毒雖是天下奇毒,但本不至于要了厭睢的命,只是恰逢厭睢修煉之際被心魔鑽了空子,才走火入魔死在離魂毒下,可以說厭睢的死亡,是概率極低的機緣巧合,而這一幕,原著中也根本沒寫,到底是這件事本不該發生……還是發生了,但厭睢并沒有死,輕描淡寫的處理了呢?

一篇只專注于啪啪啪的無腦R文,演化為一個完整的世界後,原本的劇情,反而成了水面上的冰山一角。

信息量十分有限,方黎一時無法深究到底是何原因,但換位處之,也知此事不能深究,一是幕後之人是個重要角色,還得好好留着他走劇情用;二是這魔門想殺他的人數不勝數,各個都心懷算計,若是過于較真,豈不是沒有手下可用。

但他又不可以無動于衷,當做什麽都不曾發生,一筆揭過。

自己剛剛走火入魔過,死活一次,正是極為虛弱的時候,可不能半點露怯,否則對方定會趁機啖肉食骨,将他撕碎……

所以略施小計逼此人自裁,進可攻退可守,暫時不必和幕後之人反目,又可以暗暗敲打對方一番,令對方有所忌憚,想想自己到底有沒有暴露,會不會被秋後算賬……至少短時間內不敢對自己發難。

烏衣寐默默侍立在一旁,魔門準則便是弱肉強食,群魔雖攝于魔尊威嚴不敢反抗,但若是給他們絲毫機會,都會想殺死魔尊上位……

尊上當着自己的面這般,難道是為了殺雞儆猴嗎?

烏衣寐眼神一沉,單膝跪地,一字一頓道:“屬下是絕對不會背叛尊上的。”

方黎回過神,見烏衣寐凝重又肅穆的樣子,看過全文的他對此深信不疑,想到烏衣寐想多了,不由得揚起嘴角,感慨的輕輕一笑,“本尊相信。”

因為到最後那一刻,肯留在浮丘山陪他死的,也只有這個惡毒炮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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