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過不去

一夜過去，丁奕在習慣的點起床，七點鐘，不算早，也不算晚。

他爸媽的房間沒動靜，不知道是因為前一晚睡得晚了，還是難得不用工作索性多睡一會兒。

洗漱，做早飯。

丁奕臉上的巴掌印已經完全消了，他似乎跟個沒事人一樣，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大概半個小時，他爸媽終于也起來。

丁唯民虎着一張臉，看丁奕的時候哪哪都不順眼，但是就不說話。

他不吭聲，丁奕也同樣閉緊了嘴。

一家三口坐下來吃早飯，屋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錢芬見丁奕在收拾桌子，便靠過來幫着他一起。

進了廚房，丁唯民在客廳裏看電視，聽不到他們的說話聲，錢芬才小聲地開了口。

“丁奕，你昨晚說的話，是不是和我們賭氣？你要是不喜歡這次人家給你介紹的，也沒關系，我們還可以看別的，或者你想要自己找，我們也不逼你。”

錢芬說話的語氣已經軟了三分，眼裏帶着希冀。

丁奕見他媽這樣子，心裏倒有些難受起來。

“媽，我是真不喜歡女人，天生的，沒辦法。”

錢芬：“……”

最後一點希望也落空了，她除了覺得兒子這輩子完了，這個天都塌了，再沒有別的想法。

自來水從水龍頭裏嘩嘩地流出來，丁奕洗完了碗，錢芬還只是半擡着手站在那裏。

丁奕說：“我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日子還是這麽過，你們現在還要顧着生意，也不和我住一起，等過幾年，你們回老家養老，我也還要工作，不可能回去和你們一起過，我結沒結婚，和男人在一起，還是和女人在一起，對你們來說，根本沒有影響。”

錢芬終于提起了嗓門：“怎麽沒影響？你要是和一個，一個……在一起，以後家裏的親戚朋友、鄰居怎麽說你？我們還怎麽擡頭做人，再說了，你找個男人，以後都沒個孩子給你養老送終，等你老了，你要怎麽辦？”

如果生孩子的意義，只是為了養老送終，那這個孩子也太可憐了。

丁奕想到了他自己，長到快三十歲，與父母相處的時間，加起來都滿不了三年，從來沒有被管教過，除了給錢供他吃穿和上學。

他學習成績優異也沒有被誇獎過，從來都是考上了，想上學，那就去上吧。

倒是偶爾能聽到父母在親戚朋友面前說起他，又乖又聰明，他當面則從來沒有聽他們說過。

丁奕說：“沒有人給我養老那是我的事情，如果你們生我出來，是為了我給你們養老送終，我一定會做到，至于我以後過得怎麽凄慘，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做的選擇，我會自己承擔後果……至于怎麽擡頭做人，我沒偷沒搶，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

一番話說得錢芬真想敲開他的腦袋，但是一想到前一天晚上，他爸都沒能奈何他，只好又悻悻止住了手。

“你現在這年紀當然能這麽說，等你老了呢？走不動了，賺不了錢了，等我和你爸都死了，就剩下你一個人，看你到時候怎麽辦？”

丁奕沒接話，他知道他不可能憑幾句話就說服他媽。

錢芬見他不吭聲，心裏也是又氣又急，說：“這些都不說了，反正今天的相親已經約好了，沒有到這個時候再和人家說不去的。”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丁奕是真不想去。

不過他到底沒有說什麽，他可以預感到，如果他說不去，他爸媽今天肯定和他沒完，而且，就算他避開了這一次，還有下一次呢？

他還是要從問題的根源處解決。

見兒子沒說不去，錢芬提着的一顆心倒放下了一點，沒有說什麽打死都不去就好。

看來她兒子也不是完全沒有想過的，她就說這些男人，嘴上說着生兒子女兒都一樣，但心裏還是盼着生兒子，這直接斷子絕孫了，他怎麽可能願意。

這麽一想，錢芬倒覺得有些事情也無所謂了，反正只要她有孫子抱就可以了。

“那你趕緊去換件衣服，一會兒我們就可以出發了，我們早點去，免得讓人家等了，留下個壞印象，你到時候和人家姑娘好好處，趕緊生個孩子，到時候對你爸那邊也有個交待，其他媽也不管你了。”

丁奕直接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

“媽，如果是你女兒遇到這麽個男人，你也覺得沒關系嗎？”

錢芬愣住。

丁奕現在完全不對他的父母抱期待，他把自己想說的話都說完了，回去房間換了件衣服。

他身上穿着家居服，确實也不适合出門，這和是不是要打扮得人模狗樣去騙人家姑娘是兩回事。

相親約的時間是十點，一個進退都有餘地的時間，大概敲定時間的人抱着如果第一面感覺不錯，就留下來一起吃個午飯，如果感覺不好，也可以推說時間不早了，正好借口離開。

丁奕他們九點半不到準備出門，果然到了出門的時候，錢芬什麽話也沒說，剛才的那一點怔愣仿佛根本不是她一般。

到了地方，是一家看着還算有格調的咖啡館，他們坐了一個半敞開的包廂，環境感覺挺不錯。

對方姑娘比他們晚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到的。

對面也是一家三口，一過來看到丁奕，那眼神裏便透露出了驚喜。

對于丁奕的外表和第一眼的氣質，他們是滿意的。

兩家人坐了下來，點完東西，雙方父母開始拉家常，他們算得上是半個老鄉，便是不愁話題。

問起丁奕的工作，丁奕直接說自己剛被炒了鱿魚。

雖然說換工作空檔期也是正常，人家姑娘沒什麽反應，但是當媽的總有點不滿意。

錢芬這個時候就很懂眼色，直接說起丁奕學習多麽優秀，上的一流大學，成績有多好，她倒是想再說一些，可惜也不記得兒子之前的公司叫什麽，只說是外國人來開的，之前她兒子一年工作都有百來萬，很優秀。

雙方父母似乎聊得還不錯，不過丁奕從頭到尾就沒有說話，對面姑娘在他不說話的情況下，也不好多說什麽。

進程過半，兩個當爸爸的去散散抽煙，當媽的也給兩人留下空間說說話，一起去了廁所。

“呼。”

直到只剩下兩人，對方姑娘十分俏皮地松了一口氣，“我還是第一次來相親，感覺有點奇怪，我本來說就我們兩個人見個面就好了，不過我爸媽一定堅持要一起來，聽說你爸媽還是從外地趕過來的，真的不好意思啊。”

姑娘是個有禮貌的姑娘。

丁奕更加不能害了人家，也不能浪費人家的時間。

“是我該道歉浪費了你的時間，這次相親我昨天晚上才知道，也是昨天晚上和我爸媽攤牌我喜歡同性。”

姑娘那臉色刷的一下就凝住了。

“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丁奕道：“你沒有聽錯，我也沒有騙婚的打算，所以，很抱歉浪費了你的時間。”

姑娘：“……”

等到錢芬她們回來的時候，四個家長聊得還得投機，看着比剛才已經親近了不少。

她媽媽還說道：“小丁這孩子看起來是真不錯，乖寶你和人加微信了嗎？有空的時候多聊聊，多接觸接觸。”

錢芬也笑着說：“丁奕你也主動點知道嗎？多約約人家，感情都是培養出來的。”

相親的姑娘這會兒也醒過味來了，感情正主是同性戀，當爸媽的知道了，還帶着兒子出來騙婚！

這裝得完全跟個沒事人一樣！

本來還只是覺得自己就是遇到了個不合适的，沒想到這做人爸媽就是一對惡心人的東西。

丁奕這個時候說道：“媽，你知道我不可能和人家姑娘培養感情的，我說了，我喜歡男人。”

被他這麽一搶先，那姑娘的話就留在了嘴裏，丁奕沒準備因為自己的原因，而讓對方姑娘跳出來發火失了儀态。

丁唯民和錢芬的臉色頓時變得異常難看，要不是還有外人在，丁唯民估計下一個動作就是拍桌子。

這出門的時候好好的，他們還以為這事情就能這麽過去了。

而對方姑娘一家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裏去，當父母的把女兒當成心頭寶，差點就被人給騙婚了，怎麽能冷靜。

好在這才是第一次見面，對方連多費口舌的意思都沒有，直接轉身走人了。

最後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口，丁唯民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真想把人打一頓，但是想到自己根本打不贏，差點沒氣得吐血。

“行，你行！你要這樣，有種從今天起就別當我兒子！”

丁唯民也帶着一肚子怒氣走了。

“你，你真是發瘋了！”

剩下錢芬看看父子二人，最後也跺着腳跟着自家男人走了。

一切似乎是塵埃落定，丁奕相信，今天的相親對象作為他們家的半個老鄉，一定會“努力”幫他宣傳他的性向問題，從今以後，他大概會少很多這樣的事情。

結了帳從咖啡館出來，外面寒風瑟瑟，天氣也不太好。

他擡頭看了一眼半陰的天空，心情意外很不錯。

丁奕沒在外邊看到他爸媽，可能是已經打車回去了。

他看着快到中午，想着家裏也沒有什麽吃的，就先去菜場買了點菜，準備把他家的冰箱填滿。

回到小區，他提着大袋小袋從出租車上下來，兩根大蔥戳在口袋外分外張揚。

身後開上來的汽車貼着他經過，又緩緩停在他的側前方。

車上下來一個年輕男人，一回頭正好與他的視線對上。

是他樓下的鄰居，周臨。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情節意外地比我想像中的長，總算寫完了。