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二人一直等到月濯從房間裏離開才反應過來。月淩輕輕閉上眼睛喘着氣,花芷緊緊抓住她的手腕,道:“天一亮,奴婢就去求皇上,看在大公主的面子上,他一定會護您的!”
“沒用了……”月淩幽幽嘆氣,“你還不明白嗎?我們逃了這麽久,得到了什麽?只要奉啓還在,只要他們還活着,我就不可能擺脫他們,我就不可能擺脫這場噩夢!”
如果她想要真真正正的從過去脫離出來,只有一個辦法。
——讓這世上從此再無奉啓!
月淩轉念想過,悄然睜開眼睛,冷笑着:“這世上聰明人很多,可不只他月濯一個。”
千潇從外間回來已經很晚了,他徑直推開幻影軒的門,還來不及焚亮燈燭,茫茫夜色裏顯出一個人影的輪廓,稀薄的月光透過窗棂揮灑過來,把那人本就瑩白似雪的肌膚又襯白了兩分,整個人看來就像沒有血色一般。
月淩喟嘆一句:“你終于回來了。”
她的聲音極輕,透着深深的疲倦。
千潇微微挑了眉,“這般費勁守我,你有何事?”
月淩咬着下唇,遲遲不肯說話。在這個世界上,她最不願意放下一身驕傲來求的人,就是千潇。這個人占盡了她一整個心思,卻偏偏是她的得不到。
她不希望被人看見自己潰不成軍的樣子,尤其是對着他。
千潇也頗有耐心,不去開口問,就等着月淩說。
月淩狠了狠心,閉上眼睛假裝催眠自己,“我知曉你身份不凡,也知曉你對瞿長淵有着莫大的仇恨,如果,我以奉啓公主的身份——”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千潇一下斂了神色,冷冷打斷她。從她把葉雲歡抓去沐香樓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不敢對她放輕心思,她能打探到沐香樓和他背後的關系,卻決口不提自己究竟知道多少東西。
月淩睜開眼,終于平靜下來,慢慢道:“你不必承認,顧知鶴回城那日,我親眼在城樓上見過你。”
千潇環臂一臉坦然,反問道:“那又如何?我是皇上影衛,自是該随時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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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沒錯,但巧的是當晚雪兒中毒死去之事。”月淩索性把一切都說開,“我的确讓人在吃食裏摻了苦杏仁,想要用這件事讓葉雲歡吃點兒苦頭,可是在水裏下毒的人,卻是你。你的目标當然不可能是葉雲歡,你待在城樓附近,并不是保護瞿長淵,而是監視他。你料定他那一晚一定會來見葉雲歡,所以将毒下在茶水裏,以你對那丫頭的看重程度,解藥一定是事先為她備好,倘若當日事成,你必定還有別的方法來護她周全,得到君主之位也會易如反掌。”
月淩頓了一會兒,又繼續道:“只是不巧,事情拖到了現在。瞿長淵此時應該已經有所懷疑,你再想動手,只會越來越難,倒不如讓我幫你。”
千潇這下才算是聽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冷漠笑道:“條件呢?”
“我們從小就會被喂下一顆毒藥,姐姐大婚時曾經試圖為我求解藥,卻被月濯調了包。我會以奉啓公主的身份幫你,但我要你許我後位,幫我找解藥,殺了月濯,滅了奉啓!”
說到最後,月淩連牙都是狠狠咬在一起的。今天的她已經向着千潇做出了最大讓步了,她從來沒有這樣委求過一個人。她說的那番話,甚至已經不求千潇喜歡她,只求後半輩子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他眼中是誰,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這樣的喜歡,已經讓她卑微到了塵埃裏。
她自認自己給出的條件對他來說應該是很誘人的,她等着千潇的答案,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許久,千潇正視着她,說出了令她失望至極的話:“你可能誤會了,我不需要你來幫我,這些條件我也一個都不像答應。我雖不知你身中何毒,但你是死是活,與我無幹。”
說罷,他便要向着門邊走。
月淩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地張大了眼睛,扯住他的袖袍攔下他要開門的動作,質地通透的玉镯觸碰到肌膚,一片冰涼。她不死心地問:“你當真,對我如此狠心?”
“你讓人擄走葉雲歡,還想利用雪兒陷害她的時候,可曾問過自己狠不狠心?”千潇冷眸,臉上面無表情,比十二月的寒雪還要教人發冷。他無情地撥開她攥住他袖袍的指節,打開門後下了逐客令:“夜深了,請回吧。”
被他撥開的手失控般在空中晃蕩了兩下,月淩默然地望着眼前的這個男人,他清冽的眉眼還和過往如出一轍,此時看來卻多了一股陌生的味道。
這個人對她來說,恍若光亮,在她最孤苦難依的時候出現在她面前,讓她黑暗無邊的人生裏多了一點希望。
可是如今她才能知道,這世上有些人會給你希望,卻并不會給你未來。她心裏有一汪清泉,終日流淌,有一日它路過似錦的繁花,便被那明媚的香氣吸引下,只想停留在它的身旁。
這樣時間過了太久,它忘記奔跑流淌,如今繁花凋謝,她想,這一汪泉眼可能也就快要幹涸了吧。
月淩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緊握成拳,挺直了身子,一步一步目不斜視的路過了他。她又想起教習的日子裏,教養的姑姑訓練她們的走姿,會讓她們張開雙臂,在頭頂和雙臂上各放一碗水,要是摔下來或者濺出水,便會惹來一頓好打。
用布滿密刺的荊棘做的藤條沾了鹽水,打在後背火辣辣的疼。
可是她覺得,那樣的疼痛遠不及千潇今日帶給她的。
一直等在幻影軒院落外的花芷看見她出來,立刻迎了上去。月淩臉色一片蒼白,連嘴唇也毫無血色。
“小姐,少主子,他——”花芷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心下已然什麽都明白了,試探着問:“不然咱們答應三皇子吧,先拿到解藥,救您的命!”
月淩蒼涼一笑,“解藥?月濯他心思叵測,你怎麽就相信他一定會給我解藥?”
只有那些帶給她苦痛的人徹底不在了,她才能真正的過好她自己。
她回身看了一眼還亮着燭燈的房間,下定決心,目光中透着陰冷,恨恨地咬牙道:“不,我不會放棄的,除了他,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可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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